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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鼎鈞:“品嘗”最滋味之書

90歲王鼎鈞“烹調(diào)”開胃小菜

http://marskidz.com 2015年03月30日10:36 來源:深圳晚報 崔華林
王鼎鈞先生近照。王風(fēng)揚 攝王鼎鈞先生近照。王風(fēng)揚 攝
《書滋味》 王鼎鈞 著 江蘇鳳凰文藝出版社 2015年1月出版《書滋味》 王鼎鈞 著 江蘇鳳凰文藝出版社 2015年1月出版

  前年十大好書評選時,作家王鼎鈞的回憶錄四部曲毫無疑問當(dāng)選。今年老先生90歲,筆耕不輟,新近出版了一本《書滋味》,將多年來讀過的書,興之所至寫下體味到的滋味,比如他說“辣而有味,南方朔也;苦而有味,三毛也;咸而有味,楊牧也;甜而有味,痖弦早期的詩也;酸而有味,余光中晚期的散文也”。真是“酸甜苦辣咸,書中滋味長”。

  近日,深晚記者郵件專訪王鼎鈞,聊聊讀書滋味。他回復(fù)奇快,且極認(rèn)真,聊自己讀書的腳印,認(rèn)為讀書是一個靈魂去了解另一個靈魂,所有他讀過的書都影響了他,而這本新出的《書滋味》就好像是飯前的開胃小菜,簡單清淡,為的是引起食欲。

  《書滋味》是飯前開胃小菜

  深圳晚報:《書滋味》里的文章是您“興之所至”寫下,平時閱讀,哪類書最容易打動您?

  王鼎鈞:我年紀(jì)輕輕的時候,文藝青年在上世紀(jì)三十年代,大家都讀左翼作家的書,他們強調(diào)意識形態(tài),很少談到欣賞和寫作技巧,我來不及承接。1949年我初到臺灣的時候,海峽兩岸隔絕,文壇先進要我們學(xué)西洋,大家都讀翻譯過來的外國作品,受益也有限,后來知道,那時我讀到的譯本都很差勁。最后我只好回到學(xué)中國的古典文學(xué),尤其是唐詩宋詞,慢慢再跟西洋接軌。在《書滋味》里可以看到來時的腳印。

  讀書,有人主張到別人的書里尋找自己的經(jīng)驗見解和趣味,因為“讀書是一個靈魂接近另一個靈魂,兩個靈魂要彼此相近!蔽也皇沁@樣,我認(rèn)為讀書是一個靈魂去了解另一個靈魂,我對禁書、異議者的書很好奇。讀書不是造堡壘,是修橋梁,人跟人的隔閡已經(jīng)太嚴(yán)重了,需要用各種方法促進了解。從《書滋味》里可以發(fā)現(xiàn)我的這種態(tài)度。

  深圳晚報:您提到寫文章要滿足三種要求:“文學(xué)的要求,媒體的要求,讀者大眾的要求。”這三種要求會否相互沖突?

  王鼎鈞:既然文學(xué)作品訴諸人的心靈,那么作者的心靈,讀者的心靈,編者的心靈,應(yīng)該可以相通,縱有矛盾,可以調(diào)和,縱有隔閡,可以打破,這一層淺淺的籠罩,有人稱之為最大公約數(shù),這個提法很好。

  深圳晚報:《書滋味》是寫您讀書的滋味,五味陳雜。您也寫書,您的書屬于哪種味道?

  王鼎鈞:“書滋味”本來指讀一本書的心情感受,把抽象的心情感受轉(zhuǎn)化為具體的味覺,為的是便于表達,古人說“有味詩書苦后甜”,今人再擴而充之,洋洋灑灑。談味覺“天下之口有同嗜”,任何人吃黃連都覺得苦,讀書就可能因人而異,因時因地而異!稌涛丁肥俏覀人的品嘗,拿出來跟朋友討論印證,如果讀書的時候故意和飲食聯(lián)結(jié),可以增加讀書的樂趣,如果飲食的時候故意和讀書比附,可以增加食物的甘美。

