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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歌苓談新作:寫不下去的時候張藝謀啟發(fā)了我

http://marskidz.com 2015年05月19日10:41 來源:山西晚報

  美女作家嚴歌苓又出新書了。

  很多人認識嚴歌苓,是從《金陵十三釵》開始的。影視劇對于文學作品知名度的傳播立下了汗馬功勞。嚴歌苓的小說多次被國內(nèi)導演看中,搬上熒幕,這部新長篇小說《床畔》也不例外,據(jù)說書還沒出版,且在男主人公是植物人的情況下,已經(jīng)有多家影視公司爭奪影視版權(quán)。

  嚴歌苓一貫花“笨功夫”寫作,這部小說經(jīng)過三次顛覆,數(shù)次修改,從提筆到出版竟花了20年時間。她講述了一個奇特的愛情故事,一個叫萬紅的女護士與植物人之間的故事,一個美人救英雄的故事。

  近日,記者與嚴歌苓對話,她說,小說最后的校對稿,她是含著淚完成的,“我非常愛萬紅。”

  寫不下去的時候張藝謀啟發(fā)了我

  山西晚報:這部小說在《收獲》上發(fā)表時名字是《護士萬紅》,現(xiàn)在正式出版為何改成了《床畔》?

  嚴歌苓:《床畔》的意思比較朦朧,容易激起讀者的想象。后來我就后悔了,我覺得《護士萬紅》更加樸素、直白,很像是我的小說的名字。(嚴歌苓小說名多為人物名稱,比如《小姨多鶴》《第九個寡婦》《金陵十三釵》)

  山西晚報:這部小說中最難的恐怕是寫植物人了,植物人和人交流時的細微和微妙的東西,這很難把握。

  嚴歌苓:是的,關(guān)于植物人,我在網(wǎng)上查了大量的資料,還打電話問了我最好的女朋友,她過去是軍中創(chuàng)作員,而且曾經(jīng)是一個護士,懂得對植物人的護理技術(shù)。我自己對這個小說心理的期待值很高,寫不出那個感覺,我就一直不能夠放棄,所以寫了三遍。

  山西晚報:您怎么會想到要寫一個植物人呢,他躺在那兒不動不說話。

  嚴歌苓:這里面有一個故事,這個故事像幽靈一樣不散,追著我,要讓我寫出來。

  我在成都軍區(qū)當舞蹈演員時,了解了一個兵種,鐵道兵。和平時代的軍人在鐵道兵部隊,經(jīng)歷的犧牲和傷殘幾乎等同于戰(zhàn)爭!袄翔F”是鐵道兵戰(zhàn)士給自己的自豪而自嘲的稱呼,也是其他兵種(比如野戰(zhàn)軍)給予他們的略帶戲謔和輕蔑的稱呼。山路狹窄,兩輛軍車相會時,一旦認出老鐵的車號,人們會避讓。因為大家知道老鐵野,脾氣沖,鬧起來最不怕死。記得一場重要演出場地是露天的,舞臺上的大幕一拉開,臺下滿坑滿谷的光頭,以及被日曬塑出的幾乎一模一樣的黝黑面孔,原來看似無人區(qū)的大山里,有這么多年輕的老鐵在挖隧道!

  20世紀80年代初,我調(diào)任到北京鐵道兵總部的創(chuàng)作組,成為兵部最年輕的一名專業(yè)創(chuàng)作員。我發(fā)現(xiàn)老鐵的生活比我想象中更加艱苦,他們不僅要到最艱苦、沒有路的地方去,而且很多年駐扎在一個地方修鐵路,見不到一個女人。記得那時發(fā)生過這么一件事,女孩子們?nèi)ヨF路兵部隊演出,被一位鐵路兵偷看了,大家興師動眾地抓這個人。讓我感覺他們在心靈、情感以及身體上都非常苦。

  后來我離開部隊去了美國,可是老鐵的生活不斷地回到我的腦海里,可能這個故事和我有緣分吧,我決定寫出來。

  山西晚報:既然是這么有感觸的故事,為什么寫作拖了20年?

