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那馬上風(fēng)流(喬忠延)

風(fēng)華歲月(中國畫) □ 朱樂耕

　　馬蹄踏踏，馬聲蕭蕭，時下的北國雖然還山寒水瘦，可是奔騰呼嘯而來的馬年給人們帶來了春的氣息。馬在人類駕馭的六畜里面，是最敏銳、最迅捷、最能用速度創(chuàng)造成果和效益的，贊譽聲也就不絕于耳。

　　農(nóng)人夸：“馬牛年，好耕田�！�

　　士卒夸：“馬到成功，旗開得勝�！�

　　金榜題名的文士夸：“春風(fēng)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

　　建功立業(yè)的將相夸：“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壯心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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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身上承載著士農(nóng)工商的企盼！馬年里負(fù)荷著男女老少的希望！然而，一聲美好的祝福容易，將那美好的祝福變?yōu)槊篮玫默F(xiàn)實卻要付出清醒睿智的努力。如何變得清醒睿智？歷史深處隱藏的馬匹或許會給我們一些啟示，就讓我們走近那些駿騏驥騶吧！

　　拽拉著歷史的車輪滾動

　　翻開典籍一閱，閉住眼睛一想，在人類的進程中最不能忽略和忘記的動物就是馬。如今那些漸行漸遠淡出眾生視野的馬，曾經(jīng)拽拉過時代的犁鏵，轉(zhuǎn)動過歲月的車輪。馬用自身的熱能把人們馱進了現(xiàn)代化的門前，人們乘坐著汽車、火車飛奔而去，再回首它已成為遠去的風(fēng)景，成為古道邊西風(fēng)里悵然若失的瘦馬了。

　　在上古的晨光里，飛馳的駿馬最早馱載的是黃帝的英姿。黃帝有個手下叫王亥，是個精細(xì)人，他最早將野馬圈養(yǎng)起來替人耕地。不料有一天馬圈里闖進了個不速之客，一只斑斕的豹子咬死了一匹馬。王亥聞聲而起，豹子卻已逃離。憤怒的他拽出一匹馬，飛躍而上，狂奔追去，追上了，用手中的利箭射死了那廝。不說王亥復(fù)仇的怒火創(chuàng)造了天下第一騎，單說黃帝得知后大喜過望——既然騎馬可以追趕豹子，何不騎馬追擊敵人？就這樣，駿馬成為黃帝的坐騎，成為黃帝將士的坐騎。后來，黃帝打敗蚩尤，史書記載他調(diào)動了熊、羆、貔、貅、貙、虎6種猛獸為之征戰(zhàn)。其實何需這些猛獸，僅有駿馬就夠了，以人類前所未有的速度，出其不意，攻其不備，勝券也就穩(wěn)操在手里了�；蛟S，事實也就是這樣，只是那摧枯拉朽一般的凌厲攻勢，讓人心驚，讓人肉跳，讓人覺得非熊、羆、貔、貅、貙、虎而不能為之！

　　從此，馬走進了人類的世界，耕田拉車供人衣食，奔馳征戰(zhàn)予人權(quán)勢。誰擁有了駿馬，誰就擁有了生存的活力；誰擁有了駿馬，誰就擁有了制勝的動力！戰(zhàn)國時期，七雄中的趙國北部邊塞時常受到胡人的侵?jǐn)_，逼得趙武靈王不得不進行胡服騎射的大變革。胡人侵?jǐn)_靠什么？騎兵。胡服騎射騎什么？駿馬。原來侵略和反侵略的力量都是駿馬。以馬制馬，使趙國穩(wěn)固了邊塞。趙武靈王這一招不但使自己名揚天下，而且給后世樹立了榜樣�？寺∵@一招最成功的是漢武帝，他一舉解決了西漢最頭疼的難題。這難題和趙國的難題不無相似：邊塞屢屢遭受侵?jǐn)_。漢武帝之前的君王忍氣吞聲不敢反擊，緣何？國運衰弱，堂堂天子坐車竟找不到毛色一樣的馬匹。漢武帝主政后大舉反擊，大獲全勝，緣何？國勢強大，一次反擊就出動10萬鐵騎。國力的較量，不比別的，比的就是馬。誰的馬匹多，誰的馬剽悍，誰就擁有了征服天下的力量。

