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城》2020年第1期|東君:贈衛(wèi)八處士
門敞開著。老馮的腦袋探了進(jìn)來。他略顯遲緩地迎上去。屋小。他那塊頭顯得有些大。
老馮收起雨傘。屋外傳來清脆的滴答響。是檐雨。
啊鞋子都濕透了。換上我家的拖鞋吧。
老馮換上了一雙人字拖。那雙散發(fā)著腳氣的皮鞋在門角靜泊著。
請坐。呃。多久時間沒見了?
大概有四五年吧。噢不對。少說也有八九年了。
是啊。她走了都已九年了。坐吧。椅子還算堅實(shí)。我剛剛修的。
還是多年前我坐過的那把椅子呢。
老古董。祖上傳下的。破四舊的時候居然沒被燒掉。也算本家的古記了。
孩子呢?
在軒間寫作業(yè)。阿堯,出來見你舅。
阿堯沒應(yīng)聲。
噢噢。我忽然想起來了。接了你的電話之后我吩咐他去買酒了。你看我這記性。
你現(xiàn)在還吃酒?
沒斷過。哪天若是斷了吃酒的念頭離死也就不遠(yuǎn)了。
你以前也是這么說的。
這些天家里的酒都被我獨(dú)自一人干掉了。先吃茶吧。他這樣說著就從錫瓶里撮了一把茶葉放進(jìn)杯子。接著又沖了茶湯。嫩綠的葉片旋舞著立起。展開。他把杯子遞到了老馮跟前。這是我半個月前帶著阿堯從深山里面采摘過來的新茶。清明前的茶。只要存放半月就可以喝了。你是讀書人能品出這茶湯滋味來的。
相對坐著。突然陷入了沉默。雨是清明時節(jié)的雨。
老馮環(huán)顧一眼四周。屋子說小也不小。灶臺邊上的空地都被一些舊冰箱舊電視舊電腦之類的物事占據(jù)了。八仙桌一側(cè)擺著一個鑲金邊的玻璃魚缸。幾尾金魚在狐尾藻間游動。這魚缸同室內(nèi)的寒傖陳設(shè)擺在一起略顯突兀。老馮坐在魚缸的左手。對面是一堵墻。斑駁的墻皮。幾枚裸露的鐵釘。蚊子血。蟲子的殘骸。年畫的印痕。墻上還有幾道黑色的橫線。像是每年給阿堯量身高用的。老馮的目光順著一條不規(guī)則的墻縫往下滑。倚墻堆放著好幾沓舊報紙。
你現(xiàn)在也看起報紙來了?
三代不讀書。但我家不缺報紙。主要是用來給阿堯練墨字的。
我也納悶?zāi)闶裁磿r候看起報紙來了。
早前有個工友見了滿地報紙就這么問我。你也識字???不識。我說。那你在看什么?他又問。我說我在找有沒有認(rèn)得我的字。
可惜你當(dāng)年沒條件讀書。
我不識字。字也不識我。所以我要讓阿堯多練墨字。阿堯這孩子長得像娘舅家的人。細(xì)腳細(xì)手。有白凈氣。寫起字來也有模有樣。你是讀書人。往后還要向你多請教。
阿堯怎么還沒回來?
