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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山與天命:詩人在異鄉(xiāng)

http://marskidz.com 2015年10月10日10:08 來源:新京報
 2015年10月10日 星期六 分享:      ■ 人物名片
    孟明詩人,1955年出生于海南島崖縣(今三亞市)。年輕時當(dāng)過知青、碼頭工人。1989年赴巴黎第七大學(xué)攻讀文學(xué)博士。常年在法國從事電臺新聞記者職業(yè)。現(xiàn)居家寫作。今年5月,出版詩集《細色》。
 2015年10月10日 星期六 分享: 細色
作者:孟明出版社:華東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出版時間:2015年6月
 2015年10月10日 星期六 分享: 旅法詩人、翻譯家孟明。

  帶著三十年精選詩集《細色》,詩人孟明如劇場中人,來到人們眼前,又很快抽身離去。5月在北京,6月在上海,出版方組織、舉辦了兩場新書分享會,他談得極少,現(xiàn)場主要是讀詩。趁這個機會,孟明回到故鄉(xiāng)海南省親。結(jié)束這一切后,他復(fù)歸歐洲,8月聯(lián)系他時,已在西班牙、法國游走。

  歸來仍是客。孟明的名聲更多來自翻譯:他譯介詩人保羅·策蘭,其譯作被認為將策蘭的詩歌精神在漢語語境中予以完整呈現(xiàn);他翻譯尼采著作,尼采詩集《狄俄尼索斯頌歌》“中譯本前言”竟多達115頁,譯介甚至影響了他對詩人本身的看法!霸谖铱磥,詩人的最高涵養(yǎng)是尼采說的詩與思的集大成者!泵厦髡f。尤其值得一提的是,正是在這篇前言中,他再次提出“語言就是我們的故鄉(xiāng)”。

  作為第三代詩人中的一位,孟明和許多人一樣,去國離鄉(xiāng),成為一位“隱居”詩人。在寫作中,他常提及“天命”——那一種與時代、個體緊密勾連的不可言傳的命運,但要談?wù)撟鳛橐粋詩人的自己的“天命”,他覺得“困難且不妥當(dāng)”。在此背景下,漢語或者說母語,為孟明提供了精神的庇佑,即使長年身在異鄉(xiāng),精神亦有著落,時間不至于白白流逝,進而避免布羅茨基所說的“流亡的平庸”。

  “我在異鄉(xiāng)有這樣的感受,仿佛是一種宿命,一個好的詩人,不管在何處,遠離故土,他必定總要回過身去抓那撇棄的‘母語之舟’,不是‘母語’這個被人掛在嘴上的輕浮概念,而是其中本質(zhì)的東西——家山之物。抓不住,就什么也別寫了。”孟明說。

  人人都是異鄉(xiāng)人,傳統(tǒng)日漸瓦解、身心輕易分離的時代,我們應(yīng)如何自處?孟明呈示了自己的選擇。采寫/新京報記者 吳亞順

  重返故鄉(xiāng)

  “老實說,這次我麻木了”

  孟明1955年生于海南島崖縣(今三亞市)。小時候,他讀到父親的一本案頭書,即郭沫若1962年點校的《崖州志》,書中稱崖州有“鄒魯之風(fēng)”,不得甚解,腦海里卻留下了深刻印象。

  原來,這里從唐代起就成為貶逐忠良的流放地,孟明還記得唐朝詩人李德裕的詩句“一去一萬里,千之千不還。崖州在何處,生度鬼門關(guān)!焙髞肀鄙锨髮W(xué),他一直跟朋友說自己是從“鬼門關(guān)”出來的。

  讀中學(xué)時,孟明面對的是一個禁書年代,“只有魯迅讀得最多,我?guī)缀醴榱唆斞傅乃兄鳎晃抑两駥︳斞傅钠珢郏d許就是那時來的”。他尋覓到一本錢春綺翻譯的德國詩人海涅的詩集,愛不釋手,“至今還記得不知哪首詩里寫到陽光下海面那‘一大片黃金’”。正是錢春綺譯介的海涅,把孟明引向了現(xiàn)代詩!稅矍楣适隆芬辉娋褪1987年在海涅的影子下寫成的。

  直到孟明上高中,三亞還是一個破敗的小鎮(zhèn),鎮(zhèn)上居民不多,除了老碼頭一帶幾幢磚瓦大宅和日軍戰(zhàn)后留下的頗為別致的日式吊腳樓,民居多是泥墻茅草房和簡陋的木棚屋。但是,他感覺,那里的海岸、沙丘、蘆葦、田疇甚至荒草,在荒涼之中莫不透出熱帶寧靜的自然之光。這當(dāng)然是如今回望的感受。多年后,三亞已建成高樓林立的地級市,房價駭人,以旅游業(yè)聞名,國內(nèi)外游客趨之若鶩。幼時,孟明被送到舅父家,那里家家都去孔廟挑水,如今,人們用上了自來水,井已棄用,孔廟煥然一新,香火興盛,成了一個供人參觀的商業(yè)景點。對于一個浪子來說,故鄉(xiāng)的記憶被改寫、更新,甚而基因再造。今年6月,借新書分享會的契機,孟明回鄉(xiāng)省親,走在到處高高聳立的鋼筋混凝土之間,沒有慣常所見的“日新月異、蓬勃發(fā)展”的驚嘆,而是越來越默然,他坦承:“老實說,這次我麻木了!

