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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話的家園(張昆華)

http://marskidz.com 2013年12月04日09:44 來源: 人民日報 張昆華

  我曾經(jīng)一次又一次地路過南華前往滇西,或者一回又一回地途經(jīng)南華返回昆明。每一次仿佛春天的新風(fēng)、秋季的驟雨,或似夏天的流云、冬季的候鳥,都是那么匆匆急促地與南華擦肩而過,要不就是那樣依依不舍地與南華揮手道別。如此這般往返,不知不覺間便失去了許許多多與南華相識深交的機(jī)會,除了“九府通衢”、“交通要地”這兩句經(jīng)典名言留在記憶里,我還能知道南華更多的什么呢?

  后來,不知從哪年哪月開始,從往往返返的行駛中,在我視覺左方或眼界右側(cè),在那連綿起伏的崇山峻嶺之上,突然聳立起幾座直插天際的蘑菇狀巨型建筑物,有人驚喜地手指著呼喊著:菌王、菌王、菌王……

  “菌王”!如此奇特而又真實(shí)的創(chuàng)意與營造,可以說在全世界任何地方都不會有或不曾有比南華更壯觀的“菌王”了吧?那“菌王”無論春夏秋冬,無論風(fēng)吹、雨飄、云過、鳥飛,總是堅守著它的崗位,履行著它的職責(zé),給南華人,當(dāng)然同時也是給我們這些過客,發(fā)射出一種大山的精神,張揚(yáng)著一種高原的情懷,不僅讓大山、讓高原,更讓生活在大山里和高原上的人們受到一種菌的啟示!由此,不管那座山原先叫什么名字,人們便自豪地稱呼它為“菌王山”!

  我終于如愿以償,走進(jìn)了被“第五屆世界菌根食用大會”授予“野生菌王國”桂冠的南華縣的菌王山!在山腳遇到幾位農(nóng)婦,她們或背竹籮或挎竹籃;籮里籃內(nèi)已經(jīng)裝滿了色彩斑斕、氣味噴香的各種野菌。她們指著菌,連聲地問我們要不要買點(diǎn)新鮮菌?我微笑著回答說:我們這就上山去采菌呢!一位姑娘忍不住笑出聲來,打趣地說:你們呀,這會兒才上山,怕是去撿馬屁泡菌掉在樹根的味道?

  就在這么笑談中,我了解到,原來菌王山早先叫豬頭山。也許是山形像豬頭而得名的吧!或者是出于民間祭祀習(xí)俗,敬天敬地敬神敬祖先,都是用豬頭作為貢品,才把這座山取名為豬頭山的吧。俗語說,靠水吃水,靠山吃山。豬頭山的山腳有三座村落,村名分別叫上山腳、中山腳、下山腳,村與村既相連而又分界隔開。我們就抄近路從上山腳村邁步上山。一路上不斷遇到采菌歸來的婦女們,三五成群,她們都是興高采烈地下山而去,想早一點(diǎn)趕到縣上的菌市場,出售鮮菌。雖然采菌是為了賣錢,但她們說菌不完全等于是錢;采菌有益于身體健康,是一種快樂的勞動活。懷著這樣的心態(tài),一路上我便理解菌王山所給予人們的,不僅是物質(zhì)利益而且還有精神財富。難怪人們會如此熱愛菌王山,保護(hù)菌王山。

  菌王山也被采菌的婦女們愛稱為阿爹阿媽。一位像是讀書人的姑娘說,很難分清,也不便定性,究竟樹林是父親,還是山地是母親?那松針,那麻櫟樹葉,那杜鵑花,那橄欖果、棠棣果,長年累月掉落在地上,不都化為泥土了嗎?那土地或紅色或黑色或藍(lán)色,日日夜夜地哺育著生長著各種樹木花草,從小到大,從青壯年喬木到老樹枯藤,時時刻刻在忠心耿耿地守望著這座山和這座山上的土地。還有天上飛著的老鷹,樹上歇著的小鳥,箐溝里出沒的野豬、刺猬;山洞中棲息著的狗熊、山貓,不都與野生菌組成這菌王山生態(tài)的大家庭嗎?邊走邊聽邊看邊想,我覺得菌王山上不僅是野生菌可愛,那伴隨野生菌的每一片土地、每一座山巖、每一棵樹木、每一株小草、每一朵野花、每一道泉水,也同樣的可愛可親。無論上山腳村、中山腳村、下山腳村的村民,正是對菌王山充滿了愛,而不是到山中搶劫或掠奪,所以菌王山才成為野生菌的家園、野生菌的寶庫,也才成為村民們尋找經(jīng)濟(jì)收入、獲得友情親情的靠山……聽說我是省城來的老作家,一位婦女指著林中的一條小路說:你從那兒走進(jìn)去看看,那幾棵老松樹下有幾窩小菌苗,剛才我是舍不得采完,想留著明后天給別的鄉(xiāng)親們來采……

  看,還有這么好心的采菌人。說明菌王山不但創(chuàng)造著野生菌資源,還培養(yǎng)著采菌人善良的品德。我感到十分高興,便約上幾位文友想去看看那幾棵老松樹,想去尋找采菌人留在樹下的故事。

  由此而想到人們常說的一句老話:采菌路上,有菌無菌不打緊,只要采得一路好心情!