　　將駿馬的力量放大到極致的是成吉思汗。他和他的子孫組建了一支強大的騎兵部隊，最多時竟達到24萬人，當(dāng)然也就是擁有駿馬24萬匹。這些馬都經(jīng)過艱苦的磨煉，夏不怕熱，冬不怕寒，連續(xù)行軍還可以不吃東西。更為可貴的是其中多是母馬，士兵還能喝馬奶充饑。憑借這些駿馬，蒙古軍縱橫馳騁，所向無敵，幾乎踏遍了整個亞洲和歐洲，創(chuàng)造了世界軍事史上的奇跡。

　　蒙古軍制勝的法寶是馬，之前金軍南下立國的法寶是馬，之后滿清入關(guān)取代明朝的法寶還是馬。馬，駿馬，雖然不曾主宰過歷史。但是，人卻靠馬贏得勝利，主宰了歷史。

　　成也馬，敗也馬

　　江山如此多嬌，引無數(shù)英雄競折腰。

　　打開歷史，那些英雄，那些豪杰，有幾個不是在馬背上建功的？那些王侯，那些將相，有幾個不是在馬背上立業(yè)的？周穆王巡游天下，靠的是八駿，《拾遺記》里的八駿是：“一名絕地，足不踐土；二名翻羽，行越飛禽；三名奔宵，野行萬里；四名越影，逐日而行；五名逾輝，毛色炳耀；六名超光，一形十影；七名騰霧，乘云而奔；八名挾翼，身有肉翅�！边@是何等的超凡脫俗！秦始皇橫掃六國，靠的是七匹名馬，《古今注》記有：“一曰追風(fēng)，二曰白兔，三曰躡景，四曰追電，五曰飛翩，六曰銅爵，七曰晨鳧�！奔瓤勺凤L(fēng)，又能追電，比之周穆王的駿馬，簡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瓦B漢文帝也有良馬九匹，《西京雜記》名之：“浮云、赤電、絕群、逸群、龍子、嶙駒、絕塵，紫燕騮、祿螭驄。”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李世民怎能沒有駿馬？雖然只有六匹，卻也彪炳人世：“一是颯露紫，二是拳毛騧，三是青騅，四是什伐赤，五是特勒驃，六是白蹄烏，史稱昭陵六駿�！�

　　最為令人仰望的是關(guān)云長的赤兔馬。赤兔馬原本是呂布的坐騎，俘獲后曹操將之贈予關(guān)云長。關(guān)云長千里走單騎走的就是赤兔馬，過五關(guān)斬六將靠的就是赤兔馬，那是何等的瀟灑，何等的英��！

　　最為令人感動的是劉玄德的的盧馬。的盧馬是劉表贈送的，“眼下有淚槽，額邊生白點，名為的盧，騎則妨主”，時人以為“大兇之物”。然而一代梟雄劉玄德被蔡瑁引兵追殺，阻在檀溪，水深流急，無法逾越。生死關(guān)頭，的盧飛躍而起，一蹦數(shù)丈，跨過天險。那是何等的威武，何等的神奇！

　　難怪辛棄疾用《破陣子》高頌：“馬作的盧飛快，弓如霹靂弦驚。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后名……”

　　在飛馳的馬背上，一個個凡夫俗子變成了英雄豪杰，一個個英雄豪杰變成了帝王將相。

　　“奔騰千里蕩塵埃，渡水登山紫霧開。掣斷絲韁搖玉轡，火龍飛下九天來�！倍嗝磯衙赖木跋螅×_貫中老先生巨筆一揮，天宮的火龍飛旋而降，降為關(guān)云長胯下的赤兔馬。老先生之所以激情滿懷地贊揚馬，還不是因為駿馬是當(dāng)年最強勁的生產(chǎn)力，最剽悍的戰(zhàn)斗力！

　　無論是生產(chǎn)力，或是戰(zhàn)斗力，都離不開人們的指引策劃。顯然，人類就是馬的前進方向。然而誰會料到，當(dāng)人迷失方向，茫然不知何去時，最能給人出路的不是他物，而是馬！《韓非子·說林上》記載：“管仲、隰朋從于桓公伐孤竹，春往冬反，迷惑失道。管仲曰：‘老馬之智可用也。’乃放老馬而隨之。遂得道�！惫适轮v得很清楚，管仲、隰朋跟隨齊桓公討伐孤竹國，歸途迷路，老馬前行，諸人跟隨，走出了困境。在這里，馬不僅是力量和速度的化身，而且是機敏和智慧的化身。

