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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月報》2019年第9期|孟小書:涼涼北京(節(jié)選)
來源:《小說月報》2019年第9期 | 孟小書  2019年09月12日08:21

這是孫闖闖第五次看這部電影了,原因是他手里剛接了一個劇本的活兒,網(wǎng)劇。根據(jù)制片方的要求,他要在一個星期里寫出一個兩千字左右的大綱,內(nèi)容是一群美少女逃離一個被僵尸霸占的荒島。他要再看一遍這部電影來獲取靈感。他邊看邊記,起初還時不時跟蘇玲兒聊上幾句,后來干脆就不說話了。孫闖闖剛一閉嘴,蘇玲兒就睡著了。蘇玲兒剛一睡著,就被孫闖闖發(fā)現(xiàn)了。這是他的一大技能,永遠都能第一時間發(fā)現(xiàn)身邊的人是否在認真地與他一起欣賞或討論某個藝術(shù)作品。但凡有人走神、心不在焉他會立刻察覺到,更不用說睡著了(孫闖闖認為,這是對藝術(shù)和他本人極大的不尊重)。但凡被他發(fā)現(xiàn),他就會大發(fā)雷霆,當(dāng)然了,也僅僅是在心里。可對蘇玲兒就不一樣了,他一下把她拍醒了,“你怎么就睡著了?”

蘇玲兒驚醒,還沒反應(yīng)過來,孫闖闖起了身,“你趕緊回家吧?!?/p>

蘇玲兒不明所以,也大怒了起來,“你是不是有病?。?!”

孫闖闖把電視關(guān)了,沒告訴她自己為何生氣,回了房間把門鎖上了。

蘇玲兒覺得他這人簡直莫名其妙,想吵架都不知從何吵起,穿上了衣服,憋著一肚子的委屈回家了。

蘇玲兒和孫闖闖是在一個面館兒里認識的。那天夜里,有個叫“學(xué)校”的live house有演出。演出結(jié)束后,是后半夜了,“學(xué)校”所在的小胡同兒里瞬間擠滿了散場的年輕小朋友。附近只有這一家面館兒是二十四小時營業(yè)的,里面擠滿了人,隊排到了外面去。孫闖闖哪兒都有熟章兒,有人給占地方。蘇玲兒和同學(xué)張依依在店門口排隊,凍得瑟瑟發(fā)抖。孫闖闖捅了一下費主席,費主席是個插畫師,按理說他和音樂圈的人搭不上關(guān)系。但曾經(jīng),他是孫闖闖的粉絲,喜歡他的作品。于是就這么玩到一起去了。

“你看門外面那倆姑娘怎么樣?”

費主席抬頭看了看,“不行,太柴了?!?/p>

“我覺得挺好,你再給我找把椅子去?!?/p>

孫闖闖起身向外走,拍了一下蘇玲兒,“哎,你們進來吧,我這有位置。”

蘇玲兒大喜,“真的??!”說著她就拽張依依要進去,但顯然,張依依并不是很情愿。

“我們不在這吃,買完了就走。我們還是再排一會兒吧?!睆堃酪赖?。

“打包回去,面全坨了,沒法吃。我們就坐在里面。”孫闖闖用下巴指了指費主席坐下的那桌。

蘇玲兒又說:“就是,面怎么打包?快進去吧?!?/p>

張依依還是被蘇玲兒拉了進去。

幾人坐下后,孫闖闖為大家點了豌雜面。直到現(xiàn)在,每當(dāng)蘇玲兒回憶起這個晚上時,都會覺得很恍惚。每當(dāng)吃起豌雜面的時候,都能想起孫闖闖。蘇玲兒聽孫闖闖的音樂訪談節(jié)目已經(jīng)三年了,是他的頭號粉絲。只是當(dāng)時她被凍得快抽筋了,一門心思只想快點進到面館兒里坐下,才沒有第一時間將孫闖闖認出來。

經(jīng)過了一番的盤道兒,蘇玲兒激動得快控制不住自己了,說了很多遍:“你真的是孫闖闖!”孫闖闖的心中大喜,遇上個姑娘居然還是自己的粉絲。孫闖闖和費主席兩人開始聊起了音樂圈的陳年舊事和各種八卦消息。每當(dāng)說到敏感詞匯或敏感的人時,都會向四處望望,并將聲音壓低。

面終于端上來了,張依依餓壞了,自顧悶頭吃面。蘇玲兒聽著孫闖闖口中的奇聞逸事,著了迷,偶爾才低頭吃一口。蘇玲兒每次低頭吃面,孫闖闖就會閉嘴,等她抬起頭的時候才繼續(xù)講。這一低頭抬頭,孫闖闖就迷上了蘇玲兒。他覺得她低頭吃面時候的樣子特別好看。

凌晨四點,張依依終于坐不住了,“我不行了,眼睛睜不開了?!?/p>

“哎,再聊一會兒吧。等五點了,我?guī)銈內(nèi)コ栽琰c,看日出?!睂O闖闖極力勸說著。

“不行,我八點還有事呢?!?/p>

“我發(fā)現(xiàn)你做人就是太緊張了,為什么不能放松一點呢?你看,這也沒幾個小時了,回去你也睡不著?!?/p>

張依依站了起來,“我真回去了?!?/p>

蘇玲兒見她真要走,自己也站了起來。

“成吧,既然都要走那咱們改天再聚。”孫闖闖迅速和蘇玲兒交換了電話號碼。

臨走時,孫闖闖說:“我明天打給你。”

路上,張依依問她:“那人是誰啊?那么會吹牛?菖的人,我還是頭一次見?!?/p>

蘇玲兒只顧傻笑著,“是嗎?可能是職業(yè)病吧。他是一個音樂訪談節(jié)目的主持人,主持人都特能說?!?/p>

“反正你離他遠點,看著不像什么正經(jīng)人?!?/p>

“我倒覺得他挺有意思的,跟平時在節(jié)目里時一樣?!?/p>

張依依是個白領(lǐng),離這些文藝青年八丈遠。在她眼里,他們都是不務(wù)正業(yè)的年輕人。蘇玲兒是她的同學(xué),從初中到大學(xué),她們的友情不是一兩句話能概括的。

整個晚上,蘇玲兒腦子里全是孫闖闖,又把關(guān)于他的所有信息和做過的節(jié)目復(fù)習(xí)了一遍。就連夢里也全是他。孫闖闖在告別之際,說今天會聯(lián)系,她就一直等著。從早飯等到了午飯,午覺睡過,電話還是沒響。蘇玲兒坐立不安,整個下午都在回憶昨夜的事,準(zhǔn)確地說,是今日凌晨。一切變得似乎又不那么真實,但孫闖闖口中的那些人與事,又是那么生動。

夜幕悄然而至,這一天終于接近了尾聲。今天是周末,除了兩個快遞的來電,再沒有其他人找她。人家畢竟是名人,名人的話怎能當(dāng)真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