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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世存:以“家世”追溯生命之源

http://marskidz.com 2013年12月09日10:46 來源:新京報 鄧玲玲
母親去世后余世存開始從家族史追溯自己的生命之源。本報記者 郭延冰 攝母親去世后余世存開始從家族史追溯自己的生命之源。本報記者 郭延冰 攝
《家世》  作者:余世存  出版社:北京時代華文書局  2013年11月  定價:39.00《家世》 作者:余世存 出版社:北京時代華文書局 2013年11月 定價:39.00

  在母親逝世十年后,野夫泣血寫下《江上的母親》,開始追溯母親、父親及家族成員的命運歷史。2009年,作家余世存在母親逝世后,也開始了追憶父母及家族命運的書寫。這部分內容,收錄到他近日新出的《家世》里,與書中的十幾個“名門望族”一起,組成了一幅中國近代家族傳承的譜系圖。

  翻開《家世》,書中夾帶著一副余世存的書法條幅,上書“積善之家必有余慶”,“幾百年人家無非積善,第一等好事只是讀書”。誠如條幅所傳遞出的信息,新書講述了近代中國大家族家教家風的傳承。例如,他將宋耀如的家教總結成“做偉大人才”,盧作孚的家風是“創(chuàng)造而享受幸!,梁漱溟的家教是“直道而行”。但是,中國式家族關系能否實現(xiàn)“現(xiàn)代轉化”,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家國天下傳統(tǒng),能否在解決現(xiàn)代性危機中充當先導,余世存覺得,這仍有待觀察。

  宗親倫理 宗親觀念,

  也是文明理性的一部分

  宗親觀念處理好的話,個人能夠更有信心面對這個世界,使他不至于在這個世界上要么封閉得過于窒息,要么完全往而不返。

  新京報:在近代中國轉型的過程中,家族的宗族的倫理近乎消失了,你在序言中說,有著數(shù)千年傳統(tǒng)的宗親文化,至今根深蒂固地影響著人們。那么,如何理解宗親文化在我們轉型前后的不同影響?正面和負面作用是什么?

  余世存:近代以來,無論是“五四”新文化對封建禮教的控訴,還是意識形態(tài)對族權、對人的壓抑(的控訴),其實都是一種負面的東西。我覺得中國這幾代人知道得都比較多了。

  新京報:巴金的《家》《春》《秋》就是最明顯的控訴。

  余世存:對,青年為什么稱為新青年?就是他們一定要從傳統(tǒng)的家族和家庭叛逆出走,這其實也是我們一個共同的問題,下一代人總是對上一代進行叛逆,覺得看不上上一代人。有些報紙的記者是80后,他采訪我的時候說,他跟他周圍的朋友,一向有那種觀點,因為他們的父母是50后,是上山下鄉(xiāng)的知青那代人,他們有一個共識,就是認為他們的父母沒有資格來教育他們,或者對他們指手畫腳,看了《家世》這本書之后,才發(fā)現(xiàn)其實每一代人都有每一代人的命運,而且每一代的人生本身就是一個很好的教育人的材料。我說他有這個認識也蠻好的。

  新京報:你覺得我們注重家庭倫理的傳統(tǒng)文化的正面作用是什么?

  余世存:從最殘酷的角度來說,我有一個在美國的朋友叫康正果,是一個學者和作家,他說過一句非常嚴重的話,他說家庭血緣幾乎是維系中國人最后一道善的一個鏈條。他的意思表述出來大概就是這個意思:我們在革命年代,或是不斷地追求成功、世俗意義上的新生活時,丟掉很多人的包括社會上的美德,包括人生正義和社會正義。比如我們說的殺熟,就是說連熟人都被我們用來消費盤剝時,家人之間的親情和血緣,這種善意幾乎是我們最后的一道防線。從積極的角度來說,文明有很多單位,比如最小就是個人,最大就是目前的這種全球化,中間就有血緣地緣乃至國家民族這種東西。

  從我的立足點出發(fā),我覺得這種血緣、親情和家族、家人之間的關系,也就是宗親觀念,它其實也是一個文明理性的一部分。處理好的話,他是能夠更有信心面對這個世界,使他不至于在這個世界上要么封閉得過于窒息,要么完全往而不返。我覺得中華文明對宗親倫理那么強調,其實還是中國人信奉的中庸之道,不愿意在個人主義,或是私人主義以及世界主義之間搖擺得太厲害,而是要立足于某個很堅持的基點,這個基點就是家人關系和宗親倫理。

  新京報:你也提到,現(xiàn)在家族關系、宗親觀念還體現(xiàn)在“我爸是李剛”這樣的負面影響上,你如何看待官員為自己的子女和家族撈取利益的現(xiàn)象?

