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謝電影(葉廷芳)

葉廷芳近影

　　人的青少年時期，正是一生的基本精神人格和思想情操的形成時期。這時，健康的文學、藝術作品會起積極的陶冶作用。最早與我發(fā)生緣分的有價值的藝術品種當推電影了！但它對我不免有點姍姍來遲，因我整個小學時代是在農(nóng)村度過的，壓根兒就不知道電影為何物。直到新中國成立后的第二年，我進城上了初中，才第一次接觸到電影，真是說不出的興奮和好奇，比今天的克隆技術還要讓我驚嘆！于是電影一下子就成了我的主要愛好，幾乎有電影必看。

　　令我難忘的影片是《白毛女》。它有兩點動我心魄：一是它的題材，楊白勞的命運正是我在農(nóng)村見過的眾多鄉(xiāng)村父老的命運。在農(nóng)村，我雖然沒有體嘗過楊白勞那樣的悲慘生活，但我與那些被侮辱被損害的不幸者產(chǎn)生了某些共鳴。二是電影中那動人的歌曲，這與我當時的另一愛好———歌詠正好合拍。我一連看了三遍，每遍都熱淚盈眶。這部片子堪稱我的電影啟蒙者。上大學后，我還帶著楊白勞唱的那首“漫天風雪”的歌通過了“北京市大學生合唱團”入團測試。后來《白毛女》被改編成芭蕾舞和電影，又不知先后看了多少遍，每當聽到朱逢博伴唱的那一聲“霎時間天昏地又暗”，淚水馬上奪眶而出。

　　我國是個多民族國家，那時對其他兄弟民族的生活風情頗感興趣，上世紀50年代前期，至少有三部這方面題材的影片曾吸引過我：《蘆笙戀歌》、《山間鈴響馬幫來》和《草原上的人們》。前兩部都出自當年云南的兩位軍旅作家之手�！短J笙戀歌》的男女主人公對唱的那首“戀歌”，深深觸動著一個青春勃發(fā)的青年人的情懷，以致40多年后，一次我與該劇的作者彭荊風先生在青島的一座賓館聊天時，突然電視機里傳來了《蘆笙戀歌》的歌聲，我與彭先生立刻不約而同地跟著唱了起來，唱完后老彭興奮而驚訝地說：“隔了那么多年，我都記不全了，你怎么還能背下來�。俊蔽艺f：“戀情會隨著時間消失，但戀歌，只要寫得好，都會隨著時間傳下來�！�

　　《山間鈴響馬幫來》吸引我，固然跟云南邊疆的生活情調與緊張的反特情節(jié)有關，但它的旋律優(yōu)美的主題歌確實也勾起了我很長時間的歌唱興趣�！恫菰�上的人們》的情節(jié)現(xiàn)在印象不深了，但它留下的那首《敖包相會》將會不朽。如果要舉出五首我的“保留節(jié)目”的話，其中就有它！那時還有一部國產(chǎn)電影也讓我難以忘懷：《柳堡的故事》，雖是戰(zhàn)爭題材，但那生動風趣、真摯動人的愛情故事和朗朗上口的主題歌，給人以強烈的感染和愉悅。

　　說來也怪，上世紀五六十年代吸引過我的一些電影，多半都與其中的歌有關。我真不知道，是歌使影生輝，還是影讓歌增壽。比如上世紀五六十年代之交有兩部影片讓我久久難忘，一部也是以云南為背景的喜劇片《五朵金花》，一部是反映西北邊防生活的反特片《冰山上的來客》。兩部片子的主題歌均出自我所敬佩的已故電影作曲家雷振邦先生，直到今天都是我偶爾試嗓的“保留節(jié)目”之一。

　　上世紀90年代后期，一次隨已故李準、唐達成以及李瑛諸學長應邀前往云南昭通地區(qū)“文化扶貧”，云南省作協(xié)主席、著名詩人曉雪也偕夫人前來陪同。這時我意外得知：曉雪夫人就是《五朵金花》的演唱者趙履珠！我喜出望外，在一次參觀休息時，與她一起歡唱了這首歌。兩年后隨全國政協(xié)視察團又去云南，在大理的一次宴會上，我被臨時指名致答辭，一時手足無措，就靈機一動，對著麥克風說：“名山勝水孕育出來的文化瑰寶人人稱道，例如貴市的‘文化特產(chǎn)’《蝴蝶泉邊》就是一首膾炙人口的名歌，40年來它始終沒有從我記憶中消失！現(xiàn)在就讓我通過這支歌的演唱對大理市政府和人民的盛情款待表示衷心的謝忱！”結果獲得一片掌聲。

　　那時看過許多蘇聯(lián)電影，除了班代拉丘克主演的《奧賽羅》之外，最讓我動情的是《心兒在歌唱》：一位盲人用他發(fā)自內(nèi)心的生命之歌抗衡命運，世界上還有什么比這來自深淵處的歌聲更美妙，更有力量的嗎？

　　(作者系第九、十屆全國政協(xié)委員，著名翻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