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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大校長斥敵奸(王開林)

http://marskidz.com 2015年08月28日07:30 來源:光明日報 王開林

  眾所周知,北大是中國的文化干城,其表現(xiàn)牽動甚廣,影響不可小覷。在20世紀30年代,日本人無須反復權衡,也十分清楚北大校長蔣夢麟的價值,若能夠拉攏他,建立“深厚的友誼”,就不難收獲攻心為上的奇效。然而蔣夢麟對日方暗送的“秋波”和明示的“美意”均無動于衷。一位日本學者跑到北大來,眉飛色舞地暢談中日文化關系,蔣夢麟?yún)s毫不客氣地告訴對方:“除了日本的軍事野心之外,我們可看不出中日之間還有什么文化關系的存在!边@句大實話將那位日本學者頂在南墻上,當場撕掉了他的假面具,使之悻悻而退。

  1935年秋,由蔣夢麟領銜,北大教授發(fā)表宣言,堅決反對“華北自治運動”,痛斥這一卑劣行徑,“脫離中央,乃賣國的陰謀”。這篇宣言義正詞嚴,贏得國人的廣泛支持,成為日本軍方的眼中釘。

  1935年11月29日,日本憲兵登門造訪,“敬請”蔣夢麟去東交民巷日本大使館武官處“談話”,逼他就范的意圖昭然若揭,此行的兇險程度不言而喻。關公單刀赴會是小說家刻意編造的情節(jié),蔣公只身入營,則是真實的故事。他泰然自若,舉止從容,神色淡定,將虎穴狼窩視為酒館茶室。

  在回憶錄《西潮·新潮》中,蔣夢麟對此行的描寫極具現(xiàn)場感,不比任何小說情節(jié)遜色。

  “我們司令請你到這里來,希望知道你為什么要進行大規(guī)模的反日宣傳。”他一邊說,一邊遞過一支香煙來。

  “你說什么?我進行反日宣傳?絕無其事!”我回答說,同時接過他的煙。

  “那末,你有沒有在那個反對自治運動的宣言上簽字?”

  “是的,我是簽了名的。那是我們的內(nèi)政問題,與反日運動毫無關系。”

  “你寫過一本攻擊日本的書。”

  “拿這本書出來給我看看!”

  “那末,你是日本的朋友嗎?”

  “這話不一定對。我是日本人民的朋友,但是也是日本軍國主義的敵人,正像我是中國軍國主義的敵人一樣!

  當日軍大佐準備將他押解至大連時,他沉著應對:

  “我不是怕。如果我真的怕,我也不會單獨到這里來了。如果你們要強迫我去,那就請便吧——我已經(jīng)在你們掌握之中。不過我勸你們不要強迫我。如果全世界人士,包括東京在內(nèi),知道日本軍隊綁架了北京大學的校長,那你們可要成為笑柄了!

  他的臉色變了,好像我忽然成了一個棘手的問題。“你不要怕呀!”他心不在焉地說。

  “怕嗎?不,不。中國圣人說過,要我們‘臨難毋茍免’,我相信你也一定知道這句話。你是相信武士道的。武士道絕不會損害一個毫無能力的人。”我抽著香煙,很平靜地對他說。

  電話又響了,他再度轉(zhuǎn)身對我說:“好了,蔣校長,司令要我謝謝你這次的光臨。你或許愿意改天再去大連——你愿意什么時候去都行。謝謝你。再見!”門鎖又是咔嚓一響。大佐幫我穿好大衣,陪我到汽車旁邊,還替我打開汽車門。這時夜色已經(jīng)四合了。我獨自到日本兵營,也有朋友說我不應該去的,聽日本人來捕好了。他們敢么?

  翌日,宋哲元將軍敦促蔣夢麟盡快離開北平,蔣夢麟表達謝忱之后,告訴來使,他鐵定留在北平,負起自己的責任,哪兒都不去。所謂“北大鬧則中國亂”,當時,黑云壓城,風雨如晦,北大弦誦不絕,巋然不動,對于局勢和人心都起到了不可替代的穩(wěn)定器的作用。

  古人論勇,早就有血勇、脈勇、骨勇、神勇的精細區(qū)分:血勇者,怒則臉色發(fā)紅;脈勇者,怒則臉色發(fā)青;骨勇者,怒則臉色發(fā)白;唯有神勇者處變不驚,臨危不懼。蔣夢麟無疑是位神勇的北大校長。

  抗戰(zhàn)勝利后,胡適繼任北大校長,因其尚在美國療養(yǎng),由著名的“大炮”傅斯年代掌北大校務。這位代理校長也是一位有血性,有氣魄,有腕力之人,他對于文化漢奸不假辭色,一言以蔽之:“我是傅青主的后代,我同漢奸勢不兩立!”考古學者、金文專家容庚曾在“偽北大”任職,戰(zhàn)后登門拜訪傅斯年。傅斯年見到容氏,瞋目欲裂,捶案大罵,聲震屋瓦:“你這民族敗類,無恥漢奸,快滾!不用見我!”傅斯年以吞白日、貫長虹的氣概視之蔑如,決心將那些墮落為漢奸的偽北大教授悉數(shù)清除,掃地出門。胡適的主張是盡可能寬容,傅斯年卻發(fā)誓:“決不為北大留此劣!”周作人出任過偽南京國民政府委員、偽華北政務委員會常務委員兼教育總署督辦,遠比容庚的性質(zhì)要嚴重,自然難以漏過傅斯年的大義之篩。周作人銜恨傅斯年,可謂切齒腐心,但他失足是真,失節(jié)是實。

  傅斯年曾在演講中稱:“蔣夢麟先生的學問不如蔡孑民先生,辦事卻比蔡先生高明。我的學問不如胡適之先生,但我辦事卻比胡先生高明。蔡先生和胡先生的辦事,真不敢恭維!边@當然又是他想到哪兒說到哪兒,心直口快。好在蔡先生大度,在九泉之下,是不會生氣的。胡先生也大度,深知傅斯年的脾氣性格,同樣不會生氣。走下演講臺后,蔣夢麟對他說:“孟真,你這話對極了。所以他們兩位是北大的功臣,我們兩人只不過是北大的功狗。”

  這兩位“北大功狗”行事風格不盡相同,但在民族危難之時表現(xiàn)出了一樣的剛毅不屈、正直不茍,他們擔得起北大的校長和代理校長之職。

  (作者為散文家,已出版散文隨筆集《站在山谷與你對話》等,曾獲海內(nèi)外多個文學獎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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