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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城》2019年第6期|劉榮書:難以啟齒的身世(節(jié)選)
來源:《長城》2019年第6期 | 劉榮書  2019年12月09日08:48
關(guān)鍵詞:難以啟齒的身世 劉榮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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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景天住在一所老年公寓里。時年七十歲。

七十歲高齡的人,除頭發(fā)稀疏之外,身體的各項表征均未露出耄耋老態(tài)。他是這家老年公寓里的一個異數(shù)。說是異數(shù),只因他的生活狀態(tài)與這里的老人們截然不同。每當(dāng)工作人員回憶起蘇景天來辦入住手續(xù)時的情形,仍會覺得十分有趣——他揣一只公文包,步履矯健,像一個常年在外跑業(yè)務(wù)的老板,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顯然打過摩絲,醬紅色頭皮上留有梳子篦過的印痕。不用工作人員對公寓情況做饒舌介紹,他便大手一揮,說自己打過預(yù)定電話,顯然對這里的情況了如指掌。那些年老年公寓還算是個新生事物,床位并不是太過緊俏,對任何來辦入住手續(xù)的人,自然抱以熱忱態(tài)度。只當(dāng)工作人員望望他的身后,一臉疑惑地問,今天就入???就您自己嗎?蘇景天揚揚手中的公文包,怡然自得說,就我自己呀,當(dāng)然今天就入住。

正像經(jīng)年后房地產(chǎn)開發(fā)商的那句廣告詞一樣,蘇景天稱得上是“拎包入住”,一身輕松。他一生都未有過婚姻經(jīng)歷,始終孑然一身——這隱諱的身世,當(dāng)然是熟悉起來之后,大家慢慢才了解到的一個結(jié)果。至于未有婚配的原因,是歷史的原因還是身體的原因?也就不得而知了。只后來聽人說,蘇景天退休后,得過一場大病,是那種人們“談虎色變”的惡病。當(dāng)時他并未把手中的積蓄用來治療,而是遍游了祖國的大好山河。那些年出國旅游還是一樁麻煩事,若不麻煩,他或許早就將歐洲各國走遍。積蓄花完,他卻沒有死掉,身體仍處于正常狀態(tài),卻始終活在對自己“死后”的想象中。他不敢想象自己某一天在寓所中孤獨死去,太陽照常升起,卻無人知道他離世的消息。人們照常過著燦爛而平庸的生活,只有蒼蠅會最先眷顧了他,蛆蟲從他腐爛的尸身中爬出來,腥臭的、黃色的尸液流滿整個床榻……每當(dāng)想起這些,蘇景天都會不寒而栗。他不想讓自己死得如此難堪,他要盡力死得體面。潔癖貫穿了他孤獨的一生,死后又怎能經(jīng)受這樣的羞辱。這樣,他便開始注意老年公寓這種新鮮事物,那里能打發(fā)人之將死的殘局,自然也能維系死卻之后的體面。他變賣了自己的寓所。對老年公寓的覬覦,好像一個蓄意而為的陰謀。

在老年公寓,在這個特定的被“遺棄”的角落,世相的發(fā)生和人世的輪回總是有著某些驚人的相似。一些初來乍到的老人們,好像剛來幼兒園的孩子,總免不了一番哭鬧。直到兒女們像家長似的,狠下心來,棄他們于不顧,他們才會在集體生活的約束下,慢慢適應(yīng)這里的環(huán)境。有人會為一件不起眼的小事勾心斗角;有些老頭會為某個老太太不經(jīng)意的一瞥而大吃其醋;有人將兒女來這里探視的次數(shù)當(dāng)作炫耀的資本;有人說起自己身份的過往,如數(shù)家珍,仿佛孩童炫耀著曾經(jīng)擁有的玩具;有的人,會在某一個黎明,像一只小動物一樣悄悄死去;而有的人,則會在久臥的病榻上宣布,他愛上了一位矜寡的老人,他要和她結(jié)婚,為這慘淡余生涂上一抹荒誕而喜慶的色彩。

而蘇景天呢?蘇景天完全不是這樣。他就像一個站在岸上觀風(fēng)景的人,想看了,隨心所欲看幾眼;不想看了,轉(zhuǎn)身離去,用別人全然不知的方式,怡然打發(fā)著屬于自己的時光。他時刻保持著一個體面的形象,活得淡定而從容,從不會卷入老人們莫名而起的小小紛爭。別人若有所求,他也會盡力幫助。鑒于他的親和力,公寓方常請他出面,參與組織一些活動。比如調(diào)解老人之間的矛盾啦;比如籌備端午或中秋的晚會啦;比如主持某個老人的葬禮啦……諸如此類。通過這些繁雜瑣事,大家得以對蘇景天有了一個籠統(tǒng)卻更為片面的認知,給了他一個“好人”的稱號。至于他的身世,始終模糊不清。

