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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鈴薯的文學緣

http://marskidz.com 2012年11月16日10:36 來源:解放日報 王干

  似乎,每個地方的馬鈴薯的味道都是不一樣的。它在什么地方生長,就和那個地方的氣息融到了一起,然后變異,因而馬鈴薯的品種之多,讓植物學家們?yōu)橹畵项^。

  馬鈴薯的名字太豐富了,好像還沒有一個農作物有如此復雜的“筆名”。山東叫地蛋,云貴稱洋芋,廣西叫番鬼慈薯,山西叫山藥蛋,安徽又叫地瓜,東北各省多稱土豆,廣東人叫薯仔。我的家鄉(xiāng)在蘇北泰州,和上海人一樣叫它洋山芋,我們把紅薯叫山芋,馬鈴薯是舶來品,加“洋”前綴,自然。國外怎么稱呼它,我現在無力去考證,但按照馬鈴薯隨性生長的適應能力,它在國外也會有其他的叫法。

  1978年我開始接觸現代文學史,知道兩個著名的文學流派,一個是山藥蛋派,一個是荷花淀派,荷花淀派以孫犁為代表,山藥蛋派以趙樹理為代表。他們的出現改變了現代文學史的農民形象,尤其是趙樹理的一系列小說給我們塑造了一些歡樂的喜劇農民形象,比如小二黑,和魯迅筆下的閏土、祥林嫂、阿Q是不一樣的。趙樹理的出現,改變了現代文學的生態(tài),原先在啟蒙者筆下被啟蒙的農民,有了喜悅的表情,有了正面的時刻。很喜歡山藥蛋派的質樸和詼諧,但不知山藥蛋是什么樣的植物,滿以為山藥蛋也和荷花一樣招人愛憐的,等有人告訴我山藥蛋就是土里土氣的土豆,就是長相笨笨的馬鈴薯,還是有些失望的,但現在想來,當年為山藥蛋派命名的人真是有才,山藥蛋的質樸、深厚、皮實、實用,和趙樹理們的小說太吻合了。

  后來又在汪曾祺的文章里讀到了馬鈴薯,他在一篇題為《馬鈴薯》的散文里,寫到他與馬鈴薯的故事,老先生被打成右派后下放到張家口的沙嶺子農科所,居然畫成了一本《中國馬鈴薯圖譜》。他自己認為這是他一生中“很奇怪的作品”,遺憾的是在“文革”中毀了。怎么毀的?不知道,或許有人悄悄收藏了,現在拿出來,獻給現代文學館,功德無量。

  汪先生愛花鳥魚蟲,他寫的那篇《葡萄月令》,寫出了葡萄的生命和性格,是愛的美文。他對馬鈴薯也是充滿感情,他說,“我對馬鈴薯的科研工作有過一點很小的貢獻:馬鈴薯的花都是沒有香味的。我發(fā)現有一種馬鈴薯,‘麻土豆’的花,卻是香的。我告訴研究站的研究人員,他們都很驚奇:‘是嗎?──真的!我們搞了那么多年馬鈴薯,還沒有發(fā)現。 ’”這就是汪曾祺,對生活的愛意不放過一個角落。

  我對馬鈴薯的好感和關注也由此產生,一個人影響一個地方的名聲,一幅畫張揚一處風景,一篇文章影響一個人的口味,是常有的事情。我后來有機會吃到各個地方的馬鈴薯,有意識地品出各個地方馬鈴薯味道的差異,也知道好幾處都說自己是馬鈴薯之鄉(xiāng)。我印象是這樣的,山東的宜做成土豆絲,東北的適合亂燉,西北的烤著吃,香。評論家閻晶明帶我到大同吃過那里的山藥蛋,烤炒燉煮,都有嚼頭,讓我對山藥蛋派增加了更直觀的認識。

  這一次來到西吉,作家季棟梁告訴我們:西吉有三寶,我好奇問:哪三寶?他說,洋芋、土豆、馬鈴薯。大家哄堂大笑,我沒有笑,我覺得這貌似笑話的民謠里,混雜著西吉人的自豪和苦澀。西吉就是張承志筆下西海固的“西”(海是海原,“固”是固原),張承志筆下的西海固貧瘠而強悍,血性而堅韌。西吉縣甚至曾經被聯(lián)合國列為“不適合人類居住的地區(qū)”,馬鈴薯成為西吉縣的特產,讓我對馬鈴薯這個普通植物肅然起敬。有學者研究證明,馬鈴薯從南美引入中國,對中國西部人口尤其是西北高寒地帶人口的繁衍起了決定性的作用,在明代以前,西海固這里的人口是非常稀少的,因為沒有食物,不能種植農作物,人難以果腹,生存和繁衍自然是困難的。而馬鈴薯的出現,讓西部山區(qū)寒帶的人們有了生存的可能。西吉被稱為“苦甲天下”,是中國西部最貧窮的地區(qū),馬鈴薯成為西吉人的三寶,可見對他們生存的重要之重要。

  讓人想不到的是,西吉還是全國第一個被授予文學之鄉(xiāng)稱號的縣,這里的文學創(chuàng)作異;钴S,形成了頗有氣候的作家群,西吉籍的作家獲過魯迅文學獎、駿馬獎、春天文學獎、冰心文學獎,這馬鈴薯之鄉(xiāng)居然是文學之鄉(xiāng)!為什么?只是貧窮嗎?貧窮不是出作家的理由,很多貧窮的地方沒有文學,很多富庶的城市作家輩出。我隱隱地想起了那個山藥蛋派,西吉的作家是馬鈴薯派嗎?記得2004年評春天文學獎時,王蒙聽說青年作家了一容是東鄉(xiāng)族,來自西海固,他頓生敬意,他說,在那樣的環(huán)境寫小說,難得。了一容肯定是吃土豆長大的,果然,我在一篇文章里看到他對馬鈴薯心存感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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