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格里拉的白云和哈達——讀單增曲措詩集《珠巴洛》

http://marskidz.com 2015年02月06日07:11 葉 梅

  那一年,去到美麗的香格里拉,在小城的一處藏樓里,認識了單增曲措,她的爽朗讓我覺得與她似乎相識多時,片刻間就讀懂了彼此。再讀她的詩,卻有些詫異,沒想到會有那么好。

  夜月依傍著河邊的核桃樹,一寸一寸移上來。遠處是雪山,一半隱在夜色里,一半隱在月光中,都洛寨子的輪廓就這樣慢慢露出來,讓清秋的朗月徐徐照亮。河水是靜的,村莊也是靜的,始終注望著河水的女詩人單增曲措也是靜的。是有些霧,并不濃,有紗的質(zhì)感,清清淺淺,濕濕的,帶著淡淡的憂傷,貼著河面,河仿佛在動,也仿佛不動。有風吹過,河面碎成一片漣漪,夜霧有些不知不覺,融進其間去了。

  這些意境都是她帶給我的,而她的詩:“都洛/這塊土地全都綠了/珠巴洛河也綠了/我騎著駿馬/阿爸牽著韁繩/奔馳而過/馬的骨頭就綠了/阿爸開墾了一畝地/他走了/留下我們/去耕作/這永遠耕不完的一畝地”,竟讓我這樣一個來自三峽的人突然對藏地有了傷感,從她的詩行里流走的那些歲月,一片片在我眼前飛翔。

  那時秋天還沒有完全退去,秋陽溫潤,歲月靜好,單增的詩歌,在一抹茶香之上飄逸,那是些帶著體溫和脈動的文字,是些有著濃烈的自我標識度的文字,是些明凈溫婉,充溢著靈性,讓人心生感動,也讓人心生疼痛的文字。無論外在,還是內(nèi)里,讓你覺得,這些莫不是她自我的顯現(xiàn)。這里的每一行文字,都是高原上的鮮花,都是高原的靈魂。

  對親人的摯愛,對土地的深情,沒有太多的渲染和鋪陳,只是樸素的勾勒?v然是疼痛,在她的筆下,也收起了外在的血痕,然而穿透文字的經(jīng)絡,真切的疼痛與苦澀藏在深處,化為一種如水的堅韌。香格里拉廣袤而又高遠的天空,格桑梅朵盛開的時候,纏綿的邊地風情,圍繞著,盤旋著,都是不能一一道盡的美好。

  “十朵格桑花/綻放了/綻放在草原上/又瘦又小/十朵格;/游人看不見/心事重的人也看不見/十朵格;/想了又想/住在草原上/像我參差不齊的十指”。

  秋夜讀單增的詩,點點滴滴,仿佛回到那一片明朗的天地,數(shù)著高原上的花瓣,便能體會心與心的交融。周遭的喧囂一應隱去,只留這天籟的清音,流水似的漫過,一個個的音節(jié)清脆而來,像細雨微風中輕輕擺動的清竹,又像曠野里一道晨光中躍動的露珠。詩歌畫出了一個香格里拉的女子,將她的生活和文字柔婉地連結在一處,鮮活的她,裙裾隨風而動的她,就在詩行里。如火的情感跳躍著,卻并不太考究文字的華麗,只在平凡的詞句里,透出讓人沉醉的內(nèi)蘊與情致。

  “珠巴洛河/一條河水/一盒骨灰/一床被褥/一份親情/多事的死神/將父親一個人帶走/把我們留下/一百零八顆珠子/生與死的距離/越來越長/思念越來越近”。

  珠巴洛河來自遠處的雪山,清澈照人,湍流不息,在一個叫拖頂?shù)牡胤饺谶M金沙江。父親在這里誕生,又在這里安息,這是他靈魂最后的安歇之地。單增曲措噙滿一眶眼淚,傾聽河流的故事,尋找祖先留下的印跡,尋找藏文化的根脈,也尋找人生的意義。由此,她更多地寫到個人記憶,寫到時光逝去,寫到對心靈歸屬的追問,寫到對生命意義的還原。

  面對香格里拉古來悠長的風,她寧愿持以更多的謙恭,因此她的詩句或是意象不事張揚,像是她的親生姊妹次第從她筆端走出,素顏、清純、本真。雪山與河流帶給她內(nèi)心的寧靜,對文字的極其敬畏,讓她時時擦拭,希望那些文字不染塵埃,光鮮活泛,時時閃耀初始的色澤。

  “牛角梳/你從前世走來/梳理我前世的愛/讓愛情駐扎在阿里的帳篷/前世我一直等待/一次揮手,成為永別/牛角梳/你從今生走來/梳理/今生的愛讓真情冰凍,永無保質(zhì)期/今生我一直等待/一次回眸,成為永恒”。

  她寫情愛,如水墨畫,飽滿地在宣紙上浸潤,漫延過去,直抵心尖上的戰(zhàn)栗!暗瘟艘坏窝蹨I,把男人囚禁在一滴淚里”,女性溫暖的胸懷,如一彎明月,又含著古典詩歌的情韻、秋天青稞地的率真、康藏情歌的放達。

  “用酥油燈焰架鵲橋/左邊的燈焰照著你/右邊的燈焰照著我/伸出左腳去會你/燈焰燒焦了左腳/伸出右腳去會你/燈焰燒焦了右腳/燈一盞盞熄滅/你也慢慢消失”。

  她的詩,一向多為短制,少則三五行,多則不過二三十行。她喜歡以簡潔的文字表達自己的關注,找到自己與這個世界最好的呼應與對接。這讓人聯(lián)想高原上直射的陽光,雪山草場邊如箭的風雨。沒有過多的修辭和抒情,著眼于一些原本看去平常的世相,追究、消解、呈現(xiàn),而一旦走入詩歌,便有了劍走偏鋒的效果,陡然多出諸多情趣,讓人能從中得到奇妙的體驗與感悟。是生活催動了她的詩情,又是她的悟性參透了生活的點點滴滴,讓那些詩的意象一個一個冒出來,成為她精心構造的詩園。

  “喜慶的日子,天上星月圓/喜慶的日子,地上良辰美/喜慶的日子,無橋水上過/喜慶的日子,白雪雞來報曉/喜慶的日子,黑馬不上路/喜慶的日子,格;ū榈亻_/喜慶的日子,新娘穿六層氆氌/喜慶的日子,新郎穿三層氆氌”。

  她傳承流動著藏民族的血脈,同時又自小接受漢文教育,吸納了康藏雪原多重文化的熏染,這讓她的詩歌穿行于漢文語系與藏文語系之間,富有漢藏融合的獨特效應,是康藏高原多種文化匯合交融的真實體現(xiàn)。在她虛實有致的筆墨里,漸次建構了一個只屬于自己的語言城池,一個有著雪域高原文學生態(tài)體征的文學氣場和詩歌天地。她具有個性化、別致的語言形式,使人們感受到云南女性詩歌的多樣化,她對古典、民族歌謠的借鑒和運用,透示出康藏高原文化的原生帶,值得關注和研究。

  遙遠的地方,香格里拉,羊群爬上山坡變成了白云,炊煙飄過房頂變成了哈達,就在那里,有一位女詩人單增曲措,她的詩歌流出筆端,就變成了白云,變成了哈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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