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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沉默——致上海書展讀者(毛時安)

http://marskidz.com 2013年08月21日11:13 來源:新民晚報 毛時安

  十年了。十年里的每一個盛夏,撲面而來的書香和簡直難以抵擋的酷暑,一起來到我生活的這座遠東第一都會。在舉辦書展的這座巍峨氣派的俄式宮殿建筑里,我感動于上海人讀書、愛書的熱情。

  四十多年前,也是那么炎熱的夏天,卻是文化最蕭瑟的寒冬。年輕的我,在十五支光的微弱燈光下,光著膀子,一個人坐在朝北的房間里,汗流浹背地抄寫著能夠借到的每一本書。它們大多已破舊不堪,封面襤褸,缺張少頁,字跡模糊,不知經(jīng)過了多少和我一樣的年輕人的手。我和普希金、高爾基、車爾尼雪夫斯基、契訶夫、梅里美、巴爾扎克……作品里的人物不期而遇,傾心交談,傾訴我的苦悶和憤懣。向往著英雄的斯巴達克斯,向往著達吉亞娜飄然而來的優(yōu)雅妙曼的身影。雖然我不知道未來在哪里,但書在我面前展開了一條昭示前方的隱隱約約的小路。四十多年后,我翻閱當年留下的十幾本筆記,在那些還未定型的洋溢著青春氣息的筆跡里,我看到了年輕的我,和曾經(jīng)的那些讀書歲月。我有幸一路走到今天,就是那些書拯救了一個工人的兒子的靈魂。

  書,承載著歷史,承載著記憶,承載著歲月。人類有今天,也就是靠著書籍記載的文明一步步走過來的。書,還同時浸泡、塑造著人的心靈、氣質(zhì),賦予人以一份獨特的美麗。因為工作,每年盛夏我都要去看望一些老藝術(shù)家。2007年,我去探望一生指揮過幾百部電影音樂的指揮家陳傳熙。他家住在五原路一條弄堂的深處。孩子遠在國外,雖然是老洋房,但屋子里顯得灰暗、空寂。唯一吸引我的是房間中央圓桌旁坐著的一位老太太。膝上覆著一條毯子。見我進去,她在椅子上欠了欠身。不言不語,端坐在那兒。窗口的一束光投在她身上。仿佛黑白影片里的經(jīng)典畫面。極其不俗的氣度,像巨大的磁石一樣吸引著我。我覺得她的沉默,就是一部深邃的歷史,一部沒有解讀的傳奇。陳老說,我92歲了。轉(zhuǎn)過身,他略帶自豪地介紹說,這是我太太,她比我大兩歲,她是邵飄萍的女兒。他的聲音不高,但對我不啻是晴空里的一聲驚雷。原來她就是20世紀初中國新聞理論開拓者奠基人,《京報》創(chuàng)始人邵飄萍先生的女公子邵乃偲。歲月,可以改變一個人的容顏,卻奈何不了書香浸泡出來的她氣質(zhì)的美麗優(yōu)雅。四十歲上下時,也因工作,我一度常去王元化先生府上討教、約稿。那時,他夫人張可先生盡管已經(jīng)嚴重中風過了,但每次見到張先生,都是一塵不染的高雅。雪白茂密的短發(fā)下,一雙烏黑得極其深邃感人的眼睛。她一生跟著元化先生承受苦難,從無怨言,有的只是寬厚仁愛。在他們最困厄的歲月里她翻譯了研究莎士比亞的文獻。我和張先生見過許多次,幾乎從來沒說過一句話。不管是坐著,還是在屋里走動著,她總是那么安詳那么安靜,一股清氣飄然而至。如今,她們兩位都已作古。

  腹有詩書氣自華。物質(zhì)可以漂亮你的外貌,書香卻能熏染你的靈魂,熏成一縷雋永的心香。讀書是件孤獨、沉默的事情。但讀書,能讓一個人的沉默也變得令人驚心動魄,變得永遠不能忘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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