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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院·“外省”·批評家

http://marskidz.com 2013年01月23日10:37 來源:文藝報 黃桂元

  2005年的北國初春,花草樹木還在微寒料峭中抽芽吐綠,坐落在北京八里莊南里的魯迅文學院卻是暖意融融。魯院素有“作家搖籃”的美譽,前世今生,代代相襲。但是這次別出心裁,“破天荒”地以“外省批評家”為主要招收對象,這批學員確有特點:年齡懸殊(五十好幾和二十郎當兼有),“成分”復雜(博士、教授和資深評論家云集),性好“抬杠”(職業(yè)使然)。只是既為同窗,許多事情便可忽略不計。一時間,樓間院內多了許多朝圣、求道的滄桑面孔,更有臉紅耳赤、各執(zhí)一端的激辯場面時而發(fā)生,也算是“魯五”的一景。

  “魯五”學期僅僅兩個月,算是歷年最短的,卻足以使我們完成了一次洗禮和蛻變。隨著時間飛逝,惡補接近尾聲,有些爭俏愛美的男生、女生,迫不及待地換上帥氣的短袖T恤和絢爛的連衣裙,競相搖曳出一片繽紛恣肆的夏日風情。分手前夕,大家略顯神思恍惚,一次次徘徊在那個剛剛熟悉的深深庭院。米蘭·昆德拉有句話,“相聚是為了開始”,很像是說給我們這類“天涯過客”。此后天各一方,仍魂系魯院,仿佛彼此并沒有分開,面對新世紀文學風云變幻,大家從未缺席和失語,一直堅持發(fā)出自己的聲音。

  所謂“外省批評家”,是遼寧的高海濤在一次研討會上提出的。在他看來,這個概念涉及到批評家內在自由的問題,陳寅恪說“最是文人不自由”,其實應該說“最是批評不自由”。這里包括批評的人際環(huán)境的不自由、批評的權力結構的不自由、批評的生產方式的不自由等等。而“外省批評家”的境遇更差,他們身處邊緣,雖倍加勤奮也難以出頭,他們缺少話語載體,還要被動地接受“文化中心”權威話語的影響,這種境遇,其實是整個中國批評界在西方權威話語中具有諷喻性的縮影。此說立即引起班內熱議,其情其景,恍如昨日。

  “外省”的說法,或許是來自巴爾扎克小說的啟發(fā),不過,“外省批評家”的稱謂在這里也只是一種借喻,身處邊緣的文學批評未必就那么落后。山西的王春林曾撰文談到過牛學智的批評現狀,認為“因為置身邊緣,所以牛學智才可以免除諸多文壇人際關系的纏繞與影響,從自己真實的閱讀感受出發(fā),發(fā)表自己對于文壇獨到的見解與看法;因為置身邊緣,所以牛學智才可以免除文壇時尚風向的遮蔽與左右,冷眼旁觀,客觀思考”,既是惺惺相惜,也是夫子自道。

  記得剛剛告別“魯五”,云南的冉隆中就在《文學自由談》發(fā)表了長文《魯院聽課記》,上演了“吾愛吾師,吾更愛真理”的精彩一幕。冉隆中是第一位將照片登在《文學自由談》封面的“魯五”同窗,此后還有河北的金赫楠、山西的段崇軒、吉林的任林舉、山東的趙月斌、寧夏的牛學智、新疆的何英、福建的石華鵬諸位相繼亮“相”。同一時期,冉隆中、牛學智、李東華、譚旭東、楊光祖等還被《南方文壇》“今日批評家”專欄特別推出,這應該是對“魯五”批評家陣容的一次檢閱。印象深刻的還有吉林的王雙龍,這位大胡子同窗曾用“梅疾愚”的筆名發(fā)表批評隨筆,其中不點名地批評了某女博士,遭到對方相當強勁的反擊,也由此“逼”出《王雙龍看梅疾愚》這篇妙文,王雙龍稱“梅疾愚”的筆名是他從自己精神深處抽出的一根肋骨,他表示自己“像一個波希米亞人一樣浪跡文壇……他‘罵’別人,也隨時準備心平氣和地接受‘被罵’,他相信真理是一個籃球,只有在相互爭搶和傳遞中才能最后投籃命中”。語多調侃,道出的卻是很嚴肅的批評觀。

