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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一談:只有復雜的作家才可能創(chuàng)造出復雜的人物譜系

http://marskidz.com 2014年05月13日10:29 來源:鳳凰讀書

  蔣一談訪談錄:路上的蔣一談

  受訪人:蔣一談

  采訪人:嚴彬

  時間:2014/5/7

  蔣一談(1969 — ),小說家、詩人、出版人。祖籍浙江嘉興,生于河南商丘。1991年畢業(yè)于北京師范大學中文系。讀圖時代公司創(chuàng)始人。已出版短篇小說集《伊斯特伍德的雕像》、《魯迅的胡子》、《赫本啊赫本》、《棲》、《中國故事》等!锻该鳌肥撬钚碌亩唐≌f集。獲得首屆林斤瀾優(yōu)秀短篇小說家獎、蒲松齡短篇小說獎、小說選刊短篇小說獎、上海文學短篇小說獎、南方閱讀盛典最受讀者關注作家獎。

  困惑、創(chuàng)意、溫度、素簡、平衡感、我手寫他心、離、幽暗、在路上

  ——關于自己的寫作,蔣一談選擇的幾個詞

  《文學青年》:如果用幾個詞語形容自己的短篇小說寫作,您會選擇什么樣的詞語?

  蔣一談:我還是第一次遇到這個問題,所以想了很久。我在四十歲那年開始寫作,之所以突然想寫,是因為遇到了生活的難題,心里有了很多的惑。

  我雖然沒有達到古人“四十不惑”的成長要求,卻也不想急于為困惑找到答案。所以在回答這個問題時,我首先想到的詞語是“困惑”。我寫的第一篇短篇小說是《公羊》,之后又寫了《ChinaStory》、《魯迅的胡子》等作品,感覺腦子里和肚子里的故事創(chuàng)意能力和筆下的溫度還在,所以接下來我會選“創(chuàng)意”和“溫度”這兩個詞語。我對“文學的溫暖”這個寫作理念抱有警惕,“有溫度的傷感”和“猶豫不決”的彷徨情緒是我要努力保持和追尋的。

  1994年至2009年間,我雖然沒有寫作小說,但一直在讀詩寫詩,喜歡樸素簡潔的詩歌語言,這也是我寫作小說的語言標準,所以我會選擇“素簡”這個詞語。我的作品絕大多數(shù)取自現(xiàn)實,但與我的實際親身經(jīng)歷無關。每個人對現(xiàn)實的理解不一樣。我覺得,夢里的人和事可能比睜開眼之后看見的人和事更真實,更能觸動我。我對現(xiàn)實持懷疑態(tài)度,更相信塵埃落定之后的那部分真實,而小說寫作就是努力追求現(xiàn)實和藝術之間的平衡感。我不喜歡寫個人的實際生活經(jīng)驗,我希望自己能夠把這些年的生活體悟投射到他人身上,然后再反照自己。所以,我想到這兩個詞語:“平衡感”和“我手寫他心”。

  我作品里的人物關系和情感交錯多是別離或者疏離,我想到“離”這個詞語。今天從昨天的幽暗里浮現(xiàn)出來,明天等待著今天的幽暗。幽暗,幽靜和昏暗,里面裹挾著可能的釋然。我希望自己能夠更多地寫出這樣的故事和人物。我想到“幽暗”這個詞語。在寫作上,我起步時間晚,作品還有很多欠缺,所以我選擇最后一個詞語:在路上。

  困惑、創(chuàng)意、溫度、素簡、平衡感、我手寫他心、離、幽暗、在路上。這幾個詞語會是我現(xiàn)在的選擇。

  “只有復雜的作家才可能創(chuàng)造出復雜的人物譜系”

  《文學青年》:我曾聽您講過,“優(yōu)秀的文學作品是有寬度的,可以三代人共讀”。請問,這種寬度如何理解?