對于一個人身世的探究,自然不是耄耋之年的老人們感興趣的事。三年時間過去,蘇景天活得逐漸成謎。他始終過著形單影只的生活——從未有一個人來老年公寓看望過他。即便一輩子沒有婚配,總該有家里的兄弟姊妹吧?總該有兄弟姊妹的孩子吧?一個人總不該平白無故生在這世上,又不是孫猴子,石頭縫里蹦出來的——每當(dāng)說起這些,人們便會動了惻隱之心。每有家人探望,那些乖戾的老人立馬會變得安靜而慈祥,親情好似中和孤獨的一匙蜂蜜。他們會將家人帶來的禮物送一些給蘇景天,他們絮絮叨叨,不厭其煩地說,剛才看我的人呵,是很遠的一個遠房親戚,是我叔伯表姐家的孩子。表姐想我了,又走不動,所以派她的孩子來看我……他們的絮叨并非炫耀,而是對蘇景天的一種提醒。他們在提醒他:你就沒有一個親戚嗎?他們話里的潛臺詞是:你就沒有一個和自己身世相關(guān)的人嗎?

蘇景天沒有。真的沒有。他會對他們的絮叨報以淡然一笑。他就像一棵野生的樹,孤獨地生,準(zhǔn)備就這樣孤獨地死。依照他的品行和做派,他真不該是這樣一個人,一個活得如此蕭索而慘淡的人。

蘇景天到老年公寓生活后的第四年,也即2010年,終于有人來此探訪他了。

那天蘇景天正和一個老頭在亭子間下棋。工作人員來喊他,說有人探訪。說著,用一種驚奇眼神看他。當(dāng)時棋正半酣,蘇景天的棋式處于下風(fēng),對方不讓他去,非要“將”死他再說。蘇景天不以為意,他并不十分喜歡這種棋類游戲,偶爾為之,純粹是為哄對方開心。而對于有人來“探訪”這件事,他也未放在心上。只是工作人員等不及,伸手攪亂棋盤,拽住他的胳膊,強行將他拽起來,說,那個來探訪你的人,來頭不小,不是一般的人呢。

那人坐在院長辦公室,見蘇景天過來,忙不迭起身,用犀利而專注的目光看他。似故友重逢,或要從他的身上找到某種憑據(jù)。蘇景天被他看得有些莫名,潦草看他一眼,便將目光落在院長身上。

院長在一旁介紹,這位是于編劇,專程從北京過來拜訪你的。

對編劇這一行,蘇景天并不是太過了解,不免多看了對方幾眼,見此人留很長很亂的頭發(fā),胖臉,一臉絡(luò)腮胡子,嘴唇顯得特別濕潤。衣服深綠色,掛著許多兜兜。那人咧嘴一笑,緊握蘇景天的手,先對自己的來路做了一番更正。他說他是從上海過來的,而非北京。他從北京出發(fā),先去了上海浦東,浦東的蘇家渡,從那里打探到蘇景天的一些訊息,轉(zhuǎn)而去了長興鎮(zhèn),而后又趕來蚌埠,終于找到了他……

他的一番饒舌解釋,令蘇景天聽得更為莫名。只是聽到那些似曾相識的地名時,忽然有了一絲觸動。哦,“蘇家渡”“長興鎮(zhèn)”——這些普通卻饒有意味的地理名稱,瞬間將他擊中,使他的神情變得恍惚而緊張。

他愣著,似在回憶著什么。

為使氣氛不太過冷場,院長在一旁熱情介紹,曉得編劇是干啥子的嗎?編電影電視劇的。電視劇大家每晚都看吧?最近大家都在追看的那部《潛伏》,就是于編劇這種人搞出來的。

說到搞電視劇,大家興趣不大。但說到《潛伏》,幾位圍過來瞧熱鬧的老頭老太便來了興致。他們每晚正在追看的,便是這部電視劇。這部電視劇一度使整個老年公寓有了一種萬人空巷的意味。大家把敬佩的目光投到于編劇身上,同時也投到蘇景天身上。他們漸漸厘清一個道理:這位于編劇來此,是因蘇景天而來——可蘇景天怎么會和電視劇扯上關(guān)系?