剛出去不久。我讓他去一個老工友家開的小店買酒。沒這么快的。
說話間已擺上幾樣下酒菜。鹽煮花生。魚干。菜根。
下雨天讓阿堯出門買酒不應(yīng)該的。
他打著傘呢。
門外雨落水缸。這算是庭院間最安靜的一角了。圍繞水缸的地方擺放著幾盆花草。一片苔蘚因著入春以來下過的幾場雨迅速爬上階沿和墻角。到了梅雨季節(jié)青苔就可以像往常那樣長到窗臺下了。那時節(jié)連窗簾都會飄出幾分綠意來。幾只雞在門檻外走動。仿佛聞到了陌生人的氣息。不敢進(jìn)。被雨打濕的翅羽使它們顯得有幾分笨重。有時擠到一起。有時又轟地一下散開。一只母雞疑是要下蛋。突然變得有些不安。東跳一下。西躥一下。弄得其他幾只雞也不得安寧。一只公雞把尖喙伸到布滿污泥的羽毛間頻頻搔著。一只小雞蹲在門檻上。眼睛里流露出亦親亦疏的神色。小喙里時不時地發(fā)出微弱的叫喚聲。
老馮朝黃綠茶湯吹了一口氣。又啜了一口。兩塊厚鏡片蒙上了一層淡薄的霧氣。幾尾魚在身旁靜默無聲地游動。金魚缸外面的時間和金魚缸里面的時間是一樣的。老馮慢慢地啜著茶。而他慢慢地嚼著花生?;ㄉ鷼ひ粋€接一個地往碟子里扔??雌饋硐袷窃诖蟀汛蟀训貟伾r間。吃酒。他說。我向來是吃慢酒。從前不明白村上那些吃酒人為什么手持一只蟹螯可以吃上一個下午?,F(xiàn)在我明白了。人嘛。要慢慢地活著。慢慢地老去。這樣可以死得更慢一些。你說是不是?
這些年過得還好吧?
換了好幾份工作。不變的是窮。
我還是做我的老本行。不過也談不上什么發(fā)財。今天經(jīng)過隔壁村。從王長貴那里總算討回了一半欠款。今年清明節(jié)他回家掃墓竟被我撞了個正著。
能討到一半也好。王長貴可是個出了名的老賴。
他家的祖公業(yè)和一畝白田都被政府征收了。好歹也拿到了一筆數(shù)目可觀的賠償費(fèi)。除了填補(bǔ)前些年做山貨行放豬銀虧掉的錢之外好像還能償還一部分陳欠。
像王長貴這樣的人有錢了還是要敗家。
桌上的酒杯微微顫抖了一下。有重噸卡車從門前那條沿河的馬路經(jīng)過。他的喉結(jié)也像是受了震動一樣微微滾動。他想說什么。但又忍住了。
我這一路過來看到家家戶戶都寫著一個拆字。
是啊。說是要讓整個村子大拆大改之后并入社區(qū)。連村名都不要了。該拆的全都拆。該遷的也都遷。到了晚上這兒就跟墓地一樣安靜。三百年前我們的祖先遷居這兒大概也是這般荒涼吧。
咦。小港橋頭楊府廟前那株榕抱槐哪兒去了?
聽說要拆遷他們就把能值點(diǎn)錢的物事都變賣光了。
你往后要搬哪兒???
我還不知道要搬哪兒去住呢。第三期拆遷工程還沒啟動。我就在這兒將就住上一陣子。
先找個窠臼。往后跟我一樣找份穩(wěn)定的工作。這年頭活著就好。
我也盼著自己能像你一樣干點(diǎn)體面的細(xì)活??扇思仪莆疫@雙手就認(rèn)定我是干粗活的料。我干過所有的粗活。
一個人會不會賺錢并不是靠一雙手說了算。
你看看我這雙手。啊啊。這雙手跟鐵打過交道。跟石頭打過交道。跟木頭打過交道。跟水啊火啊都打過交道??伤褪遣荒芨舜蚪坏?。從小到大我還沒跟人握過手。也沒人跟我握過手。人們從來沒有記住我的臉。但他們可能會記住我的手。多年后他們提起我還會說那個雙手很大的家伙。對。你只要說雙手很大的家伙整個鎮(zhèn)上的人都知道是誰。
他攤開一雙手。方而且厚的一雙手。掌心布滿了老繭與瘢痕。他的臉沒有一點(diǎn)表情。但他的手是有表情的。它好像要說什么。但又好像不想說什么了。手指繼而收攏。握成兩塊石頭。抵住桌板。不動。沒有桌板的托舉這兩塊石頭仿佛就會順應(yīng)地心引力垂直落下去直接砸在平地上。
我沒出息。只能指望阿堯了。
阿堯讀幾年級了?
