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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愛成:《地師》簡析兼談網(wǎng)絡文學批評話語有效性問題

http://marskidz.com 2013年12月09日15:42 來源:中國作家網(wǎng) 于愛成
于愛成發(fā)言于愛成發(fā)言

  《地師》是一部上佳的網(wǎng)絡文學作品。它的優(yōu)點體現(xiàn)在幾個方面:

  這是一部跨界小說。既是傳統(tǒng)意義上的成長小說,又是網(wǎng)絡類型意義上的玄幻小說,還有武俠(可稱為后武俠)、偵探、懸疑、盜墓、鑒寶、異能、都市言情等多種類型的痕跡,多種類型交融,成為一部反類型或者說超單一類型的類型小說。故事講的是主人公游方的人生歷練和經(jīng)歷的風門的斗爭,在江湖門派恩怨的基礎上寫個人修行歷練,這一點上又有點修真小說的痕跡。作品采用的偵探小說路數(shù),放置于國際性視野的背景之中,勾連起了傳統(tǒng)國學與民間絕技,國際資本與國際犯罪,風水與古玩,武術功法與靈覺修煉,這幾對范疇的對應、編織,構成這部作品的視野與格局,顯得不同尋常。故事從天南到海北,從鄉(xiāng)村到都市,風水玄學到內(nèi)家拳術,從盜墓到鑒寶,從元神到靈覺,社會面廣闊,知識面淵博,人情世故通透,是一部成長小說意義上的作品,是一部當代都市江湖傳奇。

  書中描寫了隱藏在現(xiàn)代都市社會中真實存在的一個江湖。這個江湖世界神秘,兇險,貌似波瀾不驚而實際波譎云詭,步步驚心。作品其實重塑了一個江湖,當代都市的江湖,改寫了我們從新舊武俠小說和民國舊派小說里看到的江湖。這個江湖里的人士同樣身懷絕技,或者天賦異稟,自有一種江湖規(guī)則、謀生手段。主人公游方置身在這樣一個環(huán)境中,在跟各類江湖人精打交道過程中,一步步成長起來,其成長經(jīng)過顯得真實自然。這個人物精明油滑但不失質樸,不失義氣,不失做人的底線,這樣一個新江湖人物,也為當代都市文學——不僅僅是網(wǎng)絡文學、大眾文學或者說類型文學,塑造了一個有新意的人物形象。

  作品具有頗強的文學性。結構的處理上,采用了成長小說的寫法,兼容了多種類型,擬仿了多種原型,具有傳奇小說的獨到魅力。時間處理上,順敘、倒敘、插敘,敘述手法多樣。語言處理上,直接引語、間接引語、自由間接引語等話語模式都有自覺不自覺的使用。作者的語言也干凈、表現(xiàn)力強,富有個性,對眾多與游方發(fā)生交集的女性人物如謝小仙、齊箬雪、屠蘇、李永雋、吳玉翀、向影華等的塑造,都讓人過目不忘。同時語言還具有速度,承載一定作者意念的力量。作者的語言還能夠做到對節(jié)奏的控制,對情緒的節(jié)制,像劉黎進行地師傳承的欲擒故縱一波三折,游方被吳玉翀押往無沖派一路上的描寫,都見不俗的文學功力。

  這個作品突出的一點,還在于大大拓展了文學的社會功能。我們知道,文學的社會功能是認識、教育、審美和愉悅,認識功能其實是在不斷弱化的。而《地師》這類作品,反而大大強化了認識的功能,復活了中國的國粹,復活了中國人生命中關切而又淡忘的記憶。可見是網(wǎng)絡文學而不是嚴肅文學,更像是中國的小說。如《地師》中對江湖各門種種的知識介紹,是頗引人入勝的元素。知識性的傳遞和相關信息量的轟炸,這也是網(wǎng)絡文學動輒百萬、數(shù)百萬文字寫得下去的理由,也是其中的魅力所在。這種種的知識,往往也是當代人知之甚少,但曾經(jīng)潛入集體無意識,有所耳聞,有所影響,能喚起興趣的。作品大量對中國文物收藏、拍賣過程中存在的各種力量的博弈、各種資本的角逐、各種欲望的投射,像吳屏東所說所經(jīng)歷的文物收藏界的亂象,除了提供了這個領域的極大的信息量,告訴讀者聞所未聞的知識,同時也在傳遞一種價值觀。有些觀念非常重要。比如海外炒高中國文物的內(nèi)在動機和陰謀等。對于撥亂反正有正面價值。這是作品和作者的難得之處。作者并不是一個簡單的文字控,不是欲望敘事,不是純粹獵奇,而是有自己的鮮明的價值觀。

  作者天資不俗,具有一定的靈性,并且應該具有一定的靈修體驗。無論這種靈修是來自氣功,道家呼吸吐納,還是瑜伽,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把人的內(nèi)在性、內(nèi)在宇宙、在從粗拙的物質界向精微的心智和靈魂的回溯過程中,出現(xiàn)的微細感受,比較真切地描繪出來。像面對古獅子所呈現(xiàn)的心念受擾的描寫。尤其在洛陽古墓博物館中章節(jié)中,魔境對元神的擾亂的幻境描寫,這種思維能力、想象能力和分析能力,或者說靈性的閃光點,顯現(xiàn)出作家超越一般作家的特有體驗。在對古劍秦漁的極具想象力的描寫上,作者說,游方眼前所見秦漁幻化出來的女子形象,是“心像”折射出的幻境,如果心念沉迷其中便是魔境,若能明晰其玄妙便是一種觀境。這種魔境與觀境的對照區(qū)分,體現(xiàn)了作家靈性的一定程度的覺知。這類文字,充滿玄機智慧領悟,顯然作者并不顧忌一般人是否理解。彰顯出來的修為、智慧、自信,卻是作家必然具備更大發(fā)展的憑藉。

