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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潔之美與思

http://marskidz.com 2015年12月02日09:12 來源:中國作家網(wǎng) 李曉麗

  習近平同志一直倡導簡潔文風,指出“文風不是小事”,“文風體現(xiàn)出黨風”。早在浙江工作期間,他就積極踐行簡潔文風,寫出了短小精辟的《之江新語》。2010年在中央黨校春季學期第二批學員開學典禮講話中,他嚴肅批評黨政機關文件、講話中存在“長、空、假”的文風問題,強調(diào)改進文風要在“短、實、新”上下功夫。

  為了簡潔,古今中外藝術家自覺剪裁。

  魯迅先生力圖避開行文的嘮叨,“寫完后至少看兩遍,竭力將可有可無的字、句、段刪去,毫不可惜!比纭豆枢l(xiāng)》幵頭的寫景:“漸近故鄉(xiāng)時,天氣又 陰晦了,冷風吹進船艙中,嗚嗚的響,從篷隙向外一望,蒼黃的天底下,遠近橫著幾個蕭索的荒村,沒有一些活氣!闭Z言極其簡省,通過“陰晦”、“嗚嗚”、“蒼黃”、“蕭索”等交織著色彩和音響的詞匯,勾勒出故鄉(xiāng)沉寂荒涼的氛圍,流露出作者悲傷的心境,也寄寓了當時令人郁悶的社會境況。

  再如歐·亨利的短篇小說《最后一片葉子》中的瓊珊,身患肺病,對人生已經(jīng)絕望,將自己的生命和窗外墻壁上被秋風秋雨摔打飄落的老常春藤葉子聯(lián)系 一起。等到最后一片樹葉飄零,她將結束自己的生命。小說寫道:“‘六’,瓊珊說,聲音低得像是耳語!鼈儸F(xiàn)在掉得快些了。三天前差不多有一百片,數(shù)得我 頭昏眼花,現(xiàn)在可容易了。喏,又掉了一片,只剩下五片了!弊髡邔⑷~子怎樣飄落、風雨如何摧殘的文字全部剪除,只有幾句極其簡潔的“耳語”,但將瓊珊死 亡前的等待、希望與絕望的掙扎寫得細膩深邃,飄飄浮起,悠悠墜落,凄涼悲傷,撞擊著人們的肺腑和骨髓。

  而海明威更是“以極簡潔的語言,鑄入一個較小的模式,使其既凝練,又精當,這樣,人們就能獲得極鮮明、極深刻的感受,牢牢地把握他要表達的主題”。以至于評論家將他的寫法概括為“電文式寫法”,形象地說他是“一個拿著板斧的人”,自覺對文章進行修剪。他對當時文壇上出現(xiàn)的“句子長,形容詞多的 要命”的蕪雜的文風,“以誰也不曾有過的勇氣把英語中附于文學的亂毛剪了個干凈”。

  可見,古今中外的文學家對語言的簡潔,具有高度一致的認識,并辛勤致力于熔煉簡潔的創(chuàng)作實踐。自覺鏟除冗雜的材料,刪削無關痛癢的枝葉,去掉可有可無的字句。

  為了簡潔,古今中外藝術家講究收斂。

  齊白石畫蝦從不畫水。只在白紙上簡筆勾勒蝦的各種姿態(tài)、蝦之神游的行跡,將澄澈的清水隱現(xiàn)在白紙“下面”,構成了顯隱相間、動靜成趣的美妙境界。如此渾然天成的藝術效果,被理論家們歸納為“收斂”的藝術。

  這種“收斂”的藝術技巧不獨體現(xiàn)在繪畫領域,在文學創(chuàng)作中更是受到了作家們的青睞。海明威曾提出文學創(chuàng)作的“冰山原則”,就是指用簡潔的文字塑 造出鮮明的形象,把自身的感受和情緒最大限度地“收斂”在形象之中,使情感充沛卻含而不露、思想深沉卻隱而不晦,從而將文學的可感性與穿透力巧妙地結合起 來,讓讀者在形象的感受留連中豐富作品的多元意義?梢娛諗康乃囆g和海明威的冰山理論具有異曲同工之妙。