  蔣一談:讀大學的時候,文學課老師給我們講過,讀書是為了自己,是為了某一天找到自己,可是讀什么樣的書籍和文章呢?要讀具有“三易”品格的文章:“易見事,易識字,易讀誦!焙髞頋u漸明白“大文易讀易傳”的道理。這種“易”不是指語言的低俗和口水話,而是指語言“活”的同時具有“文學性”的標準,而這個標準在前人的作品里,更是在每個喜歡寫作者的審美里。

  “三代人共讀”這句話是在表述如下:首先,對一個讀者而言,每過十二年,他都是之前那個自己的長輩。如果還有某種機緣,他重新翻閱過去沒有讀太懂的那篇作品,他可能在這個時候讀懂了;其次,在寫作短篇小說時,如何在一個有限的空間里面投射多個感覺主題,能讓不同年齡階段的讀者都能感知到某種文字聯(lián)想,是一個很大的難題。

  只有復雜的作家才可能創(chuàng)造出復雜的人物譜系。如果不是復雜的作家,他的作品只能為某一個年齡階段的讀者服務。也可以換句話來說:一座高山,隨著海拔的升高和氣溫的變化,山上的植被會發(fā)生很大的變化,這種變化恰恰說明了這座高山的復雜豐富。這些植被并沒有隨著變化飛走,依然屬于這座高山。

  《文學青年》:寬度和精度常常是矛盾的,存于寬闊而失之精妙是常有的事,二者都能有相當可觀的讀者。比如現(xiàn)代派諸多作品,作者或?qū)W⒂谔角笕伺c人的矛盾,或埋頭敘述人與自身的分裂、人與社會的不和--加繆這樣的偉大作家,他的《局外人》不一定人人喜歡,愛它的人卻愛得沉醉;卡夫卡筆下人物異化、荒謬,卻仍然成為經(jīng)典中的經(jīng)典。莫言在八十年代初讀馬爾克斯時,也感慨原來小說有那樣一種高明的寫法。您是否有擔心,追求讀者的寬度,會喪失掉作品的精度--那種令一部分人沉迷的文學趣味?

  蔣一談:你二三十歲,我四十幾歲,我的朋友五六十歲,我們年齡不同,都喜歡看《局外人》。我的一位老師是研究《史記》的教授,今年七十三歲,三十年前喜歡《百年孤獨》,現(xiàn)在年歲大了還喜歡讀《百年孤獨》。生活里沒有精度,只有寬度,因為生活是模糊、漂浮的,而寫作就是在模糊、漂浮里抓到那一片亮光,而且是一閃即過的亮光。這束光只有足夠亮了,才能照耀更多的人。寫作者需要精度,那是瞄準靶子的精度,同時也是綜合動作的準確度。寫作者需要瞄準,但寫作者在心里瞄準的那個靶子,其實就是他自己。

  談創(chuàng)作路:寫作這條路不好走,可以成就人,但毀滅人的力量更大

  《文學青年》:您的作品是看似不大注重形式和技巧的;您把握著敘事這種古老的權(quán)杖,從小說的正面突圍,在作品結(jié)構(gòu)上做文章,同時又十分注意語言的平靜、簡潔。比如《故鄉(xiāng)》,巧妙地構(gòu)造了一對連體姐妹,通過父女的對話,恰當嫁入作品,這對姐妹呢,妹妹在生活中結(jié)了婚,姐姐終身未嫁--可以想象,這種人生發(fā)生在這樣一對姐妹身上,對于普通人而言,情感和現(xiàn)實上存在多大的沖擊!但在您的作品中,我沒有感到突兀,細想后覺得:這樣的人,這樣的人生,未必就沒有。您怎么看您的創(chuàng)作手法?