四年級。
這些年拖老帶小日子過得也不容易。
如果阿堯娘還在我就不必這樣勞累了。
他的拳頭輕捶桌板仿佛一陣沉重的嘆息。老馮看著他的拳頭。目光下垂。老馮和他都不說話。門外的水缸已盈滿。坐屋子里可聞雨水流溢的聲響。雞又走了一只?;蛟S是兩只。雞不歸窠無風(fēng)也雨。這老古話到底是有幾分道理。無風(fēng)時雨是直直落下。每一滴雨仿佛都有些沉重。風(fēng)起時雨就變成了煙。風(fēng)是有一陣沒一陣地吹。煙雨交織漸漸濃密起來。眼前的山仿佛離岸的船那樣推遠(yuǎn)了。天空下只剩些疏淡的墨痕。
那天也下著雨。我來王長貴家討債。經(jīng)過你家。她給我煮了滿滿一碗三鮮面。她的氣色不太好。我問她身體怎樣。她只是說人無氣力。后來就聽說她病倒了。我出遠(yuǎn)門前又來醫(yī)院看望過她一次。她的狀況比之前更差了??晌覜]料到她短短四個月后就走了。自己的親阿妹到頭來竟沒能送上一程。
她快要走的幾天前手里拿著一本你送給她的書。她讀得很認(rèn)真。還在上面勾勾劃劃。
他說這話的時候目光轉(zhuǎn)向門外簾幕般垂掛的雨。有幾只雞相逐著跑到別處去。另一只雞剛從雨中歸來。撲騰幾下翅膀抖落身上的雨水。
老馮用手帕擦了擦眼鏡。他大概是覺著沒擦干凈又朝鏡面呵了口氣。然后又細(xì)細(xì)擦了一遍。
你真是斯文人。這年頭還帶著手帕。
我有點(diǎn)想我的阿妹了。
我仍然記得送葬那天的情景。那年阿堯還不到三周歲。我背著阿堯上山。阿堯不知道棺材里躺的是誰。他只是哼著歌謠。那天滿山的杜鵑花都開了。開得真是艷。阿堯看上去有點(diǎn)興奮。半道上下起了雨。山路濕滑。一前一后兩個杠夫抬不動棺材。我上前搭了一手。棺材就像搖籃那樣晃動。阿堯在背后沒心沒肺地唱著歌謠。
小時候我背過阿妹。她很瘦。后來她胖了。再后來她又瘦了。
又一輛負(fù)重的卡車從門前經(jīng)過??ㄜ嚪路鹨颜迩f運(yùn)往海邊推到海里去。幾條金魚依舊在老馮身邊默默地游動。老馮的一部分影子映在魚缸里??瓷先ニ蚕袷亲隰~缸里。老馮的神色有些惘然。但轉(zhuǎn)眼間似乎又有些釋然。
還是談點(diǎn)愉快的事吧。
比如?
談酒。
酒杯有了。酒卻還沒斟上。
你還像以前那樣能喝?
酒量是大不如前了。
喝酒會出汗的人酒量必定大。而你就是這樣的人。
天氣熱的時候我也愛出汗。
他在自己的眼角做了一個抹汗的手勢。
還記得?阿妹住院那陣子阿堯就住我家。
當(dāng)然記得。
空閑的當(dāng)兒我就給他講述耶穌誕生馬槽的故事。還教他唱過那首貧苦嬰孩裹布放槽中的贊美詩。阿堯如果回來了我就把這些說給他聽聽。
阿堯說自己還記得你家養(yǎng)的那匹馬。
是啊是啊。那時我指著一匹大腹便便的母馬告訴他母馬不久就要生小馬駒了。
這事他還真記得。他說他那時不敢肯定小馬駒出生時屋頂上空是否也會升起一顆星星。
小馬駒出生那晚我見阿堯跟孩子們就站在馬欄外圍觀。那情景倒真像贊美詩中所唱的。
群小孩圍他如星。是這樣唱吧?
是的。你也知道?
阿堯小時候常常哼這首歌。那時我就曉得他是想媽媽了。
嗯。我們談著談著怎么又談到了一些不愉快的回憶?
除了這些還能談點(diǎn)什么?
阿堯還記得他媽媽的模樣?
