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遇:短篇的饋贈與暗示

http://marskidz.com 2012年11月26日08:13 付秀瑩

  《愛情到處流傳》獲得蒲松齡短篇小說獎,是一個意外的驚喜,更是一種溫暖的激勵。

  在我童年時代的鄉(xiāng)村,夏日的夜晚,村頭老樹下,總有納涼的鄉(xiāng)人講古說今。夜露微涼,繁星滿天。聊齋里那些靈異嫵媚的女子,穿越淡淡的霧靄,從時間的曠野中翩然而來,令寧靜寡淡的鄉(xiāng)村夜晚變得浪漫而迷人。也正是那些如醉如癡的夜晚,讓年幼的我懵懂地看到,在狹仄的鄉(xiāng)村生活之外,還有一個寬闊而深邃的世界。我不知道,后來十年窗下苦讀的動力,是否緣于對這陌生世界的神往,我也不知道,童年時代的夏夜聊齋,是否是引導我走上寫作之路最初的心靈秘密,但我深知,作為我的精神根據(jù)地,童年經(jīng)驗和鄉(xiāng)村生活,深刻地影響了我筆下的文字,影響了我看待世界的眼光和方式!稅矍榈教幜鱾鳌芬才c童年有關(guān),是發(fā)生在鄉(xiāng)村大地上的愛情傳說。這樣的傳說,在故鄉(xiāng)的大地上繁茂豐盛,像遍野的莊稼草木,像綿長的雞鳴犬吠。我不過是用童年稚拙的姿勢,把它們小心撿拾起來,細心收藏。而今,這篇小說竟然與以蒲松齡命名的小說獎奇遇,這真是意外之喜,也是非常的榮幸。這是對多年前那些鄉(xiāng)村夏夜的饋贈,亦或是對我這個徘徊在小說門外的寫作者的某種暗示?

  在這個喧嘩紛亂的時代,短篇小說是越來越寂寞了。人們熱衷追逐的很多東西,名利、市場、粉絲、回報率……短篇小說無能為力。然而,誰又能否認短篇小說的難度呢?在某種意義上,最能考驗作家藝術(shù)才情的是短篇。這幾乎可以作為衡量一個作家藝術(shù)能力的重要甚或首要的標高。由于篇幅的限制,短篇小說是無法藏拙的。幾乎是在下筆伊始,一個短篇的命運便被決定了——是好是壞,都身不由己。在萬把字內(nèi)閃轉(zhuǎn)騰挪,一招一式都容不得分毫懈怠和差池。一招不慎,累及全局。短篇小說是美好而純粹的女子,完美主義與理想主義的結(jié)合,她的眼睛里不揉沙子。她心性孤絕清高出塵,不容許你犯錯,更不給你悔過自新的機會。

  然而,這也正是短篇的迷人之處。仿佛一場激情豐沛的短兵相接,激烈的、燃燒的、本能的、高強度的,它的刺激性在于它的挑戰(zhàn)性,它的魅力在于它的冒險性。塵埃落定處,一個漂亮的短篇出世,這是對筋疲力盡的寫作者最好的嘉獎。

  倘若有人僅僅要從短篇小說中收獲一個故事,那大多注定會失望。在資訊如此發(fā)達的時代,這似乎根本無需勞小說的大駕。文本外緣的激烈沖突固然重要,然而,文本內(nèi)部的萬千氣象,似乎才更應該歸于小說本身。自然,對短篇小說寄予的期待太多,也難免落空。短篇小說仿佛是一顆子彈,在不經(jīng)意間擊中你,讓你疼痛,讓你跳起來,或者倒下去;仿佛一粒石子,把你內(nèi)心的平靜打亂,在起伏和洶涌中,感受片刻的眩暈和戰(zhàn)栗;亦仿佛一杯酒,在某一個沉醉的瞬間,令你飛翔、升騰,遠離塵世。有時候,短篇小說僅僅是一個手勢,或者一聲嘆息,驚鴻一瞥,令你在人生的某個時候停下來,靜默片刻,或感慨,或恍惚,也或者,有了隱約閃爍的淚光。之后,繼續(xù)趕路。 

  那么,究竟什么樣的小說才是好小說?這是一個難以回答的問題?傄詾椋玫男≌f,是一言難以道盡的。那些能夠條分縷析的小說,總不免令人生疑。誰能夠幾句話說出一個人內(nèi)心的浩瀚與曲折?在有限的篇幅之內(nèi),有豐富的意蘊叢生,這或許是短篇的妙境。好的小說,豐沛、迷離、蒼茫,云煙滿紙,復雜多義,橫看成嶺側(cè)成峰。其間的山重水復,花明柳暗,說不得。總有一些曖昧未名的東西,不易被人一眼看穿,令人情不自禁地時時反顧、回味,不得不停下來,流連不去。好小說應該有一個沉默不語的層面,幽暗未明的區(qū)域。很多時候,小說的好處,并不在于說出來的部分,而恰恰隱藏在欲言又止的地方。這是令人自由飛舉的雙翼,也是短篇小說最華彩的樂章。(付秀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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