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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梅花小布包
來源:中國作家網(wǎng) | 十五劃生  2018年04月23日12:40

爸媽都說他出生的時候給家里帶來了福氣。

那年,家里養(yǎng)著一頭老母豬,在他出生沒多久,老母豬便下了十個小豬娃,按照當(dāng)時的市場價格,每一頭小豬娃能賣260塊錢,十頭小豬仔就能賣到2600塊錢,這樣子的一筆錢,在他們這個“仨磚頭疙瘩支個鍋——窮的叮當(dāng)響”的家來說已經(jīng)算是一筆巨款了。

手里攥有錢,心中便不慌了,在他上面已經(jīng)有了一個四歲的姐姐,他爸媽就想著給孩子買點(diǎn)奶粉、小餅干之類的。等他們姐弟倆后來都長大了,他姐有時候就在她媽面前抱怨自己小時候沒有吃好東西,好東西都讓他弟給吃了。

沒成想,就是因為讓孩子喝了奶粉,在家里引起了一個不小的風(fēng)波。

那個時候他還小,有個頭疼腦熱,不像大人,可以說出來到底是哪里不舒服,所以,哪怕是有最微小的問題,都能把大人們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那天,肖天他媽沖了一杯奶粉喂他,之后,她就去廚房收拾碗筷,等到全部收拾好去臥室看孩子的時候,她呆愣住了,腳步沉得都抬不起來了,不敢再往前邁一步。

只見孩兒躺在床上,頭上、臉上全都是白的。

肖天他媽那時候也比較年輕,剛開始還以為孩子是不是得了什么怪?。炕蛘邍?yán)重地說,孩子是不是不行了?她不敢上前,站在門口看著孩子,直到孩子身體動彈了一下,她才敢去孩兒身邊看看是咋回事。

走進(jìn)一看,哎吆,原來是孩子奶粉喝多溢出來了,弄得頭上、臉上都是,查明了真相,被嚇得半死的她才算松了一口氣。

等到肖天到了該去上學(xué)的年齡,他爸媽就商量著把他送到哪里最合適,村子里有兩處地方,一個是剛辦起來的幼兒園,一個是村里老祠堂的育紅班。

那天,肖天他媽拉著他的小手,肖天身上挎著他媽幾天前給他縫制好的印有梅花的小布包,他不知道要到哪去,只知道拉著媽媽的大手,像一只乖乖的小動物一蹦一跳地跟著走。

等到了村里的幼兒園,肖天他媽就讓他去和其他小孩兒們一起耍,肖天伸長脖子朝園子里看了看,孩子們都在蹦蹦床、滑梯、秋千等地方熱熱熱鬧鬧地耍。

就在肖天看園子的空當(dāng),肖天他媽偷偷地出了幼兒園大門,把大門關(guān)了起來,躲在大門外面聽里面的動靜。

肖天對幼兒園里的孩子和東西并不感興趣,想要找他媽,扭頭一看,沒有看見媽媽,又看了看四周,也沒有,他反應(yīng)過來了,趕緊去大門口,使出了渾身力氣也打不開門,沒辦法了,他使出了殺手锏,坐在地上大哭了起來,一邊哭喊一邊在地上驢打滾,弄得渾身上下都是灰,干干凈凈的梅花小布包上面也沾的全是灰。

肖天他媽在門外聽了好一會,本想下狠心一走了之,讓他在這狼嚎吧,轉(zhuǎn)念又心疼起孩子來了,實在是沒辦法了,只好把大門重新打開,把他拉起來,給他拍拍身上的灰,嘴里還一邊說著責(zé)備的話。

