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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走向內(nèi)心的山河人間
來源:文藝報 | 馬占祥  2019年09月09日11:52
關(guān)鍵詞:馬占祥

馬占祥,生于70年代,回族,寧夏同心縣人。先后獲得朔方文學獎、六盤山文學獎等。曾參加第28屆青春詩會,魯迅文學院第17屆青年作家高級研討班。出版詩集《半個城》《去山阿者歌》《山歌行》。詩集《西北辭》入選“2018少數(shù)民族文學之星”叢書。

后來,我一直覺得這個縣城很小,井字型的主街道,聯(lián)絡(luò)起四散鋪開的輔助街道,串起了我們的種種生活,庸常得幾乎和別處一樣。那些街道名字和大城市里經(jīng)過的差不多,長征路、文化街、農(nóng)民路、民生巷之類。小縣城里應(yīng)該有著小秘密,也該有著小歡樂和小悲傷,還有點小個性才是好的,才會更有煙火氣,更適合一個寫作者安身立命心安理得的生活。

但在30多年前,這個縣城對我而言,應(yīng)該用廣袤來形容,那么大。遠處的山,近處的河流和無邊的流云和風,使這個小縣城顯得遼闊渺遠,那時我覺得要走出這個小縣城會需要一年,或者更久。那時我還小。

我好像在很久前的一首詩歌里寫過,這座小縣城三面環(huán)山,有條細流低調(diào)穿過。在7月、8月或者9月,夏末秋初雨水豐沛的時候,這細流會給你看它的另一面:泥沙含量占百分之七十的河流渾黃暴烈、翻滾奔騰,感覺水和泥水擠在一起,奔流而去。它發(fā)出的嘯叫聲尖厲沉悶,你不能想象那樣的聲音是水發(fā)出來的!而我小的時候會經(jīng)常聽到。那時,我的家就在河流邊。河叫清水河,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治理得非常清澈,是一道景觀。

南面能看到的山叫廟山。西邊是花路坡,它們和遠處的米缽山是一個山系的,都勾連在一起,由石頭而漸變?yōu)辄S土。山上沒有樹木,即使雨量充沛,上面長的也是芨芨草、香茅草、水蓬、馬蓮、苦蒿、落落蓬……兩座山我都是去過的,縣城里的人應(yīng)該很少有沒去過的。廟山頂上有座小廟,供著很多神仙,都是大神仙。往北有座水庫,不少人都在那里釣魚,不釣魚的也有很多在那里燒烤過?;菲缕鋵嵤且粭l山路,叫得多了就成了整座山的名字。秋末是最好的,站在山頂能看到滿眼綠色連綿鋪開,將村子淹沒在綠里。那些濃烈的綠都是玉米渲染出來的。

西面的山,跟我的寫作淵源比較近。那是窯山的支脈,我們叫廟兒嶺,但確實沒有廟。所謂的嶺也是起伏的土坡,與山還不搭調(diào)。我始終記著那里波浪狀的坡地上種滿的糜子和胡麻。我也曾寫道:它矮矮地起伏著,像一個長長的故事,沒有開頭也沒有結(jié)尾。

有很多個傍晚,我一個人去廟兒嶺,躺在那些糜子和胡麻中等待日落,夕陽由紅艷轉(zhuǎn)而清白,光線由熱烈轉(zhuǎn)而清冷,直至西山上留有一線緋紅,繼而轉(zhuǎn)為熾白,然后消失。天色灰暗,我就在那些糜子胡麻中寫到:“這是個我愛去的地方,有時把影子放在這里曬太陽,看晚霞在西天靜靜地炸裂?!?/p>

一個人在山上看著天光漸逝,心生悲涼,容易產(chǎn)生古人“念天地之悠悠”的寂寞感。但是,看著縣城里的燈火星星點點燃起,一個接一個映亮天空,自廟兒嶺上看去,一條燈火匯聚的小河就湯湯地流淌在山川腹地,那條小河在燈火的映照下,與燈火融在一處,潺潺流淌,粼粼閃爍。這時,又心生溫暖,心里就像有團火燒著。那就是我們所處的人間?宛若一條時光的河流在靜靜流淌搖曳,這種溫暖質(zhì)地的景象使人不能自拔,惟此,我還寫道:我已深深陷入人間。

縣城里的故事更多。那些安靜的人,每天都在奔波,都守著自己內(nèi)心的燈火,歡喜或者悲傷,都是美好的,都是值得依戀的。在他們之中,我充實而自在,我自以為是以記錄者的身份生活在其中,他們的故事就是我的故事,他們的心緒里未嘗沒有我的一部分。

40多年后,現(xiàn)在,我覺得這小縣城真的小,我可以輕易就走出去,也能很快就回來。在漫漫成長的過程中,每次都不記得怎么出去,卻能記著我是如何不斷地往回走,一直往回走的。

40多年后,這小縣城的氣質(zhì)在我身上一覽無余。

期間,我用了近30年寫詩。不敢自稱為詩人,我只是見證者、記錄者、傳遞者。我寫的被稱為詩的東西,由抒情轉(zhuǎn)而敘事。應(yīng)該直觀呈現(xiàn)我們生活中的詩意部分。寫了這么多年,對新詩寫作,有了自己的想法,在邊走邊寫的過程中不斷補充自己。詩歌是有難度的寫作,生活也是有難度的,但是都有著美好的意味,讓人身處其中樂此不疲,覺得還要堅持走下去,只為心中那波瀾壯闊的山河,也為心中那煙火不熄的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