  新書中,一首題為《楓木鞘花》的詩寫道:“一切都在融化,吹蝕;時代/高聳著,吹蝕的生命,/夷平,而后高聳,更高的重迭猥閌的時代,/單調(diào)而乏味,但高聳……”孟明所見,正是這樣一番景象。他擔(dān)心,家鄉(xiāng)人會在現(xiàn)實中“越來越麻木”。

  “我在外游學(xué)多年,每次重返故鄉(xiāng),面對新的世態(tài)炎涼,尤其在如今人們對小康盛世的嘖嘖頌揚聲中,總有一種他人難以體味的失落感。我知道,當(dāng)一個人的故鄉(xiāng)成為記憶,或記憶成為故鄉(xiāng),也就意味著地平線上家山之物已蕩然無存!泵厦鲗τ浾哒f。

  以詩見證

  從青春無畏到道路迷茫

  1973年,孟明剛中學(xué)畢業(yè),接到“上山下鄉(xiāng)通知書”。他成了一名知青。就個人經(jīng)歷來說,孟明覺得“沒有什么可抱怨和后悔”,但清楚記得,下放到一個農(nóng)場沒幾天,縣里派來的領(lǐng)隊干部就當(dāng)著全體知青的面,命令他把隨身帶來的幾本書扔到茅坑里去。孟明拒絕了,因此成為“一個思想有問題的人”。

  當(dāng)年,孟明寫了一首《夢》,末尾是:“死亡也像稻花,/白中帶紫,我們曾經(jīng)采擷,以——/無畏的青春和對苦難的無知!鄙约有薷暮螅者M了新書!斑@首憂郁的小詩,可以說是我知青年代的遺物,也是一個見證!

  回城后,孟明得到政府的招工安排,當(dāng)了一名碼頭工人。他從小最恨當(dāng)碼頭工,“一種最臟最苦的苦力活,連起碼的勞動保障都沒有”,但在當(dāng)時情況下,不得不硬著頭皮上,這份工作前后持續(xù)了約兩年時間。他至今記得那一種感覺——在深暗的貨輪艙內(nèi)裝卸含劇毒的“六六粉”一類農(nóng)藥時,飛揚的塵灰嗆入肺腑,似乎馬上就要窒息死去。

  時代移山偉力,突然終結(jié)了這一切。1977年,恢復(fù)高考,孟明考入廣州外國語學(xué)院。1984年,又就讀于中國社科院研究生院,獲得碩士學(xué)位。之后,在社科院外文所擔(dān)任助理研究員。對于孟明個人,這可以說是一段學(xué)院式的平靜生活,但從整個社會來看,這是1949年以來思想最為活躍的時期,西方學(xué)術(shù)著作如潮水涌進中國,形成“文化大爆炸”的局面。彼時,詩歌成為集體性的狂歡,“第三代詩人”正在崛起,于堅、韓東、徐敬亞等為人矚目,孟明則志在理論研究,與詩人團體沒有太多來往。1989年孟明遠赴巴黎求學(xué)。

  此后,寫詩成為沉重的負擔(dān),“需要克服自由人的失敗、母語的困境、政治概念的直接投射等多層因素才能調(diào)整”。最初幾年,孟明的詩歌寫作不經(jīng)意就會流露某種“歷史傷悲感”。他1993年寫的《我們總是這么說》頗為典型,其中說:“你會寫下很多東西,因為/記憶是個永遠的擅入者。/它,總是以灰暗的方式到來/令你驚慌……”

  母語傳統(tǒng)

  看那些“在語言中尋找祖國的人”

  上世紀七八十年代,孟明先后研讀法語專業(yè)、法國語言文學(xué)專業(yè)。2003年至2005年,近五十歲的他,又在巴黎耶穌會神學(xué)院學(xué)習(xí)了拉丁文和古希臘文。外語為閱讀提供了便利,同時也帶來思想上的參照。

  這不只是語言使用的問題,對于身在異國的詩人來說,它尤其突顯了寫作的困境:如何使用母語?怎么處理與個人血脈相連的傳統(tǒng)與記憶?有的詩人改頭換面,甚至努力“換血”,有的游走于中西文化之間,有的則持守著漢語本身的精神氣質(zhì)。

