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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奇峰”、“老姜”、“新駒”與“經(jīng)典化”——關(guān)于文學評獎與排行榜的雜想
來源:《西湖》 | 蘇煒  2018年07月16日16:21

“文無第一,武無第二?!惫胖V所言,是指,在藝文競技場上,其實很難區(qū)分伯仲;而在武藝擂臺上,“第二”就意味著失敗,至少是被擊倒。將此一通則放諸近年林林總總、可謂風起云涌的各種評獎與“文學排行榜”的話題里,就顯得別有奇趣了。顧名思義,“評獎”與“排行榜”者,就是要為相關(guān)年度發(fā)表出版的優(yōu)秀作品排名次、選序列、論先后、評優(yōu)劣。具體到入圍作品的評估,其實對于每一位參與評審者,都必得要拿出一個孰先孰后、誰第一誰第二的排序——那個“文無第一”的通則不但要打破,需要硬性地“立一定二”,而且還要為此說出個子丑寅卯來。于是,便呈現(xiàn)出“各花入各眼”的價值判斷標準的紛繁凌亂,更成為各種紛爭、“黑幕”以至“丑聞”的孳生溫床了。

既是有幸也或是“不幸”,近些年來,筆者恰巧以“海外評委”的身份,擔任過幾個文學評獎與排行榜活動的評審員角色。其中,又以先后兩屆擔任“郁達夫文學獎”(由《江南》雜志主導的全國中短篇小說雙年獎)的“專家評委”和2017年上?!妒斋@》雜志成立60周年舉辦的年度中短篇小說排行榜的評委(并任上半年的評委主任),最為“正式”并責任沉重。我深知此重責,乃拜自己身后的“耶魯”名校光環(huán)之賜;同時也明了:設(shè)置“海外評委”本身,就意味著強調(diào)某種自外于域內(nèi)人事、山頭、派別和體制功利的公正性。后一點領(lǐng)悟,是在首任“郁獎”評委時,我在對入圍作品的品評討論中直言:某某人的入圍作品語言表述沉悶,我是讀了三遍才能把它讀完。此時身后有位年輕媒體人低聲提醒我:某某人可是現(xiàn)今的作協(xié)副主席呢!事后他向我感慨道:這樣的場合,只有你們海外身份的人,才敢這么直言不諱地說話!我當時心中鏜然一亮:噢,這,或許就是設(shè)置我這個“海外評委”的責任所在和意義所在吧!與人事利益無涉,逃卻名韁利鎖的束縛,只從文本的閱讀感受出發(fā)去評判優(yōu)劣,這本應(yīng)是每一位評審員的職責所在。但在域內(nèi)的現(xiàn)實環(huán)境和文本語境中,畢竟很難避免具體的人事和情感的糾纏,所以自己這個“海外評委”的身份對于保持評審的相對客觀性和公正性,就顯得尤為重要。正是抱存這一理念,也加上海外大學學術(shù)環(huán)境多年形成的專業(yè)習慣,我從不敢輕慢這份評審職責,雖然對入選文本的仔細閱讀成了漫長而沉重的旅途,我也只能哼哼吱吱、磕磕碰碰地負重上路。所以,就我參與的兩次“郁獎”和《收獲》2017年排行榜的評審而言,我都可以坦然公告一點:兩個評審活動都沒有“暗盤”和“貓膩”——“郁獎”評審的全過程都是向媒體公開的,一輪、二輪甚至三輪的投票都是在媒體公眾的眼皮底下進行;《收獲》排行榜則是綜合彼此無交集的各地評審的評優(yōu)排序,最后由編輯部據(jù)各個排序作綜合計算而決定入榜先后名次的。難得的是,三次的評審結(jié)果都與我個人的閱讀感受趨同,所以我對自己參與此二獎(包括排行榜)的公正性,是篤有自信的。

“操千曲而后曉聲,觀千劍而后識器?!边@又一古諺所言,就是我們這些評審員的眼光,需要在對入圍作品的廣泛閱讀之后,給出自己“曉聲”、“識器”的價值判斷和優(yōu)劣評論了。檢索以往留下的零星記錄,我這里不妨談?wù)劷耆螀⑴c文學獎與排行榜的評審活動所留下的大體印象(主要的,也是根據(jù)《收獲》2017年優(yōu)秀中短篇小說排行榜留下的記錄)。