  書是寫給大家看的,既然給人家看,人家就要說長道短,這也很自然。書上市以后希望有人說好,也不怕有人說壞,最糟糕的是沒有聲音,好像這本書根本沒出版。都說文學(xué)作品是“寂寞生前事”,大概忘了網(wǎng)絡(luò),其實現(xiàn)在是文學(xué)批評最發(fā)達昌盛的時候,這是廣義的文學(xué)批評。我的書是什么滋味,由不得我說,既然有此一問,也不妨給大家添一點談話資料。我的四冊回憶錄,第一冊寫少年故鄉(xiāng),滋味如同飲乳,第二冊寫抗戰(zhàn)求學(xué),滋味如同飲水,第三冊寫內(nèi)戰(zhàn)奔波,滋味如同飲酒,第四冊寫臺灣三十年,滋味如同飲藥,飲乳飲水飲酒都可以呼朋引類,飲藥就難以與人分享了。至于《書滋味》,那該是飯前的開胃小菜,簡單清淡,為的是引起食欲。

  凡是我讀過的東西都影響了我

  深圳晚報:讀書多年,對您影響最大的書和人是哪些?

  王鼎鈞:我受很多人、很多書的影響,應(yīng)該說,凡是我讀過的東西都影響了我。

  世人的習(xí)慣是列舉幾大師,幾本名著,壯自己的聲勢。這樣說吧,我母親是基督徒,我在教堂里長大,《圣經(jīng)》給我很大的影響,亞當(dāng)夏娃失去樂園,基督受死,老約翰在孤島上寫啟示錄,我都很受感動。《舊約》里面有一位先知,名叫約拿,他被大魚吞進腹中,過了三天三夜,我想象他在里面打坐。最后,大魚把他吐到岸上。您看過我的回憶錄,知道我在臺灣的境遇,那三十年,我就好像大魚肚子里的約拿,胃壁壓擠我,胃液侵蝕我,我一直硬撐硬頂。后來我搬到紐約,想起約拿,我寫了一首詩,題目是“看你如何消化我”。

  到了臺灣,影響我最大的,應(yīng)該是朱生豪譯的《莎士比亞全集》,莎翁的劇本沒有一個最高的意識形態(tài),每個人物都有自己的意識形態(tài),大家平等互動,莎翁也沒有自己的立場,哪個人物出場他就站在哪個人物的立場說話。我們一向受三十年代前賢熏陶,沒想到有這種寫法,非常驚訝,很受震撼,這個“發(fā)現(xiàn)”指導(dǎo)了我后來的寫作。

  再到后來,出國前后,我成了杜甫和蘇東坡的粉絲。這兩位大師并非同類,可是他倆在我的心中是統(tǒng)一的,杜甫的另一個可能是做蘇軾,蘇軾的另一個可能是做杜甫,他們給了我兩個可能,我的作品至此一變。當(dāng)然這也只是“得失寸心知”,您也許會說我怎么看不出來。

  深圳晚報:您的文學(xué)思想和剛開始創(chuàng)作時相比有什么改變?

  王鼎鈞:起初,我是把文學(xué)當(dāng)做一門技術(shù)來學(xué)習(xí)的,后來我知道技術(shù)只是初階,技術(shù)可以使我成為工匠,不能成為作家。起初,我寫作是為了滿足記錄癖,后來知道,記錄只是作家的手段之一,并非目的。起初,我斤斤計較某一種作品才是好作品,后來我知道作品有各式各樣的“好”,并不定于一尊。

  深圳晚報:《書滋味》之后,您還有什么寫作計劃?

  王鼎鈞:我已越過高峰期,現(xiàn)在是回瀾蕩漾。我還在寫一點雜文。雜文是老年人的文體,老年感性減退,以理性補救,想象力減退,以分析理解補救。老人雜念多:正念邪念惡念善念,貪嗔癡、智仁勇一鍋大雜燴,端出來就是菜。老年人揀最容易做的事情做,登山改為散步,喝酒改為飲茶,不吵架去禱告,反戰(zhàn)主和。詩和小說都不再寫,寫雜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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