  詩人張棗1986年出國,常年旅居德國,夜里喜歡一個人坐在陽臺喝酒。他多次向孟明透露寫作上的危機。也曾回國教書,在孟明眼中,那時,無論生活和寫作,張棗似乎都還無著落感。中西詩意之間,不斷錘煉、融合,最終,他的詩作被認為是傳統(tǒng)詩歌與現(xiàn)代詩歌的完美結(jié)合,“只要想起一生中后悔的事,梅花便落滿了南山”風(fēng)靡于世。

  2010年,張棗去世后,詩人鐘鳴評論道:“他倡導(dǎo)由詩重構(gòu)‘母語觀’,‘母語是我們的血液,我們寧肯死去也不肯換血’,可以說,自1980年代至今,出國詩人群——就母語寫作而言,獨有張棗一人,越寫越好,其余幾乎‘全軍覆滅’!

  孟明遭遇了同樣的危機,他同樣認為“語言是我們的故鄉(xiāng)”,即使異國他鄉(xiāng)不停奔走,他堅信自己仍然生活在母語這個“故鄉(xiāng)”里。不僅如此,他憂心漢語在延續(xù)過程中急劇斷裂的巨大鴻溝,不是縮小,而是日益擴大了!皡搽s、廣博而精妙的漢語古典語文的輝煌廢墟和枯瘦的現(xiàn)代漢語急促的歷史變遷,后者已經(jīng)進入電腦的技術(shù)時代,竟沒有一種經(jīng)由思想前后銜接的可能,真是前不見古人,后不見來者!”

  因此,孟明既用漢語努力尋找、書寫家山,試圖理解天命,又在語言層面做出積極嘗試,如加入《周易》等內(nèi)容,以銜接古典與現(xiàn)代漢語。盡管在詩中寫到“而我們將痛苦地懷疑/那個在語言中尋找祖國的人”,孟明仍然沒有忘記強調(diào)——

  “母語‘故鄉(xiāng)’的振興,也許詩歌是一種可能!

  當(dāng)身邊的一切都是學(xué)來的東西,不是你本己之有;沒有本己,沒有出自你血緣的家山之物,異鄉(xiāng)就是徹頭徹尾的異鄉(xiāng)。這種異鄉(xiāng)里潛藏一種危險,當(dāng)它變得漫長,長到你駕馭不住,那就是布羅茨基講的“流亡的平庸”了。

  ■ 對話

  沒有天命是非常糟糕的事情

  新京報:在詩中,你寫道,“不懂家山,就不懂天命”。對于你自己,家山與天命是怎樣的關(guān)系?

  孟明:家山是安葬的東西,也是記憶之物:傳統(tǒng),歷史,遺產(chǎn)。家山成為基礎(chǔ)和承托文明的座架,此種基礎(chǔ)是要學(xué)習(xí)才能掌握的。“不懂家山,就不懂天命”,這句話出現(xiàn)在一首小詩里,它隱含了外婆生前傳遞給我的東西,也是《細色》這本詩集中最重的分量,和她一起葬在我家鄉(xiāng)的墳山。

  你問家山和天命是什么關(guān)系。天命,這個詞似乎不好懂。記得《中庸》開篇第一句講“天命之謂性”,這就是一個前提!疤烀边@個詞今天聽起來相當(dāng)?shù)某林,仿佛是某種支配人的東西。古人說天命,指的是一個人的造就,也就是自然造化賦予人的東西,所以稱為“性”!靶浴,性格,性情,秉性,天性,說不定也包含了“身家性命”。天命之謂性,朱熹解釋說“性”就是造就一切事物的“理”。按“天命”這個詞的古老含義,我們可以這樣講:一個人透過天命成其所是?墒前闯H说目捶,天命這回事很難去言說的,是不可預(yù)測的,所以天命大抵也屬于隱微之物的范疇,令人畏懼。

  人對天命的畏懼,也因為天命有好有壞。比如人常講,這人命好,那人命不好。但是在一個人的生活中,或者一個民族在其歷史進程中,沒有天命則是非常糟糕的事情。沒有天命可能就意味著沒有未來,就像一個人被遺棄了,存在的處所一片空白,沒人理你,人僅僅在時間中流逝,只有時間,沒有歷史,也沒有著落。如果天命首先給人的是憂思,迫使人去思慮它,那么對天命的思慮,說到底不過是想看見天命罷了,去會見它,把握它。所以,人與天命相遇其實是與天命赴約,兩廂情愿。我這個人陷入生活逆境時,偶也害怕天命,擔(dān)心不好的東西落到自己頭上。其實,人規(guī)避天命中不好的東西,最好的辦法是盡量避免自己的存在變得平庸。