  余世存:這個東西其實我曾經(jīng)在微博里提到過。我說其實我們的作家學者知識分子,這么多年處于一個回避狀態(tài),回避這個話題。這使得我們對家族傳承,也是處于一種認識不清,或者模糊狀態(tài)。我說了一個很簡單的古代觀念,叫君子之澤,三世而斬,還有我在《家世》里面手寫的那個條幅叫積善之家必有余慶,這都是古人對宗親倫理的一種觀察得出來的結論。這些結論其實對我們都是一個很好的提醒。

  還有一個中國陰陽五行的說法叫金克木,孩子要成為參天大樹,他的屬性是一個木,木是要生發(fā)的;金一般是指爺爺奶奶這一代人,也是指父母的前臺,如果爺爺老爺太溺愛孫子孫女,或者父親母親給兒子女兒的錢財太多的話,就叫金克木。把木克制住了,這個樹木就無法成為參天大樹就會夭折。所以,我們這么來理解,就知道為什么某些富二代和官二代不太成器,他的言行舉止成為一個社會的笑料。如果我們知道這種五行的觀念,知識人能夠來探索這個宗親關系的話,就成為我們社會的共識,能夠讓我們的官員和富人對孩子的教育更加健康一點,而不是像目前放任他們的階段。

  家教家風 最欣賞林同濟家族

  中國傳統(tǒng)的正心誠意、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思想,對中國人的影響是根深蒂固的。

  新京報:你書寫了十幾個家族的命運,總結了他們的家教家風,但是蔣家好像沒有總結出合適的家教家風。

  余世存:蔣家的家教家風是既傳統(tǒng)又現(xiàn)代。一方面是傳統(tǒng)的忠孝禮儀,還有一個現(xiàn)代的,它不是一個民族主義的,而是一個世界主義的,中西貫通的東西。所以,他們家從蔣介石開始,就基本上是中西文化的一個示范者,一個體現(xiàn)者。我寫老蔣這一家,也是受去年“9·15”游行的刺激,我們很多人自己都不會英語日語,反而那么仇日仇美,而且這種仇恨的情緒是對自己的同胞進行打砸搶,我覺得這不可同日而語。所以,我希望通過寫蔣家能夠讓人知道,中西之間沒有什么不可逾越的鴻溝,你看他們家好幾位兒媳婦都是西方人。

  新京報:你在書中寫到,蔣家第三代,似乎遭受了天刑地斬,第四代歸于平淡。按照傳統(tǒng)的說法,二蔣的尸骨幾十年未能入土為安,所以未能蔭庇后代子孫,你覺得這種現(xiàn)象與傳統(tǒng)命理的關系很大是嗎?

  余世存:那肯定很大,因為中國人心里都清楚,人死無葬身之地,是一個很大的詛咒,一個很大的報應。這個報應肯定會傷及后代,傷及他的家族的命運。

  新京報:二蔣有中西合璧的家教家風,后代卻沒有能承繼他們的思想和輝煌事業(yè),好像不能完全用傳統(tǒng)命理來解釋。

  余世存:對,也有第四代第五代對臺灣時事的一種考量,他們更愿意回歸,做一個普通人平常人。我覺得他們也受了西方思想的影響,更個人主義,這種個人主義就是很平實的,而不是說一定要去做一個社會的呼風喚雨的這一類人物。

  新京報:在十幾個家族中,哪些人的家教家風是你最為欣賞的?

  余世存:肯定是林家,就是林同濟家族,他們家是培養(yǎng)專業(yè)人才。因為我一直覺得中國人很多方面是不缺的,比如說孝順、正直、正義感,但是中國人就缺專業(yè)精神。我覺得這是很可惜的,所以我為什么老提民主和科學,其實我們在這種專業(yè)精神上很欠缺。我對目前知識界的不滿意就在于,第一是問題意識太少;第二,大家探討問題的話,基本上是一種想當然,預想的程度很多,缺乏很實證的研究。

  新京報:其他家族你覺得他們有沒有共同的特點?

