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族文學》2018年第11期｜黃土路：月亮是亮的（節(jié)選）
夜
扛鋤頭去那茶明挖地，把紅薯種到地里
爬上加令山，在那里望著村莊，有部分已劃入景區(qū)
沿著賜福湖走到隔壁村，已搬走的教學點，空無一人
坐在湖邊，看光線一點點地暗下去，四周陷入沉寂
哦哦，對于生活，白天總是太過于沉重
夜風熄滅了許許多多的念頭
我坐在屋前，等父親的貓，躥過夜色
她的眼里有我期待的，一點點亮光
直到半夜里一陣雞叫，把我驚醒
我又倒頭睡下
——遠還沒到新一天，開始的時候
霜 降
我的記憶卡在春天那個下雨的夜晚
雨敲著棕櫚，葡萄架，還有堅硬的石頭
我不承認后來的整個夏天
就連這個天氣微涼的夜晚我也不承認
不承認我去過這里那里
后來有一天又回到了湖邊
青草都已枯黃，花都已凋零
如果我不承認
似乎明年它們還會再長出來
將來的事
我在電影里的小鎮(zhèn)
等待一個變成飛鳥的女人
沿街的老房子散發(fā)出頹敗的氣息
雨一滴一滴，砸在青石板上
像要砸開什么
一只貓躥過屋脊
像一道黑色的閃電
鄰居打開房門
瞬間就被風吹走，從此了無蹤跡
我的人生告一段落
雪花落在樹上
我走向教堂
教堂的周圍，每一棵樹都散發(fā)著神的氣息
它們時常在黃昏的時候
與白霧混為一談
我在白紙上寫下，黃昏的故事，別離的故事
愛與恨的故事
山谷里的鳥鳴突然靜了下來，一陣虛無在彌漫
潺潺的溪水會去到很遠的地方，但我會一直在這里
白云變幻著形象，一朵一朵飄出畫面，但我會一直在這里
我在這里，是故事里最落寞的主人
我在這里就好
孩子們的遠方
當五十一個孩子望著遠處
樹梢上
一群鳥在低飛
向著遠處的山
我的目光緊緊追隨
當它們翻過山梁
向著落日的方向
我想象著明天的清晨
它們又會在東邊的天空出現(xiàn)
五十一個孩子的天空
被飛鳥的身影擠滿
當我回過身來
我看見五十一個孩子的靈魂
正長出翅膀
風 箏
我所有的愿望似乎都能實現(xiàn)了：
牽著一只鳥飛
順著風
去到很遠的地方
22年后學生的同學聚會上少了一個人
她有圓月的臉
笑的眼睛
她死于多年以前的難產
熱鬧里我雙手合十
仿佛我還站在講臺上
而她收拾好書包
走在放學的路上
她帶走了自己的苦難
也帶走了自己的歡樂
就像一只鳥
帶走了自己飛翔的翅膀
想象著一只狗的一生
在溫暖的子宮里
它有著潔白的毛發(fā)
在這混濁的塵世
它有清澈的眼睛
它是慈愛的
當它被遺棄
它是勇敢的
當它恐懼
我想象它被虛無的木棍追趕
只能逃回家鄉(xiāng)
已故的祖父牽著它
走進了森林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