　　馬，神奇的駿馬，怎不讓人愛你，更愛你！

　　愛馬無可非議，可是不知緣何人們總難把握事物的尺度，一愛就愛得出了頭，過了火。愛馬愛得最過火的是齊景公，他要讓馬和人享受一樣的待遇�？上�那馬福薄命淺，竟然英年早逝�！蛾套哟呵铩穼懙溃糊R景公傷心不已，要把馬夫處死！這不僅過火，還過了頭。晏子要救馬夫，佯裝不知地問：因馬死而殺馬夫，這是堯舜的規(guī)矩？齊景公理屈知錯，仍要固執(zhí)己見。晏子變個招申斥馬夫：你罪名有三，把馬養(yǎng)死，此其一；養(yǎng)死的還是景公的愛馬，此其二；其三，這罪就大了，你讓景公緣馬而殺人，將要弄得百官憤恨、民怨沸騰！齊景公頓悟自己把事情做過了頭，趕緊懸崖勒馬，赦免了馬夫。

　　齊景公知錯就改，沒有因為馬而引出禍端，有人卻因為愛馬愛到亡國的地步�！俄n非子·喻老》記下的這個人是虞國國君。春秋時期，晉獻公要消滅虢國擴大地盤。然而，出兵虢國要從虞國經(jīng)過。大夫?qū)m之奇勸諫虞君，唇亡齒寒，千萬別借路給晉國軍隊。虞君不憨不傻怎能不知這番道理？然而一看晉國送來的禮物，卻立即答應(yīng)了。什么禮物能讓虞君鬼迷心竅？美玉寶馬，而且那馬還是晉國特有的、極其珍貴的白馬。白馬為晉國打通了道路，晉軍順利前去消滅了虢國，歸途順手牽羊消滅了虞國。晉獻公收回了自家的美玉寶馬，還得意地調(diào)侃虞君：美玉無損，唯馬齒長矣。

　　有人因為愛馬愛得利令智昏而亡國，有人卻利用馬搞亂了朝臣的價值觀而禍國。禍國的人叫趙高，他指鹿為馬顛覆了橫掃六國的秦國。仇視秦國的不是哪一個人，多少人都恨得咬牙切齒，多少人都不惜身家性命要摧毀這個強權(quán)。風(fēng)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fù)還。悲壯的荊軻倒下了，悲壯的高漸離出發(fā)了，也倒下了！趙高被世人釘在了恥辱柱上，他卻完成了悲壯之士無法完成的使命。趙高不是秦國人，而是深受其害的趙國人，他自殘后隱身秦國，竊取大權(quán)后就在朝堂指鹿為馬，把強秦玩弄于自己的掌骨中，玩得秦始皇一心想要萬世永賴的朝廷，最終短命亡故。

　　陰鷙的趙高成功了，卻因為陰鷙而賠進自己的性命。在這個故事中，向來磊落瀟灑的駿馬，雖然沒有真正出場，卻扮演了極不光彩的角色。不過，俯首細(xì)想，馬似乎是用另一種方式提示世人，意識形態(tài)的混亂比暴力的攻擊還可怕，還需要警惕。

　　復(fù)蘇的人性

　　在歷史的畫卷上，馬用它鏗鏘的鐵蹄勾畫出遼闊的疆域，用它矯健的身軀馱載出威武的龍庭。馬不是雕塑家，卻在雕塑歷史。

　　雕塑歷史的駿馬，也常常被人雕塑。馬雕塑作品中最藝術(shù)、最威武的堪稱兵馬俑。兵馬俑復(fù)活了一個摧枯拉朽的軍陣，一個攻無不克、戰(zhàn)無不勝的時代，故而被列入“世界八大奇跡”。初看，兵馬俑以兵為主，千百個形姿各異的將士俑復(fù)活了一個強盛的秦朝。然而，若是沒有那些生機盎然的戰(zhàn)馬，絕不會有這些勝券穩(wěn)操的將士。