病后的模樣他早就忘了。在他腦子里媽媽就是照片中那副氣色不錯的模樣。
這樣也好。阿妹走了之后他有沒有念叨?
上幼兒園那陣子阿堯問姑姑為什么爸爸每逢月圓的時候總是呆呆地望著月亮?姑姑對他說也許月亮上有你爸的親人。阿堯哭了。阿堯說他媽媽在山里面不在天上。姑姑后來安慰他說媽媽在月亮里面你每晚還能望得到。若是在山里面?隔了那么多座屋子那么多條河想去看看也難。這么一說阿堯就不哭了。
說好了不談這些傷心事。
不。今天不一樣。今天不說以后我恐怕不會再跟別的什么人說了。你知道她病到最后是怎樣一副情狀?
你說說。
之前她每天要疼上幾回。這種疼。她說。說不清是哪一處疼。反正全身每一根骨頭每一塊肌肉都不舒服。吃了止痛藥還是不管用。加大劑量醫(yī)生又不讓。她出了一身冷汗后就很虛弱。她每天痛得死去活來的時候就會喊著自己為什么不早點(diǎn)死。沒錯。她想過自殺。可她連自殺的力氣都沒有了。
我那時候一點(diǎn)兒都不知道阿妹竟是這般處境。她見了我也從來沒吐過苦水。
那時候我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一把刀。
怎么?你是想幫她下狠手?
不。我是想搶銀行。你瞧我這拳頭。除了修車做模具它還能把取款機(jī)砸個稀巴爛。你信不信?
你怎么會有這種想法?
我什么法子都想過了。就這法子管用。干或不干全等醫(yī)生一句話。如果她還能動手術(shù)我就去附近一家銀行試試運(yùn)氣。但醫(yī)生后來告訴我她即使服用人家美國進(jìn)口藥也維持不了多久了。
啊啊原來是這樣。早先你們?yōu)槭裁炊紱]吭聲?
那陣子你正吃官司。日子也不好過。再說她也不好意思給娘家人添太多的麻煩。她痛得很厲害的時候就會沖我嚷著你不要管我你不要管我這樣的話。但我不忍心看她被病痛折磨致死。我曾向一位老中醫(yī)求到了一個偏方。這藥苦極。不是一般的苦。只要在死前可以減輕一點(diǎn)病痛她什么苦藥都愿意吃的。她曾這樣對我說過。每天早晚我都要給她煎藥。又黑又苦的藥。連我的衣裳和頭發(fā)間都散發(fā)著苦藥味。此外我每天還要騎車去模具廠上班。走的是一條幾乎沒人走的小路。三里外就是那家由鄭氏宗祠改建的新華模具廠。上班走這條路。下班還是走這條路。這日子沒一點(diǎn)盼頭。騎車上班的時候只看路右邊的風(fēng)景。下班回來的時候只看左邊的風(fēng)景。左邊是一條大江。我每晚經(jīng)過江邊就會對著夕陽吼上幾聲。然后回家。能不說話就不說話。
想必阿妹生了病之后脾氣也不太好。
畢竟是影不離燈地做了幾年夫妻。我怎么忍心扔下她不管?她很難受。真的很難受。你剛才說得沒錯。最后她讓我用帆布袋套住她的頭把她活活給悶死。
屋子里灰暗的光線和低沉的聲音讓老馮顫抖了一下。老馮用懷疑的目光看著他。這里的空氣仿佛驟然少了些許。
當(dāng)然。我沒有這么做。
我想你也下不了這狠手。
結(jié)果她還是提前結(jié)束了自己的生命。那天傍晚我把煎好的湯藥擱床頭。她說今天元?dú)饣謴?fù)了一些。我見她臉上微微顯露出一層紅光也著實(shí)高興了一下。她說她突然想吃小時候吃過的甌柑。于是我就去了村口的小賣店。我回來的時候她的脖子就套在一圈繃帶里??噹翟诖仓由?。她的身體垂掛地上。我扶起她時她鼻孔間還有一絲出氣。她看著我。目光比往常要平靜。
看樣子她是決意要死的。
她斷氣的時候腦袋垂掛在我懷里。像一只擰掉了脖子的雞。他站起來做了一個擰掉脖子的手勢。
你這話真夠刻薄的。
我的話刻???我只是看到門口那只雞順嘴說了一句。
門外有了響動。風(fēng)吹過來。一縷白煙也跟著飄了進(jìn)來。
是阿堯回來了?