于編劇身形略矮,在身量高大的蘇景天面前,只能抬頭仰望。他緊抓著蘇景天的手不放,好像歷經(jīng)千辛萬苦,終于找到他,唯恐再將他失去。但蘇景天的表情,卻顯得別扭,有些拘謹,不懂禮數(shù)的樣子。他隨時準(zhǔn)備抽出手來,結(jié)束這熱情的禮節(jié),端著的胳膊看上去有些僵硬。

我們正在籌拍的這部電視劇,和您父親有關(guān)。您父親當(dāng)年是刺殺席世泰的抗日義士,我從資料中查到他的線索,準(zhǔn)備以他的故事為主線,創(chuàng)作一部至少五十集的電視劇……你們可能不知道,于編劇說到這兒,興致勃勃轉(zhuǎn)頭看著身邊的老頭老太太,眉飛色舞道,由于《潛伏》的熱播,這一題材的電視劇將會成為熱門。我的這一題材剛一立項,投資方趨之若鶩。幾位著名導(dǎo)演私下里同我接洽,還有很多一線明星……為找到英雄后人的線索,我可是費了老大功夫,去上海檔案館查了好多資料,這才找到蘇家渡,又去蘇家渡探訪,從蘇家渡找到長興鎮(zhèn),從長興鎮(zhèn)找到蚌埠……唯恐別人聽不明白似的,他再次嘮嘮叨叨,將自己的尋訪路線復(fù)述了一遍,神情中有著幾許怨懟,好似蘇景天這么難找,辜負了他的一片苦心。

那些老頭老太太當(dāng)下便神情振奮。哇,一部像《潛伏》那樣的電視劇,將在他們的見證下誕生。出現(xiàn)在電視屏幕上的人,雖不是他們熟悉的蘇景天,卻是他的父親。蘇景天的父親穿長衫、戴禮帽,帽檐壓得很低,在三十年代的街巷里拔槍怒射,在敵人的陣營里機智周旋……一位機智勇敢的地下工作者形象在他們的想象中呼之欲出。更令他們感到振奮的是,這位英雄的兒子,這個平日里淡然而端莊的蘇景天,就“潛伏”在自己身邊——他深藏不露,竟有著如此特殊而顯赫的家世。

大家最終將目光全部投注到蘇景天身上。

蘇景天卻一臉惶恐。

當(dāng)巧舌如簧的編劇說到他的父親是一位“抗日義士”,令他有些錯愕的同時,面色也忽地蒼白起來。驚慌麋鹿一樣從他蒼老的臉上掠過……他將手從導(dǎo)演手中斷然抽出。退后幾步,頹然坐在一把椅子上,旁若無人地勾著頭,郁悶而黯然地坐著。

大家有些驚詫。搞不清以前處事得體的蘇景天,何以會失了分寸。他們關(guān)切的目光很快被蘇景天察覺,這才抬頭,慘淡一笑,目光從老頭老太太們臉上掠過,又忐忑地落在于編劇那張油膩的臉上,故作淡定地說,你說的這個人,應(yīng)該不是我父親……沉吟半晌,又進一步更正,即便是我父親,他死得早,他的事我一點也不曉得,你來找我,一點用沒有。

說完,拂袖而去。

這件事,很快傳遍整個老年公寓。人們一撥一撥來看蘇景天,意圖從他的嘴里獲知更多訊息,卻遭到拒見。蘇景天房門緊閉,任何人都不見。即便以前關(guān)系特別鐵的老頭來找他下棋,也被他趕走,直到院長以詢問他身體狀況為由,敲開房門。他的身后仍跟著那位于編劇。

怎么樣?老蘇,身體怎么樣,沒事吧?提起你父親,你心里肯定很難過,但這是一件好事呀!如果不是于編劇,有誰會知道你父親是一位抗日義士?

院長斟酌詞句,謹慎而小心地說著。于編劇站在一旁,賠著笑臉,觀察蘇景天的反應(yīng)。憑他職業(yè)編劇的敏感,他已洞察到蘇景天的父親——這位即將成為他筆下人物的人,一定有著什么隱晦故事。當(dāng)然這種故事,更是他求之不得的素材。

沒事……蘇景天已恢復(fù)常態(tài)。他不想做更多解釋,對院長開門見山說,能讓我單獨和于編劇談?wù)剢幔?/p>

院長有點尷尬。年輕時他便是一位文學(xué)青年,自然想接觸這種與文學(xué)有關(guān)的采訪活動。但蘇景天話說得十分干脆,他只能告辭。

屋子里只剩下兩個人。

日光從窗口打進來,屋子里的擺設(shè)顯得明晰而單調(diào)。是一間單人宿舍。老年公寓里設(shè)有這樣單人或雙棲的宿舍格局。那種雙棲的宿舍,自然是給那些雙宿雙飛的夫妻們準(zhǔn)備的。一些獨身老人,為節(jié)省費用,也會和別人搭伴同住。除簡單的床榻和桌椅外,屋子里并無長物。桌上的一只茶杯,殘存著隔夜的黑乎乎的茶?!诰巹∧樕暇燮鹦θ荩瑴?zhǔn)備啟開自己的舌簧,卻聽到蘇景天這樣問他,你去蘇家渡,見到過他(她)嗎?

他的問話聽似隨意,卻萬般焦灼,賠著十分的小心。

誰?

