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死亡和機器人》推出原版小說：各具魅力的劇集與小說
最近，網(wǎng)飛（Netflix）出品的劇集《愛，死亡和機器人》第三季上線，第三季共包含《三個機器人：人類居所》《糟糕旅程》《恰是那臺機器脈沖的顫跳》《迷你亡靈之夜》《殺戮小隊》《蟲群》《梅森的老鼠》《被埋葬的穹頂大廳》《吉巴羅》九個故事。目前，《愛，死亡和機器人》在豆瓣評分為8.5分，共計18萬人參與評分。
《愛，死亡和機器人》自2019年首播以來，一直被給予很高的期待，這部劇集由《死侍》導演蒂姆·米勒和《七宗罪》《消失的愛人》導演大衛(wèi)·芬奇監(jiān)制。《愛死機》精湛逼真的動畫制作技藝和富有沖擊力的視覺表達給人鮮明的第一印象，但最終成就它的則是一部部極大地拓展了我們認知的邊界、將人類目光引向宏大、遼闊的宇宙或進入到某一深邃的哲學思索中的科幻小說。關(guān)于什么樣的小說能改編出偉大的影視作品這一議題總是充滿爭議，馬爾克斯就認為，一流的小說往往很難成就一流的電影，但《愛死機》所使用的原著小說文本立意如何、思考深度如何、文字是否深邃優(yōu)美，在極為注重想象力、精煉又常忠實于原著的動畫呈現(xiàn)中，幾乎一覽無余。
5月，譯林出版社也推出了《愛死機》官方授權(quán)的“愛，死亡和機器人”系列小說，共包含兩部小說集：《愛，死亡和機器人1》收錄了第一季中的16部作品；《愛，死亡和機器人2&3》收錄了第二季和剛上映的第三季共17部作品。從原版小說中可以發(fā)現(xiàn)，33個故事的創(chuàng)作者囊括了許多活躍在科幻界的大咖，如美國科幻與奇幻作家協(xié)會前主席——雨果獎和軌跡獎得主約翰·斯卡爾齊，《愛死機》第二季的《自動化客服》改編自他的短篇小說；第二季中被認為是最出彩的一部《溺水的巨人》是“賽博朋克流派文學導師”J.G.巴拉德的作品；首位華裔“雨果獎”“星云獎”雙冠作家劉宇昆的《狩獵愉快》為《愛死機》增填了足量的東方色彩；第94屆奧斯卡最佳動畫短片獎獲得者——西班牙導演阿爾貝托·米爾戈全權(quán)負責的兩部作品《證人》與《吉巴羅》均有攝人心魄的魅力。
《愛死機》的總導演蒂姆·米勒稱，原著故事就好比天堂的海灘上既獨特又美麗的貝殼，當你獲得一枚足夠璀璨的貝殼時，會有足夠的信心知道它能夠打動觀眾，因而“改編的過程只有樂趣、沒有壓力”，所要思考的也僅僅是“用最佳的方式改編到新的媒體，并專注于圖像的部分”。這看似是一番客套的自謙，但看完《愛死機》的所有劇集就會發(fā)現(xiàn)，有些小說的影視化改編時，當有一個足夠精彩的文本時，制作團隊的確不必再做更多革新。
最明確的案例是第二季中《溺亡的巨人》。這個故事有些克蘇魯神話的意味，以第一人稱講述一尊有著駭人尺寸的巨人的尸體突然出現(xiàn)在海岸上，人群從驚悚、敬畏、到慢慢爬到他身上探索、隨意涂鴉、到罔顧，而最后巨人的尸體也被分割切塊，最終散落于城市各處的故事。
在充滿血腥、暴力、奇觀的《愛死機》故事序列中，這個故事顯得平靜又哀傷，簡單的場景，第一人稱思辨的、詩一樣的語言時刻提醒著觀眾去注意溺亡的巨人的象征性與寓言性，它以自身的消逝和磨損摹仿了歷史上存在過的一切偉大的藝術(shù)、偉大的文明的消亡。
巴拉德以極為細密的語言編織著這個幻境的每一個細節(jié)，在制作出一個具體的視覺對應物之前，讀者已經(jīng)完全被說服并嚴重沉淪于其中，巴拉德幾乎是強迫著讀者去思考，他稱巨人是一種類似的絕對真理造就的世界，“這個巨人絕對存在，讓我們對自己這個相似絕對的世界有了一絲見解，在這個世界里，海灘上的參觀者只是不盡完美、微不足道的復制品?！彼f“巨人被毀的形象含有一種絕對的孤獨，仿佛一艘船被拋棄在空曠的海灘上，幾乎沒有海浪的聲音，他的臉也化作一張顯得精疲力竭且無能為力的面具?！卑屠碌恼Z言太有力量，他文字中不斷出現(xiàn)的“絕對”是一種對于事物不容置疑的終極解釋，他撼動并說服了所有閱讀的人，其中就包括最終將文字捏塑為形象的人?！稅鬯罊C》第三季中也有一個如《溺亡的巨人》一樣詩意的、精神意涵非常突出的作品，就是《機器的脈搏》（也被譯為《恰是那臺機器脈沖的顫跳》）。
