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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言的角色錯位

http://marskidz.com 2013年01月01日20:52 來源:羊城晚報 朱大可

  三個故事是三個語焉不詳?shù)闹i語

  莫言12月8日在瑞典學院發(fā)表獲獎演講《講故事的人》,國內反響褒貶不一,尤其在公知界引起較大爭議。目前爭論的全部根源,在于莫言“職業(yè)作家”與“諾貝爾倫理背負者”之間的角色錯位。一旦接受諾獎,就注定要擔當起整個國族的全部現(xiàn)實苦難。這是一種“無奈的”歷史宿命。拒絕這種道義擔當,就是拒絕來自民間社會的期待,也就必然會成為被詰難的對象。

  對斯德哥爾摩,我有一種陌生感,我從未去過那里。我只知道它是一座精神分裂的城市,它不僅出產世界級桂冠,而且也曾制造過某種著名的“情結”。莫言在斯德哥爾摩演講的“三個故事”,設置了三個故事圈套,聰明人都不會上當。誰要是拿過來解讀,都會顯得很傻。莫言說,當眾人都哭時,應該允許有的人不哭,當哭成為一種表演時,更應該允許有的人不哭。這是不是意味著,當大家都在為民間苦難哭泣時,要允許有人保持“理性”和“中立”的立場?莫言又說,他曾經為頂撞老長官而自認為是斗士,而事過多年卻感到內疚。這個故事的意思,是做斗士未必符合道德標準。這是不是意味著,不要隨便頂撞這位老長官,以免在許多年之后悔青自己的腸子?莫言還說,七個外出打工的泥瓦匠,把第八個人扔出了廟外,以平息風雨神的怒氣,但最終的結局卻是廟坍塌下來,只有那個被放逐者僥幸獲救。這難道不是莫言對自我命運的一種暗喻?他是否在意指自己是知識分子政治倫理的祭品,卻又自信能超越“死亡”,而批評他的眾生,則要面對可悲的下場?

  莫言自己設計的三個故事,其實就是三個語焉不詳?shù)闹i語,他不說出謎底,我就只能瞎猜了。莫言的謎語,還需莫言自己來破解。這里不妨套用一下他的斯德哥爾摩句式———“我說的能算嗎?我說了不算!

  在文學和政治之間走鋼絲的苦衷

  莫言建議大家多關心一點教人戀愛的文學,少關心一點讓人打架的政治,我認為這不是一種很妥當?shù)恼f法。你莫言自己可以不關心政治,卻不能號召別人都跟你一樣。在中國的特殊語境中,鼓勵大家“不關心政治”,是一種危險的論調,它否定了公民議政的基本權利,也否定了中國民眾參與政治的公共美德。莫言的邏輯是,文學說愛,而政治則鼓吹打架和暴力,但正是莫言本人,書寫了大量渲染高強度暴力的作品(如《檀香刑》)。再說了,政治為什么一定非要互相上刑不可呢?莫言難道就不懂得,世界上還存在著一種用來對話、斡旋、談判和在競爭中共贏的民主政治?莫言的可愛之處在于,他時而很狡黠,時而又左支右絀,露出天真和自相矛盾的一面。

  莫言以故事代替觀點,以私人戀母情結代替公共價值陳述,這顯然是一種聰明的策略,它規(guī)避了文學跟政治現(xiàn)實的直接而本質的關聯(lián),展示出世故的平衡技巧。但以實際效果來看,這策略只成功了一半。知識界出現(xiàn)了大量的批評聲音,他的妥協(xié)、多重人格和詭辯邏輯,比如用機場安檢來比附針對文化思想的審查,都面對著諸多批評。但在追問莫言之前,我們難道不應該先反觀一下自身嗎?莫言的問題,其實也是大多數(shù)中國知識分子的問題。在談論莫言的同時,我倒是更愿意自查和自省,盤點一下自己身上那些不甚美妙的東西。在同一種語境里,我們能否真的做得比莫言更好?我完全理解莫言在文學和政治之間走鋼絲的苦衷。但我不希望此類莫言式的個人策略,會成為下一代作家的普遍榜樣。這不是中國文學的偉大出路。 

  人們可能忽略了一個歷史事實:基于諾貝爾獎的基本宗旨,文學獎從一開始就超越了單一的文學性。它是折射文學趣味、政治道義、歷史真相和文化夢想的多面晶體。它要求受獎作品能深刻地表達普世價值的信念。莫言一旦接受諾獎,就注定要成為一個背負道德十字架———“諾貝爾倫理”的人,擔當起整個國族的全部現(xiàn)實苦難。這是一種“無奈的”歷史宿命。不僅如此,本次充滿美譽的授獎詞和熱烈的掌聲,還傳遞了歐洲對中國未來的期待。我們已經發(fā)現(xiàn),這是來自本土和外界的雙重寄望。從邏輯上說,莫言在接受這份榮譽和獎金的同時,必須同時為自己的批判使命做出承諾,無論是用故事,還是用論辯。正如授獎詞所說,他應當“開始一種關于美德的戰(zhàn)斗”。拒絕這種道義擔當,就是拒絕來自民間社會的“期待”,也就必然會成為被詰難的對象。但問題的可笑之處在于,莫言不是頭戴荊冠的耶穌,他只是一個渴望成功的職業(yè)作家而已。這種“諾貝爾圣徒”和“鄉(xiāng)愿作家”之間的角色錯位,成為引發(fā)“莫言爭端”的全部根源。

  莫言獲獎不代表中國文學的普遍水準

  諾獎給了一位中國作協(xié)副主席,有人將此跟肖洛霍夫得獎相提并論,我覺得這個類比挺靠譜。在某種意義上,莫言是中國的肖洛霍夫。就這點而言,瑞典皇家委員會只是重復了一下曾經有過的立場。另一方面,在小說本體論上,莫言的文學營造,的確還有可商榷的余地。他的大多數(shù)長篇,冗長而粗糙。他最好的東西,還是早年的《透明的紅蘿卜》,簡潔、明快,成為他最出色的傳奇作品。這些天,我拜讀了莫言的《蛙》,又重溫了馬爾克斯的《百年孤獨》,再次觀察到兩者間的差距,但在中國當代文學的邊界內,莫言終究是一位比較優(yōu)秀的作家,就像北村、劉震云和閻連科那樣,他保持了對鄉(xiāng)村現(xiàn)實的關注。諾貝爾評委放低標準來眷顧中國文學,這實在是令人感動的文化事件,沒有誰會對這種珍稀的橄欖枝無動于衷。

  莫言獲獎,跟中國人拿一堆奧運金牌的情形很像。正如奧運金牌不代表中國普通民眾的體育水平和健康狀況,莫言個人獲獎,也不能代表中國文學的普遍水準。莫言不是市場上的廉價雞血,“莫言熱”應當盡快降溫,讓文學回到它所是的狀態(tài)。朱大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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