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狄馬加：“詩歌就是我生命的一種存在方式”

身著彝族服裝的吉狄馬加

吉狄馬加（右）獲得由俄羅斯作家協(xié)會頒發(fā)的肖洛霍夫文學紀念獎章。

　　“血管里響著馬蹄的聲音，眼里是圣潔的太陽……”20世紀90年代中后期，一首藏族歌曲《康巴漢子》廣為傳唱。極少人知道，其中的名句“血管里響著馬蹄的聲音”源自彝族詩人吉狄馬加1987年發(fā)表的詩作《騎手》。

　　提到新時期的彝族文學，總是與吉狄馬加的名字緊密連在一起。運用漢語進行創(chuàng)作的吉狄馬加，不僅是中國少數(shù)民族代表性詩人之一，擎起了彝族新時期文學的一面大旗，而且他也是一位具有世界眼光的國際性詩人。他曾言：“詩歌創(chuàng)作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精神活動，我想我只要活在這個世界，詩歌就是我生命的一種存在方式�！�

　　他的詩深深根植于大涼山的土壤

　　1961年6月，吉狄馬加出生在四川大涼山，那里森林密布，江河縱橫。有人說：“那是一個春天永遠棲息的地方�！奔�狄馬加則說：“如果沒有大涼山和我的民族，就不會有我這個詩人�！彼�的大部分創(chuàng)作靈感都來自大涼山。 

　　小時候，吉狄馬加經常游走于大自然和城鎮(zhèn)之間，有時盤桓于山巔、村寨，或到瓦板房下、到火塘旁，和彝人飲酒歌唱。在積淀感覺的過程中，他會突然感到心靈的震動。16歲時，他就會用詩句表達對故鄉(xiāng)的贊美、對大自然的熱愛。

　　“16歲時，我偶然得到一本普希金的詩集，他是我接觸到的第一個外國詩人，他所表達的對自由、對愛情，對偉大的自然的贊頌，引起了我心靈的共鳴�！奔�狄馬加說，自那一天起，他就立志當一名詩人。 

　　1978年，吉狄馬加考入西南民族學院(現(xiàn)為西南民族大學)中文系。從那個時候，他開始走上詩歌創(chuàng)作道路。當時大學的圖書館的書很受同學的歡迎，像印度詩人泰戈爾的《飛鳥集》、《園丁集》、《吉檀迦利》等都不容易借到。那個時候又沒有復印機，他就只能買一個筆記本，自己用鋼筆抄書，常常是挑燈夜戰(zhàn)。

　　彝族是一個飽經磨難而又善良、頑強、有著火一樣情感的民族�；鸢压�(jié)既是這個民族盛大狂歡的節(jié)日，更是他們世俗生活的象征性儀式。吉狄馬加的處女作就是發(fā)表在《四川日報》上的散文《火把的性格》。不久，《星星》詩刊推出了他的組詩。

　　1982年大學畢業(yè)后，吉狄馬加重返故土，懷著滿腔熱情進入涼山州文聯(lián)工作，后來被選為州文聯(lián)主席兼《涼山文學》主編。1985年，吉狄馬加為這片生養(yǎng)他的土地唱出了《初戀的歌》，這一部詩集獲得中國第三屆新詩獎。他一時被文壇稱為黑馬級新秀。1989年，他又用彝人崇拜的三原色編織了色彩斑斕的《一個彝人的夢想》。 

　　步入詩壇以來，吉狄馬加一直把自己最深摯美好的情思獻給自己腳下的土地、自己的民族和偉大的祖國，禮贊土地、民族、祖國成為他詩歌創(chuàng)作的主題。但是，他不滿足于描繪邊疆少數(shù)民族地區(qū)的風俗民情，而是超越風物的吟贊，直寫生死、命運，超越表層描述而進入對民族精神、文化、心理的深層思考，努力揭示彝人心靈、性格的本質特征。

　　吉狄馬加是由一個漢族保姆帶大的。他從漢族保姆的身上，感受到了“那超越了一切種族的、屬于人類最崇高的感情”。后來，他又廣泛接受了彝族、漢族和其他民族文化的滋養(yǎng)，所以他一開始寫作就有一種寬廣博大的人類情懷。

　　在創(chuàng)作路上，吉狄馬加一直感恩艾青對自己的影響：“他對于人民與歷史的深切關懷，直到現(xiàn)在都影響著我的詩歌創(chuàng)作。”

　　身為少數(shù)民族，吉狄馬加在生活中創(chuàng)作了許多帶有民族印記的作品。在作品《自畫像》中，末句“世界，請聽我回答/我—是—彝—人”振聾發(fā)聵。這詩句成為吉狄馬加作為民族精神和民族文化代言人的宣言。 