先說說我個人在擇選優(yōu)秀作品時內(nèi)心所設(shè)定的大致標準:一、新異感:題材的創(chuàng)意和表述的新穎;二、地氣和底氣:觸及現(xiàn)實話題的深度表述;三、態(tài)度與溫度:文學表述中透現(xiàn)的情懷、情感,文字溫度與價值取向;四、閱讀快感:結(jié)構(gòu)和意義的繁復(fù)多義,敘述語言的干凈、舒服、流暢,行文、人物和故事都有趣抓人,等等。以上幾點,與其說是某種恒定的現(xiàn)成標準,不如說是某種閱讀時即興的“內(nèi)心節(jié)奏”。有時某文是彼點打動了我,才去關(guān)注它是否具備此點的優(yōu)勢;有時則純粹是一種“眼緣”——某篇是讀罷頭兩行文字就一眼看上了,某篇則是“慢熱”類的,讀到數(shù)頁后才漸入佳境。大體言來,近年參與各類文學評審,我的總體印象有三:首先,中篇強而短篇弱,是近年小說創(chuàng)作非常突出的一個現(xiàn)象。據(jù)參與評審的各大文學刊物主編所言:這也是各編輯部近年接收來稿的普遍現(xiàn)象。入圍作品中,中上成色的好中篇很多,也很常見;能稱上佳作的短篇卻稀薄量少,精品級別的更難得一見。其原因,或許與閱讀市場的需求有關(guān)——一般愛讀小說、以小說作娛樂性消遣的讀者,會比較喜歡讀長度適中的中篇;更重要的,我以為是作者因素——短篇難為,選材立意、謀篇布局、敘述的精到,可謂虛構(gòu)文學的基本功。時下的文學寫手們或許是不善為,或許是不屑為;更多地,或許還有功利化的考慮:中篇的敘述長度和容量,容易與影視改編掛鉤(這是當今小說創(chuàng)作的一個陷阱,見后述),所以,急功近利將市場和作者都捏巴到一塊兒去了。其次,另一個突出的印象,是入圍作品中,現(xiàn)實題材多,當下感、現(xiàn)場感都很強,但卻視角窄小、題材重復(fù)和敘述浮泛;反而,寫古今歷史題材的入圍作品,往往別開生面,顯出多種選材角度和故事走向的新異諧趣。比方,現(xiàn)實題材里,某次評審的入圍作品中,寫自殺和發(fā)瘋的作品竟占了好些篇,參審的幾位編輯都搖頭說:近年,日常讀的稿子,往往不是自殺就是發(fā)瘋,簡直把人都要讀瘋了!寫都市生活,則離不開一個“酒”字——酒吧、酒店、喝酒、瘋酒、鬧酒、酒駕,等等,自然,更也離不開一個“吃”字。中國急驟變化的改革現(xiàn)實本來提供的寫作題材應(yīng)該是極其豐富多面的,作者選材敘述的單一狹小,其實反映了作家視野的狹隘和思想的貧乏。反而,入圍小說中歷史題材的好像普遍顯得手法新穎、容易出新,其實有點超乎我的想象(因為目前影視作品里的歷史題材,總離不開“宮斗”、“戲說”、“神幻”一類的套路),比如:入圍《收獲》2017排行榜的中篇《氰化鉀》,從一個朝鮮人的視角寫的抗戰(zhàn)諜報題材,故事不算新卻視角落點很新,寫來緊張?zhí)S又富有張弛有度的節(jié)奏感;中篇《花滿樓》,寫出民國與新時期新舊交錯的歷史敘事中的歷史性偶然及其形而上的感悟;還有中篇《水岸云廬》,以黃河邊歷史與現(xiàn)實的糾纏寫一個“純真出惡魔”的故事,卻以散文化的筆墨寫出某種詩體小說的格局……這樣的歷史題材書寫,倒真是讓筆者讀來愛不釋手,大感過癮的。