  余世存:除了一兩家以外,我覺得大部分還是有民族國家意識,這是我們傳統(tǒng)的家國天下的感覺。用我們的話說,它不是立足于小我,還是盡可能喚起家族成員對時代社會國家命運的思考。這種中國傳統(tǒng)的正心誠意、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思想,對中國人的影響是根深蒂固的。

  現(xiàn)代轉化 安頓個人,服務社會

  父母希望我做一個正直優(yōu)秀的人,他們還培養(yǎng)了我超越的意識,所以我到現(xiàn)在為止還能夠在社會上不甘于平庸,不甘于做一個求田問舍的人。

  新京報:你對中國的家族關系能否實現(xiàn)現(xiàn)代化轉化,中國人的修身齊家能否充當先導,還有疑慮是嗎?

  余世存:因為我們現(xiàn)在都知道,雖然我們中國人都向往現(xiàn)代化生活,但其實也感覺到這種現(xiàn)代化有很多的危機,F(xiàn)代性出現(xiàn)了危機,但是如何應對現(xiàn)代性的危機,幾乎大家都還是在實踐當中,沒有一個標準的東西。所以我在想這個問題時,就在琢磨,現(xiàn)在技術的革新這么快,從網(wǎng)絡上的各種活動,到這兩年的微博微信,人們的交往圈子、生活模式都發(fā)生了巨大的變化,但是在這個過程中你如何安頓個人,能夠服務于社會,這個我想其實還是沒有找到一個很好的方式。那么在這個過程中,家庭生活能夠充當一種積極的健康的作用,我覺得其實可以把這個問題提出來,這是我的一個出發(fā)點之一。因為我知道,不僅僅是中國傳統(tǒng)希望家庭在社會中擔當一定的角色和功能,比如養(yǎng)老的功能,生育的功能,但是你要看西方發(fā)達社會,養(yǎng)老問題基本上社會化了,孩子一生下來,從搖籃到墳墓國家社會幫你去管理了,作為年輕夫婦你幾乎不需要考慮上有老下有小的問題。我們中國還是不太一樣的,家庭還是承擔部分這種功能,所以這個東西在未來它能不能繼續(xù)充當這種功能,甚至跟國家社會一道來把這些功能完善化,我覺得這是需要大家一起去思考并且去實踐它弘揚它、我引用過特蕾莎修女那句話,她說要實現(xiàn)這個世界和平的話,大家就回家,去愛你的家人。

  新京報:現(xiàn)在中國的社會養(yǎng)老、保險機制都逐漸完善起來了,家庭的作用可能慢慢會減弱一些?

  余世存:對,是的,但是你看最近有幾個電視臺在放的一部電視叫《老有所依》,其實也是把這個問題很尖銳地涉及了,里面有些情景的描述還是觸目驚心的。前一陣還有人說不回家看老人要立法,這說明因為家庭關系出了問題,導致這些問題也成為社會化,變成社會的一個包袱,而社會目前有沒有足夠的準備來接納這些問題解決這些包袱。

  新京報:你在書中除了名門望族還寫了貧民的家族史,我讀到最動容的一章,還是你寫自己家族的歷史。你覺得父母、家族對你最大的影響是什么?

  余世存:我覺得父母對我的影響,肯定還是希望我做一個正直優(yōu)秀的人,當然他們也培養(yǎng)了我。他們還培養(yǎng)了我超越的意識,所以我到現(xiàn)在為止還能夠在社會上不甘于平庸,不甘于做一個求田問舍的人。而且,你從這篇文章里面有所觸動,就說明我的設想是對的。我假期時曾經(jīng)帶了七八個年輕學生,我給他們講的一個課題就是做自我整理。因為我們現(xiàn)在很多人活在這個社會上,內心是有些膽怯和不安的。我曾經(jīng)跟他們講,不是去讀幾本經(jīng)典,或者去看成功人士的演講(就能解答),我說最好的辦法之一就是回歸自我,去做自我整理。比如,你的第一次自卑意識是怎么來的,你幾歲的時候開始恐懼的,你十幾歲的時候開始有男女的那種情竇初開,父母什么時候讓你覺得他們已經(jīng)老了,你該對他們盡孝了。你把這些東西很好地做一次自我整理的話,那么你就知道自己活得很踏實,能夠感覺自己從家庭繼承的東西,這個東西是你活下去走下去的動力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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