  蔣一談:寫完《芭比娃娃》之后,我突然想寫一對背靠背的連體姐妹的故事。姐妹倆誰也看不見誰的臉,可是家里很窮,父母親沒有辦法帶她們倆去醫(yī)院做解體手術。妹妹比姐姐漂亮一點,先于姐姐談了戀愛,妹妹和男友在一起親熱的時候,姐姐躲不開,只能在一旁感受,但她的心里會有什么樣的感受?又會發(fā)生什么事情呢?我很好奇。正當我準備動筆的時候,我在《紐約客》上讀到一篇作品,委內(nèi)瑞拉作家寫的短篇小說《本是同根生》,寫的就是連體姐妹的故事,也涉及到男女情欲的細節(jié)起伏,寫的很好。雖然我的故事構(gòu)思與他的不同,但情欲構(gòu)成思路近似,所以感覺很沮喪,索性放下了動筆的念頭,但腦子里的連體姐妹畫面始終揮之不去,也有點不甘心。后來,寫《故鄉(xiāng)》的時候,為了襯托主人公復雜的故鄉(xiāng)情懷和成長經(jīng)歷,我把連體姐妹畫面當成背景放進了作品。

  世界上有很多很多作家,如果沒有獨特的故事構(gòu)想和寫作方法,很難成為獨特的作家。世界上也有很多很多的好作品,所以不能想當然地認為自己的故事構(gòu)想是獨一份,我們在寫作的時候,世界上的其他作家也在寫作。所以,我認為,寫作這條路不好走,寫作可以成就人,或許可以讓人得到虛幻的光環(huán),但寫作這件事毀滅人的力量更大。在寫作上,我把故事構(gòu)想放在第一位。我喜歡把那些習以為常的人和事,通過另一種方式再次呈現(xiàn)。

  《文學青年》:就我的閱讀體驗,您的作品總能給人溫和,但其中的孤獨氛圍也很濃郁,又比如小說《故鄉(xiāng)》中“他是一個多余的人”。你如何體悟和書寫孤獨?一個作家的孤獨是什么樣的?

  蔣一談:人生閱歷不同,閱讀者的感受各不同。在一次讀書活動中,有讀者在下面問我,《故鄉(xiāng)》到底想表達什么?我無法用一句話闡釋,這是我的真實感受。如果非要說,我只能這樣表達:談到《故鄉(xiāng)》,我首先想到的還是那個西班牙男人,那個“RightMan”,但在作品里,他不是主人公,只是一個影子。

  在《故鄉(xiāng)》里,主人公對人類有這樣的基本認識,“孤獨感”和“侵略性”是人類共同的遺傳基因,是真實的人性。我覺得對寫作者,尤其是對那些想在寫作上挑戰(zhàn)自己的寫作者而言,失敗感比孤獨感更強烈。寫作者首先是讀者,需要閱讀大量書籍,補充自己同時把自己的即刻感受激發(fā)出來,讀到好作品時,雖然很高興,可是失敗感和沮喪感又是實實在在的,作品的影子會在腦子里盤桓兩三天甚至更久的時間?墒菦]有辦法,繼續(xù)努力是唯一的方法。

  我妻子和女兒在國外,我一個人在家,讀書、寫作、看電影,習慣了之后也不覺得寂寞。但是在沒有靈感和寫作思緒的時候,孤獨感會浮出水面,但也只能默默承受。人生就是這樣,沒有誰能時時刻刻陪伴你,只有你自己的感受才能陪伴你一輩子。

  解析作品:沉默著的承受更深沉

  《文學青年》:您最新的短篇小說集《透明》卷首有這樣的文字:只有認命,才能保有尊嚴。很悲觀的看法。您是這樣看待人生的嗎?還是只對部分人而言?我覺得《跑步》就是一部體味“認命”的小說,兩對父子之間因為命運生成不同的體格和性格,在一件小事上矛盾爆發(fā),一方的父親只好談“跑步”。一種很強而直接的無奈感。

  蔣一談:這是我現(xiàn)在的人生理解,但我不認為這是悲觀的想法。2011年,我在《赫本啊赫本》的卷首寫了這樣的題詞:人生充滿苦痛,我們有幸來過。那時候,我心里對人生有感恩之心,F(xiàn)在,感恩之心依舊在,但更體會到默默承受何嘗不是更大的感恩呢?讓自己更多地理解他人何嘗不是更多的感恩呢?沉默著的承受更深沉,更有不可言說、不必言說的深情厚意。

  《文學青年》:《在酒樓上》曾發(fā)表于《人民文學》雜志。我是讀到這個短篇小說,因為一篇作品從而對一個作家產(chǎn)生巨大的好感,進而讀到他其他的作品。在您的一些小說中,我讀到一些信件,類似作品的穴位。比如《赫本啊赫本》和《在酒樓上》,兩個作品都引入書信的形式,信寫得很感人,如點睛之筆,又牽動全身。這是巧合嗎?或者是擅長?