  嚴歌苓:我對這部作品有很高的期望值,一遍一遍寫,總想達到自己的期望值。

  一部難得的作品一定要寫到最好,不然就會輕易把一種思想、一種情感浪費了。我寫不下去的小說不少。過幾年我會翻出來看看,看我是否仍然有激情將其完成。這部小說就被我多次翻出來,讀著讀著,激情會再次燃燒起來。我拖著這部小說的手稿從美國到非洲,從非洲到亞洲,又從亞洲到歐洲。

  寫第二稿的時候,正在籌備拍《金陵十三釵》,我就和張藝謀導演討論,他建議我不要用兩個人物視角來寫作,他說這個植物人是否活著、是否像一般人一樣活著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個女孩子相信他活著。這樣的點使我非常受啟發(fā),我又重寫了。

  但是重寫后,感覺還是不好,又擱下了。直到最后,我的朋友謝不周(北京知書文化傳媒董事長)跟我約稿,我說好吧,我再重寫一遍。她催我趕快交稿,我這個人把誰的話都當令箭,沒什么拖延癥。我寫電影劇本,交稿時間我不會拖延一天,基本說到做到,太認真了。她這么一催,我不能反反復復地想是否跟期望值一樣高,所以我就上路了。

  現(xiàn)在的這部小說,是我推翻了之前全部的構(gòu)思,重新寫作的。這距離我當初跟父親探討它的雛形,已經(jīng)是整整二十年過去了。如今父親已經(jīng)過世,最終也沒有機會閱讀這部休克了多年終于活過來的小說。

  歌頌英雄也許有些不識時務 但我堅持寫出來

  山西晚報:您的文學作品喜歡將人物拋擲于極致環(huán)境中,從而剖析人性的深處,那么在這部小說里,想要剖析的人性點是什么?

  嚴歌苓:主要是人性的從眾、見風使舵的價值觀。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的價值觀、英雄觀。前兩天我在公安大學演講,講到董存瑞與黃繼光,臺底下的學生們都笑了。大家覺得這種英雄主義似乎過時了。其實我認為只要不是常人能夠做到的,在危急時刻,在兩難絕境中做出偉大的決定,就是英雄的品質(zhì)。

  山西晚報:現(xiàn)在很多年輕人比較反感歌頌英雄主義這樣的題材。

  嚴歌苓:很多年來,我們都在說人不可以太自我,自我不存在,大家都忽略。有一天解放了,自我被承認了,大家就非常反對英雄,覺得是假的。其實,英雄存在不存在不要緊,就像耶穌基督存在不存在不要緊,要緊的是你相信嗎,你相信有一種不可理解的美德嗎?人類有一種追求,有一種對自己的要求,他是英雄時有人承認他是生命,甚至把植物人舉起來跟他一起合影,到后來不是英雄了,大家連生命都不承認,他被忽略了,死掉了。

  其實,寫的時候我也感覺到和中國現(xiàn)在年輕人思潮以及欣賞的東西不符合,不符合潮流。但是萬紅和我有一點相似,我信什么就一直信下去。比如英雄是不識時務的人,犧牲自己去保護別人的生命,這是不識時務的一種做法。今天的年輕人是否還會喜歡我這種通過保護英雄使自己逐漸變成英雄的女人呢?但是讀完這部小說以后我流淚了,這里面有我自己愛自己的成分。我很認真、很堅持,認為文學是我的宗教,我就是想堅持幾十年做自己的事情,不管別人說什么,不管別人的價值觀是什么樣。

  寫軍隊對我來說是一種懷舊。13年的部隊生活讓我今天寫出一個“護士萬紅”,我覺得對青春似乎也有了一點交代。

  山西晚報:部隊生活讓你最難忘的是什么?