  作品的不足,也可輕易列舉出一些:如有些章節(jié),過于冗長繁瑣。有些人物關系和背景并不需要交代過細。大量的講述,議論,使得作品的敘事動力受到了阻礙。這些都造成了作品的過于漫長。

  作品還存在過于巧合的處理。像游方脫險的橋段,每次都太過相似。這種有意為之,或者不得不如此的虛設,也確是玄幻小說等類型小說內(nèi)在動力缺陷造成的,最終只得以民間故事或神話思維作為自圓其說的手段。

  這個作品,構成為一個傳奇,糅合進了多種類型小說的元素,是在類型小說中展開反類型化的努力?梢娋W(wǎng)絡小說發(fā)展到今天,已經(jīng)呈現(xiàn)了多種元素、多種資源、多種傳統(tǒng)的對接與合流。

  其實網(wǎng)絡小說哪里是什么傳統(tǒng)文學相對應的另外一極?它正是在現(xiàn)代網(wǎng)絡新媒體技術支持下對舊派小說的大面積的復蘇和超越。只是這種超越,使得新舊文學、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小說的面貌更加模糊,更加呈現(xiàn)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當然,我們也不必把小說神秘化了,把文學性神秘化了,F(xiàn)代小說的正式起源或者被命名,不過是18世紀中期的事。而且,在小說的發(fā)展歷史中,現(xiàn)實主義和現(xiàn)代主義的傳統(tǒng),只能說是小說傳統(tǒng)的部分,不是全部。

  從本源和屬性看,小說從一開始,就是一種流行的、通俗的形式,中西都是如此。后來精英批評家對小說賦予了太多意識形態(tài)和形而上的期許和改造,出現(xiàn)了小說經(jīng)典、程式的兩分。菲德勒說,我們閱讀小說,更多時候,并不是為了欣賞作者的趣味,抑或結構或風格的優(yōu)雅,更不是為了語言的精到,或者思想的崇高,而完全是另外一種東西:那就是它們提供的深化共鳴、它們的原型魅力。有專家甚至認為,文學的最高境界,超越所有的修辭規(guī)則,這境界是“心醉神迷”。王安憶是偵探小說家阿加莎·克里斯蒂的超級書迷,她也說,“我讀克里斯蒂的小說,感受相當單純,那就是‘享受’!

  一旦用這個標準而不是傳統(tǒng)的教化和娛樂作為評價標準,我們可以摒棄一切形式主義、精英主義和方法論的批評,開始發(fā)明一種中庸的、新浪漫主義的及平民的批評。采用新標準后,我們將少說主題和目的、結構和肌理、能指和所指、隱喻和轉喻,而更多來談神話、寓言、原型、幻想、驚詫和奇跡。我們也將能夠以我們自己的名義說話而不是在某種被敘述出來的“傳統(tǒng)”名義下,為“權威”背書。

  無論作家文學,還是類型文學,其實都來自于同一個源頭,即人類社會的口頭文化的源頭,也即集體無意識、集體記憶的源頭。這個源頭中,故事占有顯著位置。有些故事比較重要,成為神話;有的故事不太重要,講述出來完全供人娛樂,成為傳奇。神話和傳奇共同對現(xiàn)代小說的產(chǎn)生發(fā)生作用。神話傳統(tǒng)影響嚴肅文學多一點,傳奇則直接作用于通俗文學、大眾文學。而小說范式在18世紀大致確立后,反而逐步更多轉向了為喜歡傳奇程式的讀者大眾寫作。傳奇式作品而不是神話式作品,逐漸成為閱讀主流。更出現(xiàn)了為講故事而講故事的小說寫法。

  讀者喜歡傳奇,作家為故事而故事,并沒有什么錯,錯的是固化的形而上學的批評話語假設的有效性。所以,面對當前的網(wǎng)絡文學創(chuàng)作,嚴肅文學批評的失語和話語的失效,就是顯而易見的。如果我們能夠在類型小說中確實找到了智慧、生動的情節(jié)、鮮明的人物塑造或者有說服力的議論,我們應該贊賞作者完美完成了一次程式化寫作。我們的批評,不是要把這類小說與所謂作家文學進行價值高低的判斷,而是要認識到所有的小說都是被規(guī)范化了的,誰也逃脫不掉共同的源頭和程式,而且總會在某一個因緣聚合下,在未來某一個時間點,二者呈現(xiàn)一定程度的互滲或者合流,這也是文學發(fā)展歷史所證明過的。

 

  于愛成文學博士,研究員、文學創(chuàng)作一級。已出版《新文學與舊傳統(tǒng)》《四重變奏》《狂歡季節(jié)》等學術專著5部,《深圳九章》《廣東九章》等合著4部。在《文藝爭鳴》《南方文壇》《魯迅研究月刊》《文藝理論與批評》《電影藝術》等國家核心學術期刊發(fā)表論文多篇!犊駳g季節(jié)》一書被翻譯到韓國出版發(fā)行。榮獲第六屆廣東省魯迅文藝獎,F(xiàn)為深圳市作家協(xié)會駐會副主席兼秘書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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