  蔣一談:謝謝你的閱讀。一切都是緣分,強求不得。一個國家最真實的歷史在老百姓的信件里,這是我對國家歷史的理解!逗毡景『毡尽愤@篇作品兩萬多字,由父女間的兩封通信構(gòu)成,《馬克呂布或吳冠中先生》、《刀宴》、《ChinaStory》、《夏末秋初》等作品里也有信件呈現(xiàn)。我覺得,這是普通的文本寫作內(nèi)嵌技法,關鍵在于文字要有真實的力量,這不是官方的公對公的文字表述,所以人物的情感和內(nèi)心感受可以借助隱秘的道具表達出來。

  如果有可能,你們的《文學青年》可以舉辦《信》的同題短篇小說寫作活動,A給B寫一封,B再給A回一封信,人物情感關系由寫作者自己定。我覺得,內(nèi)嵌式寫作技法雖然傳統(tǒng),但很鍛煉人。

  《文學青年》:茶館和餐廳這一環(huán)境,數(shù)次進入您的文學寫作!锻该鳌防锍浞终故竞蜐M足人的欲望和私人空間的黑暗餐廳,《在酒樓上》那個意味著艱難和責任的空間,都很有意味。想請您談一談。

  蔣一談:茶館和酒樓是大家習以為常的空間,我喜歡琢磨熟悉空間里的另一種可能性。事實上,時間和空間在我的作品里是兩個特別重要的寫作要素。時間是瞬間的,而某一個瞬間很可能改變?nèi)宋锏倪x擇和命運;空間是很難變化的,但能否把空間的物理屬性弱化,進而提升空間的化學效力,讓這個空間有壓縮餅干的屬性,是我關注的問題。

  《文學青年》:我讀了《二泉不映月》,不是很喜歡,我以為它和您一貫的寫作風格和水準有差異。它的結(jié)構(gòu)上分兩段,前一段是往后,后一段跳到現(xiàn)實里,校園生活,主要寫兩個文藝社團之間的一次交鋒。有趣是有趣,語言也很活潑,但跳躍感較大,顯得淺顯。這是您的嘗試嗎?寫壞了怎么辦?

  蔣一談:的確有差異。《二泉不映月》由兩篇作品構(gòu)成,兩個都是超短篇,一個是《請原諒我》,一篇是《或許是答案》。我個人更喜歡《請原諒我》這一篇,我是看了賴新川導演的話劇《寶島一村》之后確定了這個故事:一位八十多歲的臺灣老兵,有機會回大陸探親,但他卻放棄了回大陸機會的機會。第二篇作品的起點在于“三句半”的娛樂靈感。或許你的感受是對的,我現(xiàn)在還沒有仔細研究《或許是答案》這篇作品的問題出在何處,但我有個直覺,這類風格的作品不會再多寫。

  作為漢語寫作者,我很慶幸自己生活在當代中國的空氣里。人心糾結(jié),充滿失敗感,家庭成為更小更小的碎片,可是生活總要繼續(xù)。我不討厭霧霾,會把霧霾想象成中國故事的帷幕。

  談門羅與“我”:

  她敘述的卻是零星人物的極其微妙的心里和生活細節(jié),故事很簡單,沒有中國中篇小說那種故事和人物的枝枝蔓蔓,卻又非常飽滿。

  我喜歡寫“無事”狀態(tài)下的故事,喜歡關注人物的內(nèi)心潛流

  《文學青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艾麗絲·門羅,被稱為“短篇小說大師”。您如何理解她的短篇小說?你的作品和她的作品有何異同?