我想,上述“現(xiàn)實題材多而同,歷史題材老卻新”的寫作現(xiàn)象,可能反映的正是作者群體日常面對的話語困境——現(xiàn)實話題尖銳入眼卻不易把握分寸,因而只好選取易下筆切入的捷徑;歷史題材因為保有距離感而含有某種保險系數(shù),反而可以放手揮灑。再次,入圍作品以中上成色為多,但讓人驚艷、“眼前一亮”的佳品精品,卻很少,甚至極少。也就是說,如果按100分來打分,我個人的原始記錄里,入選的篇目大體在79分到86分之間,少有讓我讀后如同經(jīng)受一場文字洗禮,一激動就給“她”打上個90分以上的。說起來,既然是論伯仲排行,對于我們參與評審者而言,說白了,其實是一種尋求可以將新近優(yōu)秀作品“經(jīng)典化”的努力。說到這個“經(jīng)典化”話題(其實,這可說是每一個寫作人的“終極關(guān)懷”),記得上世紀八九十年代的文學序列中,如阿城的“三王”、莫言的《紅高粱》、劉恒的《伏羲伏羲》、王安憶的《長恨歌》或韓少功的《馬橋詞典》等等,作品甫一問世,敏銳的批評家馬上就嗅到某種“經(jīng)典體味”(這是我杜撰的詞兒),意識到——其實這些作品幾乎從一誕生就具備“經(jīng)典體質(zhì)”了,并且很快,確實就被受眾和媒體“經(jīng)典化”了。但筆者參與近年諸般評獎和排行榜的評審過程中,盡管千帆閱盡,卻少有這種“經(jīng)典體質(zhì)”的興奮——也就是那種仿若天兵天將光臨而令你眼前一亮的文字產(chǎn)品,難得一見?!我蛞??何解耶?說來簡單,其根由,倒是一目了然的:急功近利的寫作訴求,短平快、快餐化、信息化、碎片化的時代氛圍,造就了一批為改編影視而寫作小說的“小說家”;或者“小說家”的寫作,從構(gòu)思立意開始,直接就意欲與影視掛鉤。本來,“小說的影視化”沒有什么不好,它至少可說是小說創(chuàng)作中的一種門類;或許是受“張藝謀的最好作品都是好小說改編的”這一昔日傳奇的誤導,當今許多小說作者一落筆,就是沖著影視去的,是以作品能改編為影視成品作為“優(yōu)秀”或者“成功”的標桿的。于是幾次評獎和排行榜評審活動所聞,用心經(jīng)營語言敘述、人性深度和結(jié)構(gòu)趣味的用心走心之作,甚為稀缺。日常翻翻坊間的小說期刊,你可以看到許多仿若影視分鏡頭劇本或?qū)υ捘_本一類的“小說創(chuàng)作”,大多是質(zhì)地粗糙的急就章。那種需要寂寞獨行、面壁數(shù)年方能成就的文學苦旅自然很少有人愿意去走,自然,那種熔鑄了汗淚經(jīng)歷、有血有肉甚至連血帶肉、擲地有聲之作,就罕能問世了。