  天命藏而不露。人不是憑空就能知天命的。家山即傳統(tǒng),老話說“學(xué)而時習(xí)之”。今天一切從新,記憶塌陷了。在這樣的時代,一個民族找不到自己的天命,至少詩人可以通過重建記憶來模仿天命。

  詩集中有一首長詩,標(biāo)題就叫《天命》,是我漂泊在外多年之后,回到故鄉(xiāng)做清明祭祀時寫的。在這首詩里,我寫我的故鄉(xiāng)小鎮(zhèn),寫那些已逝去或者正在消逝的東西,包括記憶的場所、城墻、土神、山社以及當(dāng)?shù)厝说妮W事,那些曾經(jīng)造就我童年生活的東西。就好像我是一個回來的人,試圖尋找家山并理解一種天命。

  新京報:說到天命,總讓我想起墓志銘——這一種奇怪的聯(lián)想。我的問題是,如果寫自己的墓志銘,你會寫些什么?

  孟明:我不會給自己寫墓志銘。假若只是一個提問,需要答復(fù),我會說:“本人長臥于此,但最好到別處去訪問他!

  不立足于母語的根基,寫一千行也是空的

  新京報:對于漢語傳統(tǒng),詩人張棗的寫作頗為典型。你說他是一位“真正的”詩人,為什么?對你有何影響?

  孟明:一個“真正的詩人”,這個說法在我看來遠勝于一切“偉大”“杰出”的形容詞。張棗是個寫詩極為苛求的人,不到火候不輕易出手,出手則多為佳作。而且,張棗對人們所說的現(xiàn)代性有一種緊張感,他寧可到感性的事物里尋找,譬如到古老的東方經(jīng)驗里尋找。他有這種洞察力,他在異鄉(xiāng)寫作能駕輕就熟地賦予他的詞語以一種少有的置換功能,母語之物往往占上風(fēng),所以他的詩沒有那種玩現(xiàn)代性詞語的干巴巴的毛病。我欣賞張棗,是因為我們有同感,而且知道寫詩的人有一個命運攸關(guān)的立足點;沒有這個立足點,寫一千行也是空的。這個立足點就是母語的根基。張棗從一開始就站在這個立足點上,從未離開。他早期寫梅花,寫楚王夢雨,后來寫馬勒,寫跟茨維塔耶娃對話。后來的一些詩是他到國外后寫的,看似異國題材,可是你認真讀一讀,譬如《跟茨維塔耶娃對話》這首長詩,開篇就說“我向你兜售一只繡花荷包”;接下來,他的詞語依然堅持人們鄙棄的“老調(diào)調(diào)”:“我天天夢見萬古愁。白云悠悠,瑪琳娜……”多么清新啊,在異鄉(xiāng),有這種調(diào)式!我敢肯定,這是一種復(fù)調(diào),在家山和異國之間,在新舊之間;新就是舊,舊就是新。

  我和他同在異鄉(xiāng),他在德國,我在法國,當(dāng)中隔著兩條河,一條是波德萊爾的塞納河,一條是荷爾德林的萊茵河。張棗喜歡波德萊爾的詩句“回憶的母親,情人中的情人”,而我偏愛荷爾德林那句“并非無用地虛構(gòu)了頌歌就為古者響起”。古者是需要認真對待的,尤其在思想貧乏的時代。當(dāng)我讀到張棗詩中那句“我們的睫毛,為何在異鄉(xiāng)跳躍?”我就明白了我們共同的困境,因為“母語之舟撇棄在汪洋的邊界”。這種處境,我不喜歡用“流亡”或“精神流亡”這個詞語來形容,但我知道詩人骨子里“精神貴族”這個東西是抹不掉的,不寫則罷,只要你用漢語寫作,不管云游何方,母語這個高貴的東西總是牽扯著你,不僅在筆尖處,而且在血管里,所以我時時有“悼良會之永絕兮,哀一逝而異鄉(xiāng)”的感受。

  當(dāng)身邊的一切都是學(xué)來的東西,不是你本己之有;沒有本己,沒有出自你血緣的家山之物,異鄉(xiāng)就是徹頭徹尾的異鄉(xiāng)。這種異鄉(xiāng)里潛藏一種危險,當(dāng)它變得漫長,長到你駕馭不住,那就是布羅茨基講的“流亡的平庸”了。我常常聽人說,文化換血可以造就一個偉大詩人,這個想法純粹是自欺欺人。我在異鄉(xiāng)有這樣的感受,仿佛是一種宿命,一個好的詩人,不管在何處,遠離故土,他必定總要回過身去抓那撇棄的“母語之舟”,不是“母語”這個被人掛在嘴上的輕浮概念,而是其中本質(zhì)的東西——家山之物。抓不住,就什么也別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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