我姑姑。

哦,他的姑姑。他看上去應(yīng)該七十歲有余,那么他的姑姑,怎么也要有八十多歲,或活到了“人瑞”的年紀。于編劇搖頭,說,沒見到,只見到了一位姓丁的老先生,他應(yīng)該是您姑姑的兒子。年紀比您小不了幾歲,他給我找出一封信,是你早些年寄到他家里去的。我按信封上的地址,先是找到長興機械制造廠,那個廠子早就“整合”了,經(jīng)多方打聽,才從你一個朋友嘴里得知,你搬到蚌埠,這才將你找到。

于編劇說到那位朋友時,怪異一笑,望著蘇景天。

蘇景天只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那她,應(yīng)該去世了……我的姑姑。他長舒一口氣,臉上是一副落寞神情。她比我大八歲,我第一次見她時,她還是個年輕姑娘……

回憶確乎應(yīng)在這樣一種欣然的氛圍中展開。但蘇景天卻迅速收住話頭,審慎而警覺地問道,至于那個人的事,你是從哪里讀到的?

哪個人?

就是你說的——我父親……但他,或許真的不是我父親。

肯定是你父親!他的事,我是從一本叫作《上海歹土》的書中讀到的。

那是一本怎樣的書?上海,怎么會被叫作“歹土”?

是一本描寫1937年至1941年上海成為孤島時期的書。那一時期,是上海近代史上血雨腥風(fēng)、最為黑暗的一段時期。那時候,愛國者和漢奸、國民黨特務(wù)和日偽之間,相互暗殺。被暗殺者包括部長、市長、軍長、青幫大亨、銀行專員。暗殺手段有刀砍、槍擊、機槍掃、炸彈炸。血肉橫飛,非??植馈T偌由戏簽E的煙賭娼和各種犯罪,故被稱作“歹土”……那本書中清晰記錄著你父親刺殺席世泰的全過程,但關(guān)于他的身世,卻沒有更多記述。我去上海檔案館查詢,也毫無線索。只追查到蘇家渡這個準(zhǔn)確的地名,找到你姑姑的兒子,他也只能提供有你存在的證據(jù),其他訊息,一概不知……

蘇景天沒有任何表示。權(quán)且承認了此人便是他的父親。又對那一時期的背景產(chǎn)生了濃厚興趣,問,席世泰是什么人?

他的身份應(yīng)該是一名醫(yī)生,曾留學(xué)日本。國名黨軍隊撤出上海后,他成了上海警察局長的秘書主任和衛(wèi)生處處長,因為“與日本當(dāng)局建設(shè)東亞新秩序的勇敢工作者”的身份,所以才會成為受重慶政府支持的浦東游擊隊特工的主要暗殺目標(biāo)。

浦東游擊隊……是共產(chǎn)黨領(lǐng)導(dǎo)的游擊隊嗎?

于編劇啞然失笑。為對方歷史知識方面的匱乏而感到無奈,更正道,是重慶政府,國民黨支持的一支抗日游擊隊。

那本書,書店里能買到嗎?

買不到了。是很早的印本,脫銷了。如果不是對歷史特別感興趣,誰會買一本那樣的書讀。

你能不能幫我找到那本書?我想認真看一下。

找到那本書……當(dāng)然不成問題。

面對于編劇的欲言又止,蘇景天自然知道他想要得到什么。他從自己的遐思中掙脫出來,無奈地解釋,如果那個人真的是我父親,關(guān)于他刺殺的事,我一點也不了解。家人從未和我說過他是一位抗日義士,只有等了解了之后,我才能對你講呵。

于編劇眼中露出一絲欣喜神色,點頭說道,你父親確鑿無疑是一名抗日義士,這已是經(jīng)過嚴格考證了的。我需要了解的是,他當(dāng)初行刺席世泰的背景,只是單純出于愛國激情嗎?我看不那么簡單……我需要了解一下他的背景,他當(dāng)時的生活狀況。他是蘇家渡的一位小裁縫,又是怎么到上海去的?你姑姑早已去世,我從蘇家渡什么都了解不到,你是他活在世上的唯一直系親屬,即便你知道的不多,以前也該從老人的嘴里聽到過什么……你就隨便講一講,關(guān)于你的家庭,你的記憶。

蘇景天再次警覺地看對方一眼。天完全黑了。他落寞說道,你先找到那本書……順便我再回憶一下,看哪些事值得對你講,哪些事,不值得講。

于編劇無奈而疲憊地站起來,說,好吧。那我先替你找到那本書……我就住在附近的賓館,如果你想起了什么,可隨時喊我,這是我的電話。

……

作者簡介:

劉榮書,滿族,河北灤南縣人。作品散見于各文學(xué)期刊。多篇小說被選載并收入年選。著有長篇小說《一夜長于百年》,中短篇小說集《冰宮殿》《追趕養(yǎng)蜂人》。中國作協(xié)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