回到具體的入圍作品評估,作為具有寫作人和評議人雙重身份的筆者,自是百感紛呈亦受益良多。概而言之:“奇峰”突起之勁道,“老姜”之辣依舊鮮活,“新駒”之猛也炯然有型,卻仍舊時有期待過高而一腳踩空的若有所失之感。

且聽我一一道來——

其一,“奇峰”也者,是近年海外華文創(chuàng)作生力軍的異峰突起,成了各個排行榜相當“奪人眼球”的一個重大“文情”。作為海外華文寫作群體的一員,這是幾次評審過程中令我大開眼界也大感安慰的事體。我干脆就引述一個現(xiàn)成的文本記述吧——不久前《羊城晚報》旗下“金羊網(wǎng)”一篇題為《從排行榜看海外中文寫作實力》的長文如此評述:“海外中文寫作群近些年愈來愈顯示其非凡的韌勁和實力,也愈來愈被中國文學界重視。由2018年初相繼推出的十余種排行榜的2017年小說觀之,旅居海外的中文寫作者的作品質(zhì)量之佳、密度之高,超越歷年,不啻已集結(jié)為中文寫作的一支生力軍?!蔽闹芯唧w列舉了國內(nèi)幾個重要文學排行榜2017年的年終優(yōu)秀作品評選中,海外作家與國內(nèi)作家入選作品基本上平分秋色,“在2017中國小說學會排行榜長篇小說榜五部作品中,旅居加拿大的張翎《勞燕》和旅居美國的范遷《錦瑟》占據(jù)其二;旅居加拿大的曾曉文《金塵》則名列中篇小說榜。張翎的《勞燕》還榮膺第十四屆《當代》長篇小說論壇‘年度最佳作品’,旅居美國的嚴歌苓以《芳華》位居該排行榜五佳之一。張翎的《勞燕》還入選第二屆中國長篇小說年度金榜(2017)。在《收獲》雜志發(fā)布的文學排行榜·專家榜的長篇小說榜上,范遷《錦瑟》、嚴歌苓《芳華》、張翎《勞燕》三足鼎立?!弊髡哳A(yù)言:“中國文學的這支生力軍甚至也可被視為特種部隊,他們陣容精壯,士氣高昂,學養(yǎng)豐富,實力非凡,潛力無窮,且多具備不同于國內(nèi)作者的視野和觀念,創(chuàng)作上獨出心裁別有洞天的空間更廣,未來中文寫作天空,必將會閃現(xiàn)更多耀眼的星星?!保I維杭:《從排行榜看海外中文寫作實力》,引自2018年2月26日《羊城晚報》)上述名單里,其實還缺了“二陳”——近年寫作勢頭猛健的陳河與陳謙。“二陳”過去年間已經(jīng)頻繁進出各個評獎和排行榜,而陳河2017年出版的寫殷墟考古傳奇的長篇《甲骨時光》,陳謙寫硅谷科技人的長篇《無窮鏡》,此二作無論題材的奇崛或是人性發(fā)掘的深度都頗為可觀,屬于上述多種排行榜里的“遺珠”。

其二呢,“老姜”者,檢索自己以往留下的審讀記錄,每次評審,讀來最暢快,文字、結(jié)構(gòu)功夫最“過硬”的篇什,每每都是一些熟口熟面的名字——比如這次《收獲》2017排行榜,莫言、王安憶、蘇童、畢飛宇、方方、劉慶邦、蔣韻……幾位活躍在上世紀八九十年代的作家,依舊是年度優(yōu)秀中短篇入圍作品的名列前茅者,作品成色厚重飽滿,一以貫之的不失水準。比如,前幾年榮幸獲得被坊間稱為“死吻”的諾貝爾文學獎的莫言,獲獎后確實多年沒見新作,2017的《收獲》排行榜評審卻一氣入圍了兩個不同的最新短篇系列。就筆者真實的心態(tài)而論,我承認自己當時是稍稍戴著“有色眼鏡”去進入審讀過程的。不料讀罷他的《故鄉(xiāng)人事》卻感到很“服氣”——看似不經(jīng)意的順手拈來,仿佛是非虛構(gòu)的散文化筆觸里,三筆兩筆就寫活了一個人物,每一個個性突兀的人物身上,又都總能透現(xiàn)時代、世態(tài)流變的深刻痕跡,著墨不重,卻余味裊裊(與他以往小說“重口味”的著墨手法大大有別)。此作被好幾位評審不約而同地列在榜首位置,誠非虛論。又如另一枚“老姜”王安憶的中篇《向西向西向南》,此作保持著她一貫的針腳綿密、語調(diào)細絮的敘述風格本是可以想象的;令我訝異的是,小說表現(xiàn)得異常鮮活的現(xiàn)實感當下感,無論寫紐約唐人街的移民生態(tài),或是兩種社會文化沖撞帶來的心理落差,寫來一若“海外移民新作家”的手筆,令人驚嘆這枚“老姜”觀察把握生活形態(tài)和細節(jié)的新銳力度。上文提及的《花滿樓》的作者方方,《水岸云廬》的作者蔣韻,還有被評為最優(yōu)短篇《瑪多娜生意》的蘇童,也同樣是這樣功力老辣、筆墨醇厚的“老姜”。可嘆的是,縱觀近年各家各派各門各戶的眾多文學評獎和排行榜,唱重頭戲、壓軸大軸戲的,幾乎無一例外,都仍是八九十年代出道崛起的這批文壇“老姜”。