  蔣一談:沒有獲得諾貝爾文學獎之前,在本世紀初的時候,門羅已是世界公認的短篇小說大師。我在2009年秋天仔細讀了她的作品集《逃離》,深深入迷,當時和朋友們交流,大家都有相同的感受:當代中國沒有一位作家能寫出這樣的短篇小說。

  門羅的作品字數(shù)通常在兩三萬字,甚至更多一些,用如此多的字數(shù),她敘述的卻是零星人物的極其微妙的心里和生活細節(jié),故事很簡單,沒有中國中篇小說那種故事和人物的枝枝蔓蔓,卻又非常飽滿。她作品的節(jié)奏轉(zhuǎn)換,敘述視角的多變映照和牽連,字里行間不經(jīng)意卻有后味的只言片語,都在烘托人物的內(nèi)心世界,悄然堆積著讀者心里的閱讀感受。

  門羅的作品里沒有憤怒,沒有厚重,沒有鋒利,沒有那種直接的力量,敘事很緩慢,看上去沒有多少招式,事實上她是一位在短篇小說寫作理念和技法上全副武裝的“女超人”,她是當代真正的“文學情緒大師”,我們應該好好學習她的作品。

  我喜歡寫“無事”狀態(tài)下的故事,喜歡關注人物的內(nèi)心潛流。很榮幸,我的拙作在“文學情緒”方面和門羅的作品風格相近似。前兩天,我和朋友們還交流過這個話題。我覺得,如果門羅的故事構(gòu)想是一百分的話,我的故事構(gòu)想能力有七八十分左右;如果門羅的敘事技法掌控能力是一百分的話,我的敘事技法掌控能力只有五六十分,可能剛剛及格。

  《文學青年》:您的寫作是否受過誰的影響?熱愛的作家是誰呢?之前的寫作是什么狀態(tài)?

  蔣一談:中學時代除了課本里的文章,主要閱讀中國古典文學、魯迅、沈從文等現(xiàn)代作家的作品,但那時還不能理解魯迅的文字和思想,總覺得魯迅這個作家喜歡拿筆掐架。我必須承認,文學的初心是在我十八歲進入了大學校園之后才被萌發(fā)的。當時北師大的詩歌氛圍很濃,很多人都在寫詩歌,我讀大一,就跟在師兄(伊沙、徐江、?、侯馬、朱楓、鐘品、宋曉賢、藍珂、冰馬、張海峰等)后面參加校園詩歌活動,覺得這是一件很興奮、很驕傲的事情。有一次上寫作課,老師給我們布置作業(yè),很多同學選擇寫詩歌和散文,我想跟大家不一樣,選擇的是短篇小說。沒想到這篇作品被老師表揚,老師用了一整堂課朗讀了這篇幼稚之作。這次經(jīng)歷對我是極大的鼓舞。

  我開始喜歡上了短篇小說,但讀了契訶夫、菲茲杰拉爾和納博科夫的作品之后,我覺得自己別寫了,文學夢太遙遠了,因為他們寫得太好了,我以后就做一個文學愛好者和閱讀者吧。閱讀他們的作品讓我從心里確信,文學是一個非常遼闊的世界,我站在里面,或者躺在里面,看文學世界里的人群,還有各種各樣的故事,是一件非常美妙的事情。

  1991年,我大學畢業(yè)去了一家出版社工作。1993年我結(jié)了婚,隨后辭職呆在家里寫作,寫長篇小說,一口氣寫了三本,1994年全都出版了,賺了幾萬塊錢。那個時候,寫作是我賺錢養(yǎng)家的唯一希望,但后來我還是不太愿意拿文學去賺錢,再說寫作也太累人了,于是去做了出版。

  《文學青年》:到目前為止,您出版了六部短篇小說集:《伊斯特伍德的雕像》、《魯迅的胡子》、《赫本啊赫本》、《棲》、《中國故事》和最新的《透明》。它們在您心中是什么樣的位置?