　　正緣于此，我每次走近兵馬俑，總是陶醉于那一匹匹拉車的陶馬，它們膘肥體壯，張鼻嘶鳴，雙目圓睜，兩耳豎立，時刻準(zhǔn)備馳騁疆場；總是陶醉于那一個個駕車的御手，他們雙臂前伸，緊握髻繩，目視前方，整裝待命，時刻準(zhǔn)備沙場立功；總是陶醉于那一個個騎士，他們右手牽馬，左手提弓，一旦令下，騰身上馬，時刻準(zhǔn)備摧枯拉朽。這個悄無聲息的軍馬陣，靜極生動，活力迸濺，將千載前的恢宏氣勢躍現(xiàn)當(dāng)代，驚詫人寰，真是空前絕后，無與倫比！

　　馬，戰(zhàn)馬，活活是兵馬俑的外在風(fēng)骨，內(nèi)在靈魂。

　　這是我首次走進兵馬俑的思考和感慨，后來再去，再去，眼光的復(fù)雜迷茫了頭腦。我不再簡單地論斷兵馬俑，而是將之視為人性復(fù)蘇的一種寫真。我看過了齊國的車馬坑，又看過了晉國的車馬坑。毫不諱言，強秦是以暴力殺戮奪得天下的，可是在煊赫自我的威力時并沒有殉葬活人，連馬也不忍心殉葬，而只是塑俑，用陶土燒制馬的塑像。齊國則不然，那車馬坑里埋的是累累白骨，殉葬的是活生生的駿馬。站在坑畔，撲面而至的是數(shù)千年前的森森陰氣，腥腥血風(fēng)。從鼻孔嗅到的是殘忍，是恐怖，是黑暗的人性。我不敢多想，縮身而出，我為先人身上的獸性而戰(zhàn)栗，而膽寒。

　　豈不知還有比之更令人戰(zhàn)栗，更令人膽寒的，這就是晉國的車馬坑。在這個坑邊我不只看到累累白骨，而且聽到蕭蕭嘶鳴，嘶鳴著掙扎，嘶鳴著絕望。就在絕望的嘶鳴里，這一匹匹曠世奇駿窒息了呼吸，憋死在坑穴。毫無疑問，殘暴的人對這些生命的嘶鳴抗?fàn)幰暥�不見，聽而不聞，覆土，覆土，用更為疾速的覆土埋葬了這些鮮活的生命。當(dāng)耳畔震響這嘶鳴時，我在戰(zhàn)栗和膽寒里羞愧，愧對那些給人類以動力活色的駿馬��！

　　看過晉國這車馬坑就會發(fā)現(xiàn)，齊國那車馬坑固然殘忍，卻比晉國減輕了些許。晉國的馬匹白骨疊壓，雜亂無章，是將戰(zhàn)馬趕進去活坑的。齊國則不然，馬骨有序，排列整齊，顯然，那些馬是被麻醉藥放倒后才坑埋的。這樣的坑殺固然也是殺，卻等同于如今的安樂死。似乎，愚暗的人性在此減輕了一份愚暗，殘忍的人性在此減輕了一份殘忍。

　　從晉國活生生的坑殺，到齊國安樂坑埋，再到秦國陪葬陶制駿馬，人類驅(qū)散心靈的霧霾，放射出溫馨的光縷。

　　兵馬俑透射出人性復(fù)蘇的晨曦！

　　馬身上的哲學(xué)

　　寫下這個標(biāo)題，我的眼前繚繞起春天的景致。綠草茵地，百花爭艷，一匹匹駿馬安閑地走過。白居易看見了，興奮地寫下：“亂花漸欲迷人眼，淺草才能沒馬蹄�！痹瓉恚�馬身上沒有哲學(xué)，那哲學(xué)是人賦予的。

　　《淮南子·人間訓(xùn)》賦予的哲學(xué)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惫适轮v，邊境居住著一位老人，他家的馬脫韁而跑，溜到了胡人的國度，連追也無法追。鄰人勸他不要傷心，他不僅不傷心，還以為這未必不是好事。過了幾個月，那匹馬突然回來了，而且還帶回一匹烈馬。鄰人前來祝賀，他不僅不高興，竟然說這未必不是壞事。不多時，他的兒子馴騎胡人的烈馬，摔折了腿骨。鄰人前來安慰，老人不僅不難過，還說這未必不是好事。時隔不久，胡人犯境，健壯男子都被征去作戰(zhàn)，死于非命，唯獨他的兒子因為腿瘸而茍且偷生。禍福一體，這潛伏在滾滾紅塵的世理通過馬演繹得淺顯明白。