其三,關(guān)于“新駒”。——“接地氣”,可說是文壇“新駒”們的長項。題材的當下性、新異感與驚悚感——釘子戶,補習生,醫(yī)鬧,酒駕,殯儀工,馴鷹師,古物修復(fù),白領(lǐng)失眠癥候群,邊陲地區(qū)的異域世變風情……讀來斑斕多姿,落筆粗重,語言臟辣,“重口味”(充滿時下“×絲”、“逗×”、“爆×”一類網(wǎng)上粗鄙腔),是我審讀一大批名字生疏的“新駒”之作留下的真切感受,也成為透視當下中國社會百態(tài)的某種浮世繪畫卷。但是坦白說來,這種閱讀感受大體上是浮泛的,缺乏人性與世情的深刻根基支撐的。環(huán)視與掂量一圈各家入圍作品,你不得不承認:耐讀、耐品、耐琢磨的,還是“老姜”們之作?!袄辖豹q辣固好,其“老辣”之力,總能蓋過“新駒”的銳猛,這就透出了某種隱憂——這就是上文提到的“一腳踩空”而“若有所失”之處了。每次評審,都要面對一個老中青三代作家列陣相對的陣容,“老”一代的作家始終還頭角崢嶸的沒有退位;“中”一代作家里有些筆者熟悉的名字,卻似還未成氣候與氣象;“新”一代作家除了個別之外,大多名字筆者都感到陌生——這自然與筆者和國內(nèi)文學生態(tài)現(xiàn)狀隔膜太久有關(guān);但落實到具體的閱讀感受上,本來名字陌生的作者的優(yōu)秀入圍作品,應(yīng)該帶來更新鮮的閱讀沖擊力和更多的閱讀快感才對,但是,坦白說來,沒有,或很少。許多“新名字”的入圍作品,如果不是沖著題材角度的獨特鮮活,如果光憑文體和敘述語言的功力(滿篇粗言穢語的,就更不必說),其實是沒有興致讀下去的。(這令我想到如同電影界——自所謂“第五代”導演群后,本來“第六代”、“第七代”甚至“第八代”……應(yīng)早已新人輩出,就作品成色論,卻至今好像還難成氣候與氣象一樣。)——缺乏對文體樣式的追求,沒有個體化的語言特質(zhì),作家和作品的聲口很難有明晰的辨識性,是當今坊間流行的“新新人類”作品的文學通病。試想想,以往讀者提到“韓少功”、“王安憶”、“賈平凹”、“阿城”、“王朔”等等這樣的名字(更不用說“老舍”、“沈從文”、“張愛玲”、“汪曾祺”、“白先勇”等等了),馬上就可以清晰勾勒出其文學樣貌輪廓,聯(lián)想到他們的文體特征和語體特征。試問當下坊間和網(wǎng)上流行的寫手“大V”與“流量明星”,何人可為?何人企及?(我想到一個“馮唐”,馮唐有其清晰的語體特征,但卻未見他的小說作品入圍。)

于是,這就需要回到上文開篇所言的“經(jīng)典化”問題了。說到底,任何文學評獎與排行榜,都是從“文學現(xiàn)場”走向“經(jīng)典化”之路的一個驛站。時間,當然是“經(jīng)典”的最后塑手;但“文學經(jīng)典”的形成與確立,卻需要以眾多沉凝積淀的優(yōu)秀作品之厚土,為孕育時光之晶的土壤。可以這么說,正是文學經(jīng)典的永恒之光,照耀著每一個寫作者的文字之路,也應(yīng)該成為每一個寫作者筆墨俯仰之間無愧于天地人生的不息追求。為時代深掘經(jīng)典沃土,打造代表一個時代的文學經(jīng)典序列,這,其實是今天各種文學評獎和排行榜的真實意義所在,也是我們幾代文學寫作人亟待努力,不斷翻新標桿,“永遠在路上”的漫漫長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