  蔣一談:我現(xiàn)在的短篇小說寫作規(guī)劃是十年,從2009年至2019年,F(xiàn)在時間剛過了一半,我還無法從更遠處觀察體會這幾本作品在我寫作經(jīng)歷中的位置和分量。我覺得自己還是剛起步,未來的幾年,靜下心思考寫作,保持好呼吸的節(jié)奏是最重要的。

  對“當代中國文學的黃金時代早已經(jīng)不在”保持沉默

  對自己設問:如果時間倒轉(zhuǎn)到2009年,我還會選擇寫作短篇小說嗎?

  《文學青年》:大多數(shù)作家的短篇小說集很難出版,即便出版,一旦貼上嚴肅文學的標簽,發(fā)行量過萬已經(jīng)是文學暢銷書。你如何看待當下中國文學出版市場的現(xiàn)狀?

  蔣一談:當代中國還是半農(nóng)業(yè)、半工業(yè)的國家,民生問題是第一大問題,藝術活動不是生活必需品。而在眾多的藝術文化領域中,文學是其中一支。看到、聽到周圍的人抱怨說當代中國文學的黃金時代早已經(jīng)不在了,我會保持沉默,因為爭論沒有意義。

  我認為,當代中國文學正在出現(xiàn)復雜多變的文學氣象,故事的素材比過去的時代多很多,呈現(xiàn)作品的通道和載體也有很多,類型作家群落各自在發(fā)展。個人淺見,寫作者可以多思考如何對待素材,如何不浪費素材,讓素材在文本里呈現(xiàn)出獨特性,跟別人不一樣的獨特性。

  資本(決定規(guī)模和資源儲備)和人才(決定創(chuàng)意和談判能力)決定著出版的未來。兒童文學書籍的市場很大,作家為孩子們寫繪本書籍,是一個方向。成人文學出版,競爭很大,規(guī)模小、品牌弱的出版機構(gòu)可能拿不到最好的作品版權(quán)。但是,有特點的獨立文學版權(quán)和文學創(chuàng)意工作室,會是數(shù)字出版的新生力量,因為能為讀者提供個性化、延伸化、視頻化等更多形態(tài)的文學閱讀服務。在數(shù)字傳播時代,文學出版市場的競爭其實才剛剛開始。

  《文學青年》:我想請您對自己設問,自問自答,解剖內(nèi)心里對于自己創(chuàng)作的疑惑或矛盾。

  蔣一談:我自問過,如果時間倒轉(zhuǎn)到2009年,我還會選擇寫作短篇小說嗎?我恍惚了好幾次,還是給了自己一個回答:不會選擇寫作短篇小說。在當代中國文壇,一部優(yōu)秀的長篇小說可以成就一個作家,但是幾十篇短篇小說卻很難成就一個作家。短篇小說寫作之路很陡峭。文學閱讀需要一顆安靜的心,可是能夠靜下心的文學讀者現(xiàn)在還很少。這是一個特殊的年代。只能等待。若能重新選擇,我會把精力放在詩歌寫作上面?墒窃趺崔k呢?已經(jīng)寫了短篇小說,心里放不下了。

  《文學青年》:如果您愿意,想請您談談日常生活。您現(xiàn)在在什么狀態(tài)下寫生活和寫作?

  蔣一談:我喜歡簡單的生活。一周去公司一兩次,其他的時間分給三部分:讀書、見親朋好友、寫作。家人不在國內(nèi),一個人在家里生活,除了書房其他地方挺亂的,亂到不好意思的時候我再收拾。這樣的日子已經(jīng)持續(xù)了好幾年,可是我又很感謝這樣自由懶散的狀態(tài),可是自由懶散過了頭,有時也會令人無所事事,甚至頹廢。這幾年,新作品會在四、五月份出版。在春天和夏天,我會配合出版社做一些讀書活動。我更喜歡在秋冬季節(jié)寫作,也盼望著秋天的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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