  不一會,走進(jìn)森林深處果然看見了剛才路遇的那位采菌女人所說的那幾棵老松樹了。松毛鋪在地上,有黑色、黃色、綠色,這是不同季節(jié)、不同年代從樹上飄落的色彩標(biāo)志。也說明采菌人為了養(yǎng)育菌兒,才不約而同留下的溫床。要在過去,村民們會爭先恐后地把松毛弄回家當(dāng)柴燒。但沒有松毛覆蓋的山地,會生長菌兒嗎?人們的心里當(dāng)然明白。但當(dāng)時為了眼前的松毛,誰還會管以后的菌落誰家?可是如今價值觀變了,菌王山也培育出有利于野生菌的種種風(fēng)氣了。

  這么柔軟的松毛地,說實(shí)話,我還真的不敢重踩。但看見樹下的菌苗像一朵朵打破碗花那樣盛開在松毛之上,便懷著喜悅的心情,快跑幾步來到松樹下。我不是行跪拜禮節(jié),而是看見菌的一種喜悅,竟然使自己忘了年歲七十老幾,便跪下右膝,趴在地上欣賞起來!!幾十年來未見的松毛菌,蛋黃色,那么鮮美,那么可愛,有的像娃娃舉著小傘,有的像剛出殼的絨毛雞雛,仿佛還聽到菌兒們在輕聲地訴說著:我們還小呢,讓我們多活幾天,再長大些吧!于是,我懂得那些采菌的婦女,為什么會不下手采摘這些菌兒,畢竟她們都有做母親的心。∏靶⿻r在山區(qū)五街的市場上,也見過彝家婦女竹籮里的各種各樣新鮮的菌,其中就有松毛菌。我也曾抓起幾朵仔細(xì)欣賞過。但與此刻相見的樹腳下的松毛菌相比,感到這些生機(jī)勃勃的小生命,就如同另一篇童話里的一句句優(yōu)美的句子,看著讀著都入心。我甚至想伸手去撫摸一下,也忍住了,生怕手指會傷害這些菌兒的生長……

  然而我更大的收獲卻是在此后的一次奇遇。出了松林,我在路上看到一少一老;一位年輕的姑娘,身上背著竹籮,籮里裝著冒尖的一朵朵野菌;她用右手挽著一位白胡子老爺爺?shù)淖蟊,老爺爺(shù)挠沂种糁桓窆照,再一?xì)看,原來老爺爺已是雙目失明。這滿載而歸的爺孫倆,正談笑風(fēng)生地說著在山上采菌的樂事呢!

  我立即產(chǎn)生了訪談的興趣,便與這爺孫倆邊走邊談起來。想不到我竟然聽到了一個美麗的童話……

  姑娘說,昨天晚上,爺爺雖然看不見閃電,卻聽到一陣又一陣?yán)坐Q,好像軍前鼓舞士氣的擂鼓一樣。過了一會,又聽到雨水淅淅瀝瀝趕路的腳步聲。爺爺左手扶著廊柱,右手伸出去接著房檐瓦溝里流下的雨水,喜滋滋地喊道:孫囡,雷聲雨聲就是老天呼喊菌子出生的聲音!

  今早,門頭上的燕子唱著歌謠,果然是個好晴天。太陽剛剛鉆出云層,姑娘就背上竹籮,牽起拄著拐杖的爺爺,離開家門,向菌王山慢慢走去……

  “爺爺眼睛看不見,能找到菌子嗎?”

  姑娘說,爺爺與菌子心靈相通。到了菌王山,走進(jìn)一片森林,不用看,爺爺豎起耳朵聽聽,再深深地吸上幾口氣,就會用拐杖指點(diǎn)著,讓孫囡牽著他走近一棵棵松樹,準(zhǔn)能找到一窩又一窩,一塘又一塘的菌子……

  姑娘說,記得小時候,是爺爺用竹籮背著她,領(lǐng)她上山,教她進(jìn)林找菌子。那時爺爺眼力很好,運(yùn)氣也很好,一早上準(zhǔn)能找到一竹籮菌。然后是爺爺背著裝滿菌子的竹籮,牽著孫囡的小手,下山進(jìn)城賣菌去。后來,爺爺雙目失明了,孫囡長大了,生活又倒過來了,演變成孫囡牽著爺爺?shù)骄跎缴险揖?/p>

  姑娘說,爺爺不來,她哪能找到這么多這么好的菌?她扭頭指著竹籮給我看:這不,松茸菌,松毛菌,牛肝菌,樣樣好菌都有了,滿滿一大籮!爺爺還一再說,不要采完采盡,在菌塘里留下些骨朵小菌,過些天再來采!

  爺爺也順手摸著竹籮里的菌,樂呵呵地對我說:孫囡就是我的眼睛。

  我沒有再問:爺爺為什么雙目失明?雙目失明又為什么能看得見崎嶇的林中小路,找得著樹下的菌兒?我不想耽誤爺孫倆進(jìn)城賣菌的寶貴時光,只得留下許多不解而又美好的疑問讓自己繼續(xù)思考。也許爺爺之所以堅持上山進(jìn)林找菌采菌,其意義并不完全在于菌的本身,還在于享受大自然給予老年人的特殊樂趣,也在于給他的孫囡閃耀一種珍貴的勞動價值?看著爺孫倆漸漸遠(yuǎn)去的背影,我聽到林濤在風(fēng)中發(fā)出的聲響:嘩啦啦,嘩啦啦,綿延多情,愛意深沉。我轉(zhuǎn)過身來,面對郁郁蔥蔥的菌王山,真想大聲地說:菌王山,我聽見了,你告訴我,你有采不完的野生菌。因?yàn)槟闶且蛔挼募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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