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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短篇里的刺客
來源:文藝報 | 鄭朋  2017年11月06日08:45

鄭朋,1986年生人。曾用筆名鄭小驢。魯迅文學院第十五屆中青年作家高研班學員?,F(xiàn)就讀于中國人民大學首屆創(chuàng)造性寫作研究生班。著有小說集《1921年的童謠》《癢》《少兒不宜》《蟻王》,長篇小說《西洲曲》,隨筆集《你知道的太多了》等。作品見于《十月》《收獲》《人民文學》《花城》《山花》《作家》等刊物,被《中篇小說選刊》《小說選刊》《小說月報》《新華文摘》等選載,多次入選年度權(quán)威選本。獲紫金·人民文學之星獎、湖南青年文學獎、《中篇小說選刊》全國優(yōu)秀中篇小說獎、南海文藝獎、華語文學傳媒大獎年度最具潛力新人獎提名等多種獎項。

我很喜歡惜墨如金的作家。有種節(jié)制之美,好比量體裁衣,多一寸則長,少一寸則短。問過馮唐,問他的字句怎么這么短小精悍,他的建議是多讀古文。的確,古文里很少有長句,甚至篇幅也以短的居多。小時,最愛司馬遷筆下的刺客們。欣賞他們的決絕,果敢和直接?;蛟S短篇小說也該如此,沒有過多的花招,沒有多余的廢話,圖窮匕見之時,必有兇光,殺氣騰起,刀光劍影,招招致命。我理解的短篇,講究的是快、狠、準。一個好的刺客絕不會與人纏斗,三招之內(nèi),必取人首級。否則,定遭擒拿。一個好的短篇的開頭,好比刺客亮刀前的對話,不能先激怒對方,言簡意賅,字字緊逼。待目標確認,徑直擊殺之。一個失敗的小說必有一個失敗的開頭。第一句話開始,語感不對,接下來的敘述就沒法施展。優(yōu)秀的刺客總是面不改色,從容淡定,將秘密深埋于心,忍辱負重,只等任務完成,用長袖揩拭完刀口上的血跡,揚長而去時方發(fā)出幾聲長嘯。那時,短篇通常已經(jīng)大功告成。

一個成功的短篇,寫作時通常充滿肅穆的儀式感。好比刺客出發(fā)前與友人的別離,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蘇童據(jù)說寫短篇前一定先洗手。一個好的小說開頭,必先確定通篇的基調(diào)?;虮瘺?,或清麗,或高闊,或淡雅。好比一個刺客的命運,通常在其出行前的那一刻早已注定。所不同之處,優(yōu)秀的短篇,從第一句到最后一句,依然充滿了變故,多義層生,曲徑通幽,玄機重重,直到最后一句,一錘定音,刺客要么遠走高飛,要么已經(jīng)同歸于盡。

我喜歡的短篇小說有羅薩的《河的第三條岸》,馬·馬·瓦列霍的《干旱的季節(jié)》,馬爾克斯的《我只是來打電話的》,舍伍德·安德森的《小城畸人》等等。短篇高手不勝枚舉,而這些都是短篇圣手,刺客中的刺客?!耙稽c水也沒有!在漫長的夏季里,塵土飛揚,人們口干如火,日久天長連說話都氣喘吁吁。”瓦列霍的開頭就營造出了一片干旱的跡象,讓人一頭鉆進了南美大陸深處的干涸旱地里。我也喜歡博爾赫斯小說里營造出來的幽深與精致。這無疑是一個衣著考究的刺客,錦衣夜行,于燈火闌珊處,一刀致命。

無論何種時代,可供刺客的容身之地不會很大,時間不會很長,機會不是很多。一個優(yōu)秀的刺客,善于在一閃即逝的瞬間,于電光火石間發(fā)現(xiàn)其要害并致其命。可謂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我很討厭將短篇寫得超過一萬字。我滿意的短篇基本上萬字封頂。多了,可謂水滿則溢。我為自己的寫作常多溢出那部分而沮喪,謂為才華不夠使然。短篇寫作,更應該注重文體的自覺性,恰到好處為止。正如刺客取了目標首級,再殺他童仆,不免就多了暴戾之氣,有損美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