肖天可不管那么多,他又一次在后面跟著媽媽一蹦一跳地回到了家里。

晚上,肖天他爸媽在屋里商量著,商量來商量去,只剩下村里的老祠堂了。

第二天,肖天他媽又把他帶到了村里的老祠堂,試試看他還鬧不鬧了。

這一次,肖天沒有再鬧,進(jìn)了祠堂,規(guī)規(guī)矩矩,按照一個四十多歲的女老師的安排坐到了位置上。

此后,他就在老祠堂接受啟蒙教育了,每天挎著媽媽做的梅花小布包一蹦一跳走著熟悉的路上學(xué)下學(xué)。

那是一年冬天,下著很大的雪,肖天又一次挎著小布包回家了,肖天他媽一看表,發(fā)現(xiàn)這時間可是不對啊,平常這個點(diǎn)兒,老祠堂那邊還沒下學(xué)呢,這是咋回事呀?難道孩子在學(xué)校和其他人格氣(打架)了?老師讓他回來請家長了?

她趕拰問孩兒是咋回事。

肖天說:“俺第一節(jié)下課那時候,我那肚響了,有點(diǎn)饑(餓)了,奏(就)對俺老師說,我想回家吃點(diǎn)東西再來上課,俺老師給我開門,還說讓我吃完了趕拰(趕緊)回學(xué)校,媽,你趕拰給我點(diǎn)吃嘞(的),我拿著邊吃邊往學(xué)校走”。

肖天他媽在跟前也哭笑不得,這上的是啥學(xué)啊?她趕拰給他拿了一個蘋果。

過了大約十分鐘,肖天又挎著小布包一蹦一跳回來了。

肖天他媽問他咋又回來了。

肖天說:“我拿蘋果邊吃邊往學(xué)走,走到咱們村大街那時候,看著一群俺們班同學(xué),我就問他們咋揣(出來)了,他斗(他們)說下學(xué)了,我奏(就)回來了,我還跟俺那同學(xué)斗(們)說好了,一會去咱村大堤坡上滑雪”。

把小布包扔到沙發(fā)上,打了聲招呼,他媽說他幾句,他就飛奔著趕拰(趕緊)去找同學(xué)斗(們)去了。

等到他上了小學(xué),身上仍然挎著小布包,不同的是,他一下學(xué),不是直接往家里跑,而是往河灘地里跑。

那幾年,油須(牛膝)價兒高,全村家家戶戶都種油須(牛膝),所以學(xué)生們一下學(xué),都翻過大堤往地里跑,小學(xué)放學(xué)的時間點(diǎn),恰好是人們準(zhǔn)備收拾挖好的牛膝回家的時候,孩子們彎腰把放在地上的牛膝全都搬到三輪車上,大人們在前面騎著三輪車,孩子們就坐在上面,等到了上大堤的時候,孩子們就下來在后面幫大人們推三輪,一到太陽快落那會兒,就能看到人群像出征的將士們一樣,蹬著三輪車,載著全家的希望朝家里走。

后來,肖天他爸做了木工,肖天他媽在工地上管做飯,家里漸漸有了點(diǎn)錢,兩口子就決定一定要讓孩子接受良好的教育,讓孩子考上大學(xué),絕對不能讓孩子再走他們兩口子“翻地球”的老路了。

肖天上初中的時候,考上了一所縣城的軍事化管理的初中,三年后,又考上了全縣最好的高中。

高三那年,星期天,在樓上翻書堆時無意中看到了他媽媽縫制的梅花小布包,以前的一幕幕在眼前又一次重現(xiàn)。

臨回學(xué)校時,肖天把印有梅花的小布包也裝進(jìn)了黑色書包里面。

高考成績出來后,原本想要報考警校的他為了完成他老爸成為一名人民教師的愿望,最終報考了省師范大學(xué)。

大學(xué)開學(xué)那天,他爸媽和姐姐一起送他去學(xué)校,肖天仍然把梅花小布包裝進(jìn)書

在他看來,那或許已經(jīng)不單單是一個小布包了,在某種程度上,甚至可以說它是一個信物,是一個圖騰,它記錄著自己的苦難與幸福,它陪伴著自己一路披荊斬棘沖過來,它凝聚著親人們對他的熱烈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