　　馬再次出場，伯樂也隨之上鏡。一匹瘦馬拉著車渾身淌汗地爬坡，主人還嫌其慢，掄起鞭子抽打。趕路的伯樂一眼看出這是匹難得的駿馬，趕緊攔擋。駕車人不以為然，還笑他是傻瓜。伯樂一傻到底，干脆出錢買下這匹馬，送給楚王。楚王見這馬骨瘦如柴，很不高興。伯樂卻說只要精心喂養(yǎng)，不出半個月定會矯健英俊。后來果如其言。多少年后，韓愈回望那段世事，感慨出一篇《馬說》，他在其中坦言：“世有伯樂，然后有千里馬。千里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

　　韓愈的感慨，何為不是對世人的告誡，看似說馬，實是勸人。人才時時有，處處有，發(fā)現(xiàn)人才的人卻不一定時時有，處處有。當(dāng)今要實現(xiàn)中國夢，要建成小康社會，自然離不開人才。常見領(lǐng)導(dǎo)求賢若渴，惋嘆人才難得，豈不知人才就在身邊。行筆至此，忽然想起臨汾市有個善于說大實話的李杰生，他有幾句話說得十分中肯：“人和木頭是一樣，看你碰見啥木匠。做成牌位敬如神，拼成茅板臭死人�！闭f穿了，馬身上的哲學(xué)，是人世的哲學(xué)，是引導(dǎo)世人過日子、過好日子的哲學(xué)。

　　成語里挽留的馬

　　時光閃電過，往事成蹉跎。在我童年還可以看見馬耕田，馬拉車，尤為風(fēng)光的是娶媳婦不再坐轎，新郎新娘都披紅掛彩騎著高頭大馬，在鼓樂聲里轉(zhuǎn)村過巷，體面而又瀟灑。馬自然無比光彩。遺憾的是，馬就這樣光彩地謝幕了。仿佛是一轉(zhuǎn)臉的功夫，遍及城鄉(xiāng)再難見到馬的蹤影。

　　馬的消失，標(biāo)志著人類有了新的發(fā)展動力。自從瓦特的眼睛盯上蒸汽，焚燒就日漸成為這個星球的動力。無論是蒸汽產(chǎn)生的力量，還是熱電產(chǎn)生的力量，都離不開焚燒。焚燒出的力量使駿馬窮極其力也難及一二。駿馬不會想到，時下不僅有高速公路，還有信息高速公路。時下的人能飛離大地，還能飛往太空。用飛翔的速度回望往昔的駿馬，似乎是懷戀落后，抱殘守缺。然而，這懷戀里何嘗沒有對現(xiàn)代文明的隱憂？肆意地攫取能源，疾匆地焚燒物質(zhì)，恐怕焚燒不完這個星球，人類就會在霾天迷蒙中窒息。因之，陳子昂的詩句從心底泛起，不過我讀出來的竟是：前不見古馬，后不見來馬，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

　　轉(zhuǎn)念一想，另有所悟，何必愴然？何必涕下？駿馬雖然遠去，可是淡出視野的僅是馬的形姿，馬的品格、馬的文化早就融化進人的精神天地。倘若我們能很好地回味馬的品格、馬的文化，馬或許會把人帶出精神困境、發(fā)展迷途。且不論其他，僅就有關(guān)馬的成語，便是一道難得的精神盛宴。我信手一拈，就牽出一串：千軍萬馬、秣馬厲兵、戎馬倥傯、兵強馬壯、橫刀立馬、金戈鐵馬；駟馬難追、人歡馬叫、馬不停蹄、躍馬揚鞭、快馬加鞭、下馬看花；牛頭馬面、溜須拍馬、聲色犬馬、心猿意馬、兵荒馬亂、害群之馬、人仰馬翻……

　　真真是品類眾多，花色齊全，比滿漢全席還要豐盛，還要養(yǎng)人。仔細(xì)品嘗，那些成語裝滿了陳年往事，裝滿了歷史興衰，裝滿了成敗得失�；匚冻烧Z，可以走近馬、閱讀馬、反思馬，以馬鑒世，清醒頭腦，就會奔馳于一個全新的精神領(lǐng)空。這樣才不至于心猿意馬，急功近利；這樣才會一馬當(dāng)先，萬馬奔騰；這樣才會旗開得勝，馬到成功！

　　(作者為山西省作協(xié)委員，臨汾市作協(xié)副主席。標(biāo)題書法：殷燕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