  俄國作家契訶夫特別強調(diào)小說要寫得簡練,他的小說技巧中最令人嘆服的就是講究收斂,從不將想寫的一一鋪陳羅列開來,而是選擇最精彩的部分下筆, 如一個片段、一個側面、一件人們可能熟視無睹的日常小事。同時他還極力避免在作品中塑造大量人物,有的作品只有一個人物,如《萬卡》。即使在篇幅較長的作 品中,也常常在形象群中注意突出一兩個中心人物。

  收斂的藝術也體現(xiàn)在人物塑造上,魯迅先生常常能夠突破“寫心難”的障礙,通過塑形來增強作品的表現(xiàn)力和感染力。如祥林嫂的“間或一輪”、阿Q的 “畫圓”成為讀者永不褪去的記憶。描寫多年后重遇少年玩伴閏土,“他站住了,臉上現(xiàn)出歡喜與凄涼的神情;動著嘴唇,卻沒有作聲”,“他只是搖頭,臉上雖然 刻著許多皺紋,卻全然不動,仿佛石像一般。他大約只是覺得苦,卻又形容不出。沉默了片時,便拿起煙管來默默的吸煙了”。至此戛然而止,對于閏土魯迅再不著 一字,全部予以“收斂”。只是簡筆勾勒素描,無疑具有無聲勝有聲的效果。

  可見,收斂的藝術實際上就是把心理、情感、體驗等元素積淀、濃縮、沉潛在最富表現(xiàn)力的動作、形態(tài)等細節(jié)里。不寫心,不寫情,只通過描寫動作,神態(tài)等寄寓、透視、定格人物的心理、精神、歷史、命運。

  為了簡潔,古今中外藝術家崇尚空白。

  空白,就是藝術家在創(chuàng)作過程中,故意將有關筆墨隱去或不寫。如《水滸傳》第九回中的雪夜僅以“那雪下得正緊”六個字留下空白想象;又如阿成小說 里表現(xiàn)人物從懸崖這頭通過鐵鏈滑向萬丈深淵的懸崖那頭,僅以“一路小過去”輕輕帶過;汪曾祺小說里“過了一個湖,好大一個湖”,將過湖的過程瞬間描摹,既 沒有渲染、也沒有烘托,將其或驚心動魄、或漫長無奈的過程省略了,亦留下了無限空白。這樣的留白,體現(xiàn)了藝術家的獨特匠心。一方面超越那些與小說主題無關 的材料,另一方面也有效推進了小說的情節(jié)演變進程,增強作品的錯落有致和節(jié)奏感。此外,還能有效地召喚著讀者思考探索,拓展文本的意義結構。

  伊瑟爾認為:“作品的意義不確定性和意義空白促使讀者去尋找作品的意義,從而賦予他參與作品意義構成的權利”。這種意義的不確定性與空白就構成 了“召喚結構”,它有意無意地引導讀者想象創(chuàng)造,去思考、體驗、填補、充實作品的空白處。這樣,有限的文本便有了意義生成的無限可能性?梢姡徊孔髌返 空白處越多,讀者便會更深入地參與作品審美潛能的藝術再創(chuàng)造。

  當代臺灣作家王瓊玲有一篇小說《含笑》。寫的是何天助70大壽的前一天晚上,回憶50年前他與含笑戀情泄露、被雙方家長強行拆散、含笑懷著他的 孩子遠嫁他鄉(xiāng),從而抒寫自己50年的不甘、煎熬,后悔、無奈。然含笑與天助被迫分別后的50年生活境況則留下了長長的空白。直到第二天早上天助收到私生子 阿水的來信,才將含笑這50年來的生活做了最簡潔的描述。可誰會料到50年的漫長歲月竟然濃縮在700多字的書信中。然恰恰就是這封短信,可以召喚讀者去 填補想象含笑50年來所承受的屈辱悲傷、堅韌煎熬,啟發(fā)人們對生命的敬畏,對苦難的包容,對明天的希望。

  簡潔,植根于對生活底蘊的深刻認識和透徹理解上,寄寓在對紛繁復雜事物的幽微洞察和巧妙駕馭上。要真正做到簡潔,需要敏銳捕捉生活的藝術直覺和 高度概括生活的深厚功力,像習近平同志所要求的那樣,“學習新知識,了解新事物,不斷拓寬新視野,提高自己的綜合素質!敝挥羞@樣,才能做到“有眼光”、 “善棄取”、“貴洞見”,才能創(chuàng)造出有長久生命力的藝術精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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