  而今,許多同窗的學術批評事業(yè)正漸入佳境。葛紅兵的“文化創(chuàng)意產業(yè)和創(chuàng)意寫作研究”,劉川鄂的“自由主義文學觀”,冉隆中的“底層文學真相”探究,王春林的“新世紀長篇小說研究”,段崇軒的年度短篇小說綜述,李東華、譚旭東的兒童文學研究,王暉的報告文學追蹤,劉海燕的藝術女性寫作心理研究,牛學智對當代批評家的個案梳理,何弘的網絡寫作研究,張鷹的軍旅文學研究,周玉寧的有關哲學、文化和人性思考,以及黃偉林、趙月斌、張浩文、宋家宏、楊宏海、梁鳳蓮、孔海蓉、任林舉、秦朝輝等地域文學研究,皆在各自領域有所建樹。而劉海燕的《理智之年的敘事》、牛學智的《世紀之交的文學思考》、趙月斌的《迎向詩意的逆光》等評論集,分別入選“21世紀文學之星叢書”的2006年、2008年、2010年卷。

  在我們這樣一個禮教悠久而傳統(tǒng)深厚的人情大國,文學批評家保持陳寅恪所說的“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堅守精英知識分子的立場和情懷,又談何容易。真正的文學最忌諱的是種種“姿態(tài)性批評”,那是應景的、人情的、盡義務的、潛規(guī)則的、形式大于意義的、隨波逐流的,甚至是非文學的江湖游戲!棒斘濉迸u家多身處“外省”,卻拒絕在合唱隊中濫竽充數,他們長袖善舞,仗劍出擊,觀點鮮明,態(tài)度堅定,以捍衛(wèi)批評家的尊嚴和聲譽。甘肅的楊光祖屬于“較真兒”一款,天津俗語叫“杠頭”。韓石山曾為楊光祖的書寫序,贊其“平實之中每每閃動著劍戟的寒光”,然而當楊光祖讀罷韓石山的《少不讀魯迅 老不讀胡適》,立即撰寫質疑文章《貶魯崇胡為哪般?》,口氣相當不客氣。來自新疆的何英嬌小、青澀,卻筆意妖嬈、眼光犀利、善于雄辯,在《“70后”的身份焦慮》一文談到:“在文學領域,人們如此看重這種標志‘年輕’的分期于文學本身有多關系?文學畢竟還是一個靠作品說話的領域”。河北的金赫楠寫的《直諫李建軍》,文章一發(fā)表,遭到師兄楊光祖著文痛加“駁議”,亦成佳話。虎頭虎腦的石華鵬是班里最小的“男生”,卻善于追問,充滿朝氣蓬勃的現場感,最近又將《文學報·新批評》“優(yōu)秀評論新人獎”收入囊中,大有后來居上之勢。

  據我觀察,當人們置身其間的不再是封閉社會,而是一個全球化、互聯網資訊開放的時代,“外省”與“中心”的距離并不像想象得那么遙遠。文學現象是共同的,理論資源是共享的,批評平臺是公共的,關鍵在于批評家如何獲得批評話語的“內在自由”。以我供職的《文學自由談》為例,“外省批評家”非但不是弱勢,反而是撰稿的主力軍,其比例之高遠超過京城名家。我相信其他同類刊物的情況大致如此。至此,我想用我在《何英:穿越邊地 抵達中心》中的一段話做結束:“‘外省’與中心城市、沿海地區(qū)之間的文化場域,并不像其經濟發(fā)展那樣差異明顯,批評家擁有同樣的全球視野和現代信息,完全有可能通過獨立思考與理論高端對接,保持一種同步狀態(tài)。事實也正是如此,何英的批評聲音如今已經穿越茫茫大漠,抵達‘文化中心’的深處,并正在步入時代的學術前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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