不是。
到門口吃根煙吧。
現(xiàn)在只剩下一公一母兩只雞在檐下避雨。雨偶爾會隨風(fēng)潲進(jìn)來。公雞肉冠大而且鮮紅。見了生人霍地起立。聳肩。它叫了一聲。他舉起大手作勢驅(qū)趕。公雞嘎地一聲隨即飛到另一邊去。母雞張開翅膀像是護(hù)衛(wèi)著什么。它就蹲在那一籮筐新摘的綿草上。他彎腰打量著它那肥重的臀部。母雞的翅膀收縮了一下?;仡^。橢圓形的小眼睛怯怯地看著他。眼中流露出來的似是早已沁到心里面去的雨的涼意。咕咕咕。聲音含糊。咕咕咕。他低聲詛咒了一句。那樣子像是把嘴里的臟東西吐掉。這雨落得越來越大了。阿堯別是摔倒了吧?身后響起了老馮的聲音。不會的。他都這么大了。他這么說著目光飄向遠(yuǎn)處。眼前很多東西像是跟他有關(guān)的。又像是無關(guān)的。螞蟻般排成隊的卡車。雨霧中逐個消融的廢墟。在垃圾堆里刨食的流浪狗與散養(yǎng)的雞鴨。不遠(yuǎn)處的橋頭冒起了一股濕煙。廟沒了?;硗ひ矝]了。爐子還在。一個撐著黑傘的老人正在那里燒化金銀元寶紙。
老馮吃完一根煙。有什么東西從老馮眼中飄過。
上午王長貴已把阿堯的事告訴我了。
阿堯只是離家出走。他會回來的。今天是清明節(jié)。他一定會回來的。
他出走多少天了?
七天。上一回出走三天。我是在鄰鎮(zhèn)的一家游戲廳找到他的。
老馮悶悶不樂地回到屋內(nèi)。坐下。又默默地點(diǎn)了一根煙。
他回到屋子的時候手上握著一枚熱乎乎的蛋。他也坐下。試圖把蛋立在桌子上。
如果我把這枚蛋立起來阿堯就會回來。你信不信?
我要走了。
也許阿堯今天會回來。
是啊。阿堯很快就會買酒回來。但我等不及了。我要去看看阿妹。
他搓著雙手。不知道應(yīng)該怎樣挽留老馮。那一刻門外的母雞叫了數(shù)聲。孤單而無助。他的目光落在灶臺角隅的一把刀上。
溜圓的檐雨重重地砸進(jìn)水缸。撲通撲通。滿是雨的心跳。
我想現(xiàn)在就動身去看看她。
再等等吧。連王長貴這種敗家子都回來了。阿堯也會回來的。
我想以后還是能見到阿堯的。
你大老遠(yuǎn)跑過來我都沒什么好招待的。
老馮夾起了包。他也站了起來。兩個空杯子依舊擺出一副相對而坐的模樣。那只雞不知受了什么驚嚇突然飛進(jìn)屋子。一陣沉悶的雷聲滾過遠(yuǎn)山。
他轉(zhuǎn)身抄起灶臺上的刀。他有一雙粗壯的手。這雙手適合拿刀或別的什么沉甸甸的東西。
雞又叫了一聲。他對著一縷光線舉起了刀。
老馮。且留步。
刀落下。他干了一件看起來十分痛快的事。
東君,本名鄭曉泉,主要從事小說創(chuàng)作,兼及詩與隨筆。結(jié)集作品有《東甌小史》《某年某月某先生》《子虛先生在烏有鄉(xiāng)》《徒然先生穿過北冰洋》《立魚》等。部分作品被譯成英、日、韓文,在海外發(fā)行。另著有長篇小說《浮世三記》《樹巢》。曾獲“第二屆郁達(dá)夫小說獎”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