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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生命都是一棵樹(李輝)

http://marskidz.com 2015年04月19日20:55 來源:人民日報 李 輝

  1992年,我第一次訪問瑞典,一位翻譯過沈從文作品的瑞典漢學家朋友,送我一本他所喜歡的瑞典詩人拉各維斯特(1891—1974)的詩集,并在扉頁上特地寫上這樣一段話:“這些詩已經(jīng)陪伴我許多年,因為它們表達出我自己所感受到的情感和思想。也許它們更內(nèi)在地反映了我們兩種文化所共同擁有的東西。”

  拉各維斯特曾在1951年獲得諾貝爾文學獎,這本《黃昏大地》是英、瑞文對照本,而英譯者之一則是美國著名詩人奧登,另一位譯者是瑞典學者、翻譯家斯嘉貝格。

  在瑞典訪問近兩個月,我將這本詩集帶在身邊,不時欣賞。從英譯本序言中得知,在瑞典文學中,“自然”一直是詩人們所熱衷的主題。從瑞典文學開始成熟的17世紀至今,圍繞自然與人而展開的探索,是極為重要的文學內(nèi)容?上в捎谡Z言的障礙,我無法對這方面做最基本的了解。不過在同一序言中,有奧登翻譯的另外五位瑞典詩人的5首詩,其中倫德克維斯特的《樹木之愛》把自然與人類生命作為一個相交融的整體來描述。

  在詩人看來,“樹木即時間”,“樹林比人包含著更濃縮的時間”。他所說的“美麗只能來自樹木,生命的延續(xù)只能來自樹木”,這與中國作家沈從文關(guān)于美與自然關(guān)系的理解,頗為相似。一次,在斯德哥爾摩大學做關(guān)于沈從文的演講時,我特意提到了這首《樹木之愛》,將瑞典詩人關(guān)于“自然”的理解,與沈從文所說的話予以比較:“自然使一切生存于美麗里”;“我因之一部分生命竟完全消失在對于一切自然的皈依中”。

  《樹木之愛》最后四句寫道:

  最終我將溶進樹木,

  在嘴中在喉間感覺樹木,

  感覺到樹木把我擁抱

  那么執(zhí)著,安穩(wěn),直到永遠。

  這種感覺,這種思想,屬于瑞典詩人,也屬于沈從文。

  拉各維斯特在《黃昏大地》中徘徊于大自然萬物之間的思索和感悟,多少能使我感到一些深沉和憂郁。詩人筆下,星辰、森林、河水,一切都是精美的意象,與他的生命緊緊交融在一起。詩人面對的不是單純的個人,而是整個宇宙,整個人類的情感,奧登的翻譯完美地再現(xiàn)拉各維斯特的詩意。

  訪問瑞典歸來,自那之后,幾年時間里《黃昏大地》成了我不時閱讀的書。我非詩人,也非翻譯家,但我喜歡這些詩,甚至心血來潮,用大半年時間,斗膽將整部詩集譯成中文。當年,我翻譯它們不是為了發(fā)表,而是打印出來,分送給周圍的朋友,希望他們也能欣賞到這些有著優(yōu)美意象和深邃宗教感的作品。今年,我已年近花甲,與20年前翻譯此詩集時的感受,相似也相異。故將舊譯略加修訂,集中發(fā)表,求教于熱愛詩歌的讀者,希望能有更多朋友如我一樣喜歡它們,從中找到各自的感覺。

  人都會漸漸蒼老。面對生命的流逝,當步入老年之后,人常常會產(chǎn)生許多過去從未感覺到的東西。無論憂慮,還是惶惑,或者坦然,心中的景象必不同于從前。拉各維斯特是在60歲之后感受到生命的黃昏。在黃昏中,他回望身后的路,尋找生命的意義。

  所有都存在,惟獨沒有我。

  所有都依然存在,草地間雨的芬芳。

  仍如我記憶,樹叢間風的聲音,

  云的飛翔,人類心靈的躁動。

  惟有我心的躁動不再存在。

  拉各維斯特的詩,不同的年齡,不同心境,對它們的理解想必也會不同。

  有一天你會成為生活于悠遠往昔的某人。

  大地會記住你,如同它記住草地森林,

  枯葉。

  如同土壤記住

  如同山巒記住風。

  你的平靜將如同大海永無窮盡。

  “黃昏大地”,一個富有詩意的意象。我們每個人都會走進這種情景之中。

  天空與大地之間,朝陽與黃昏之間,每個人的生命都是一棵樹,一片樹葉,一縷草葉呼吸的氣息,與自然相交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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