  嚴歌苓:死亡與犧牲。在西藏那年,雪下得很深,我們滿世界到處找?guī),找不到,只好挖坑,結(jié)果就在雪地里發(fā)現(xiàn)了一箱子、一箱子的衣服、生活用品。后來才知道,那是汽車兵在這里遇難,被大雪埋葬,這才知道,援助西藏有這么多的犧牲者。這是我原來并不知道的。

  山西晚報:這就是英雄主義?

  嚴歌苓:我理解的英雄主義包括勇敢、忠誠、舍己為人,超乎尋常的人性美,《辛德勒名單》里的辛德勒,就是難得的英雄,此片在拿下奧斯卡最佳影片時,制片人曾說,辛德勒身上有一種不理解的善良,這種善良的力量是深厚的,蓬勃的。我覺得辛德勒身上的這種情懷和品質(zhì)就是我理解的英雄主義。

  我不想做自己小說的編劇 也很少看電視劇

  山西晚報:聽說這部小說要被搬上熒屏了。

  嚴歌苓:是的,小說稿子完成的時候,就被影視公司買了,但還沒有定男女主角,導演人選還沒有定,劇本也還沒有寫,現(xiàn)在還在初步的階段。

  山西晚報:您對做自己作品的編劇怎么看?

  嚴歌苓:把我自己的作品改編成影視劇,我做編劇是很不合適的,每種不同的媒介有不同的表達方式,改劇本就要改變小說的思想、情節(jié)設計等等,所以會有抵觸情緒,但是很多工作最后還是要落實到自己頭上。

  山西晚報:您看不看自己小說拍成的影視劇?

  嚴歌苓:我不是常常生活在國內(nèi),所以每當電視劇播放的時候,我也沒辦法看。

  山西晚報:不少讀者是通過影視劇認識您的。

  嚴歌苓:是的,很多時候感覺自己很幸運。沒有任何公關(guān)比影視的公關(guān)更厲害,所以能把一些觀眾變成我的讀者。我覺得目前我們國家的文學讀者還是太少。

  山西晚報:您是好萊塢專業(yè)編劇,在您看來,國內(nèi)編劇市場和國外有什么不同?

  嚴歌苓:國外市場更規(guī)范,說好改倆稿就是改倆稿,國內(nèi)因為人情、情面,不是能夠嚴格按照合同來執(zhí)行。當然,國內(nèi)的編劇市場現(xiàn)在特別活躍,稿酬也付得很高,所以我也不會抱怨(笑)。

  山西晚報:最近在做什么,寫劇本還是小說?

  嚴歌苓:剛剛完成了《媽閣是座城》的劇本初稿。

  山西晚報:大家都知道您是個勤奮的作家,您是怎樣保持這種精神狀態(tài)的?

  嚴歌苓:要是寫命題作文,比如影視劇本,就會有壓力,就會累,因為不愿意去駁人家面子。我還是更樂意去寫小說的,因為小說可以每天控制,想寫多少就寫多少。說到維持精神狀態(tài)的秘密,其實我有躁狂癥,有躁郁癥。有巨大創(chuàng)作力的人,比如伍爾夫和梵高都有此類病癥。

  山西晚報:聽說您還在北師大創(chuàng)意寫作中心教課,感覺怎么樣?

  嚴歌苓:已經(jīng)講過兩堂課了,還會給他們講一堂課。我原來覺得我是沒辦法教課的,甚至我面對很多張面孔的時候會驚慌失措。但現(xiàn)在看起來,其實教學也是一件有意思的事兒。將來寫作少了,或許我還可以走進校園。

  山西晚報:歡迎您有空來山西走走看看,您來過山西嗎,對山西有什么印象?

  嚴歌苓:我去過山西,也是因為鐵道兵在山西筑路的緣故,當時我在鐵道兵創(chuàng)作組,曾經(jīng)三次去山西體驗生活,去了太原周圍、大同,還有一個忘記名字的小村子,我對山西自然景觀的印象特別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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