　　在青海，以詩的方式與世界對話

　　從20多歲起，吉狄馬加就開始從事行政工作，而他的社會身份也一次次變化。1991年，30歲的他任四川省作家協(xié)會副主席。1995年，吉狄馬加來到北京，擔任中國作家協(xié)會書記處書記兼《民族文學》主編，2006年他又被派到青海擔任分管文教、旅游、科技的副省長。后來，又任青海省委常委、宣傳部長。這個跨度對他來說是非常大的。

　　文人治省，令很多人拭目以待。吉狄馬加說：“我是以文人的身份從政，這樣的狀態(tài)在我看來很好。因為作為一個文人，會有文人精神，更具有人文關懷�！� 

　　吉狄馬加赴任青海之前，不曾踏訪過這塊土地�！拔以�經從書本上知道青海的文化豐富厚重、源遠流長。但來到青海之后，我才切身體會到，這里的文化如此富有個性和魅力�！奔�狄馬加說，“如果把文化產業(yè)發(fā)展和脫貧致富連接起來，既能夠傳承文化，也可以使文化的傳承得到回報。青海的文化創(chuàng)意和品牌打造就立足于這些自然環(huán)境和人文底蘊的特殊優(yōu)勢�！�

　　在青海的那些年里，吉狄馬加為青海的文化推廣做了不少事。其中，最為人津津樂道的是創(chuàng)立了一個具有國際影響的詩歌節(jié)——青海湖國際詩歌節(jié)。他策劃和組織的青海湖國際詩歌節(jié)、金藏羚羊國際詩歌獎等詩歌活動，已產生了廣泛的國際反響，成為當今世界最具影響力的國際詩歌交流平臺之一。

　　此外，他還策劃舉辦了三江源國際攝影節(jié)、世界山地紀錄片節(jié)、青海國際唐卡藝術節(jié)……正因為吉狄馬加的潛心策劃與全力推動，青海在文化創(chuàng)意和對外文化交流方面走在了前列。  

　　2006年5月，吉狄馬加被俄羅斯作家協(xié)會授予肖洛霍夫文學紀念獎章；2006年10月，保加利亞作家協(xié)會頒給他詩歌領域杰出貢獻證書；2012年5月，獲第20屆柔剛詩歌(成就)榮譽獎；2015年7月，獲第十六屆國際華人詩人筆會“中國詩魂獎”。此外，吉狄馬加的作品單行本還被翻譯成英、法、俄、西班牙等多種文字在近30個國家出版發(fā)行，成為當代中國詩人作品被國外翻譯得最多的一位詩人。 

　　吉狄馬加是一位身在傳統(tǒng)和現(xiàn)代之間的詩人，一頭在民族，另一頭在世界。他不僅以自己的詩歌創(chuàng)作從涼山走向了新時期中國詩壇的前沿，而且在詩歌創(chuàng)作中實現(xiàn)了與世界的對話。 

　　游走在政壇與詩壇之間的“業(yè)余詩人” 

　　一級高過一級的領導職務使吉狄馬加的詩歌創(chuàng)作變成了“永遠的業(yè)余”，如何平衡詩人與官員這兩種身份？這是吉狄馬加被問到最多的問題。

　　詩人和官員，前者需要感性與熱烈，后者則要求理性和果敢，兩者如何相融？“曾任法國共產黨總書記的阿拉貢是著名現(xiàn)代派詩人，塞內加爾前總統(tǒng)桑戈爾也是第一流的詩人，捷克前總統(tǒng)哈維爾則是很優(yōu)秀的劇作家……我從來沒有感覺到他們從政和他們寫詩有什么不協(xié)調�！睂�吉狄馬加來說，從政是他的工作分工，是一個公共職業(yè)，而詩人則是他一生都想保持的頭銜。

　　在吉狄馬加看來，詩人與政治家之間有很多共同之處，好的政治家和好的詩人都需要富有激情與想象。想象能為政治家開辟政治之路，激發(fā)對社會更大、更有影響的思想，并最終落實到政治決策上。好的政治家和好的詩人，也都應該對這個時代充滿著責任，關注人民福祉，關注弱勢群體，關注社會進步和世界和平。

　　此外，作為一個詩人，對骯臟、違背道德之事或者是卑劣的政治手段會有天生的抗拒和唾棄，從而形成一種警覺，這對政治家來說，是件好事。 

　　現(xiàn)任中國作家協(xié)會副主席兼魯迅文學院院長、中國少數(shù)民族作家學會會長等職務的吉狄馬加，雖然公務繁忙，但筆耕不輟。在做好本職工作之時，他組織了一系列的全國性和國際性的詩歌創(chuàng)作、研討、采風等活動。同時，他堅持寫作，不斷有新作、佳作發(fā)表。 

　　“詩人最重要的是不能停下自己的筆，寫詩對我而言不僅是生活方式，更是生命方式。作為一個彝族詩人，寫詩是我一生必須堅持的事業(yè)。”吉狄馬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