《機器的脈搏》原著小說因其卓越的想象力曾獲得1999年雨果獎最佳短篇小說獎。它是一個非常復雜的文本，其中許多描述都基于真實的天體知識，有著400多座活火山，又不斷受到木星強大的潮汐力和磁場強烈干擾的木衛(wèi)一被認為是最恐怖的衛(wèi)星，書中多次出現(xiàn)的硫磺和二氧化硫幻化的奇觀也是基于木衛(wèi)一真實的物質(zhì)構(gòu)成?！稒C器的脈搏》的示范作用或許在于，當不能夠完全天馬行空時，我們的想象力可以走多遠，我們該怎樣利用俯拾即是的常識去建構(gòu)一個神奇幻境。
發(fā)揮想象力是必須的，《機器的脈搏》中，作者最被稱道的設計是讓木衛(wèi)一變成一個巨大的機器，其磁極可以連接木星和兩級，當故事中瑪莎以鐵質(zhì)板拖著死去同伴波頓的尸體行走時，在地上摩擦生電，波頓的腦數(shù)據(jù)也變成了充斥與流動在木衛(wèi)一上的光電，并可以跟瑪莎交流，人最終融于星球中，實現(xiàn)一種永生。波頓已經(jīng)成為光而無所不在時，對話的內(nèi)容也成為與遼闊的宇宙相匹配的哲思“我是我所行走的世界/我所見所聞所感都來自我自己”“現(xiàn)在我用沉靜的目光見到/ 恰是那臺機器脈沖的顫跳”“大理石永久幻化成一個靈魂/孤獨地航行在陌生的/思想海洋中”。在動畫制作時，每一部小說最華彩的部分都被不遺余力地展示，在《機器的脈搏》中，以最絢爛的場景還原了作者的文字：“瑪莎輸入指令，命令頭盔鏡顯示整個硫黃平原的電荷分布圖，并把對比度調(diào)到最大。她眼前的大地閃爍了一下，然后亮起一片仙境般的炫彩。流光溢彩！一層又一層的光芒，堆疊成一片光之海，從淡玫瑰色到北極藍色，無數(shù)層柔和蠟彩，無數(shù)層迷宮，疊加成一大團紛繁的光彩，正在硫黃地層中，輕輕律動著。仿佛是她腦海中的煩亂思緒，被切換成了可見光。”當然，也并不是所有華彩的段落都是這樣深刻嚴肅，《愛死機》中總有那么幾集是在無情地諷刺和調(diào)侃，嘲笑人類的傲慢和虛妄，在迅速閃過的動畫中忽略的內(nèi)容在收入書中的劇本中也可以看到，比如第三季中短小精悍的《迷你亡靈之夜》的最末尾為：
外景，宇宙
盤繞的星系宏偉壯觀、光彩絢麗。配樂逐漸增強到歌劇式的高潮……
……發(fā)出音調(diào)起伏的一聲屁響。
在星系邊緣似乎有微光閃了一下——一個星際響屁被噴入了完全波瀾不驚的寰宇真空之中。改編不是精密的科學，魔法有時會失去一點效力。因為時長一般局限在幾分鐘到十幾分鐘，《愛死機》劇集總要犧牲很多原著中的細節(jié)，也會對故事框架進行微調(diào)，看改編中隱藏掉什么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比如第三季改編自布魯斯·斯特林小說的《蟲群》，阿弗雷爾博士去蟲群臥底的原因其實是因為當時人類分化為“變形者”和“機械派”兩派，阿弗雷爾希望拿到蟲群的信息素，培養(yǎng)自己的蟲群軍團來壯大變形者隊伍的力量，而在阿弗雷爾臥底之前，機械派也曾在蟲群中有一次失敗的臥底。劇集中派系斗爭這條線被抽掉，讓故事更加單純、更貼合《愛死機》關(guān)注人類在宇宙中的命運的高度。原著小說中最開始就和盤托出的主旨“獎勵和追求純粹的只是，是一種不成熟的種族特征”也被隱去，以便在最后高潮段落給觀眾以更多沖擊。小說和劇集作為兩種截然不同的介質(zhì)，各自有長處和力有不逮之處。比如第二季中的《自動客戶服務》，原著小說更具形式感，小說全篇都是人工客服在下指令，并沒有描寫主人公這邊的行為，但是在人工客服一步步的反饋中，這些隱藏的信息被補全了。但到了劇集中，也許是出于可看性，矛盾的雙方被置換成了人和AI ,雙方激烈地斗智斗勇，人工客服成一個輔助。第三季中《愛死機》的制片人大衛(wèi)·芬奇也親自下場，攜手《搏擊俱樂部》編劇，制作了改編自尼爾·亞瑟的短篇小說《糟糕之旅》，這是大衛(wèi)·芬奇首次擔當動畫導演的作品。這個故事的原著文本比劇集簡單，最明顯的地方是小說中并沒有不記名投票這樣的環(huán)節(jié)，主要是一個曾經(jīng)被船員們算計了的人氣勢洶洶的復仇，劇集的改編更凸顯了人性之幽微復雜。
另外，書中所收錄的內(nèi)容里，有《目擊者》（又譯作《證人》）《盲點》《迷你僵尸之夜》《吉巴羅》四個是為了劇集而專門創(chuàng)作的原創(chuàng)劇本。其中，《吉巴羅》是第三季評價最高的影片，但是收入書中的劇本只保留了故事梗概，要探索這個故事中的玄妙和魅力和感受其中的象征，必須要回到劇集中去仔細查看每一個細節(ji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