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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松的峰輝
來源:藝術報 | 吳重生  2020年01月14日15:27

與故鄉(xiāng)的松一樣,鋒輝兄筆下的松,筆力凝重墨色豐潤,大氣磅礴攝人心魄,遒勁中呈風華之姿,平實里含雋永之心。

松樹是中國常見的樹種。通常都是長在山坡上,或三五成群,或連片成云。我家鄉(xiāng)浙江浦江北部有一座山,名曰仙華山,相傳為軒轅黃帝的小女兒元修得道升天之地。登山路上有一座望松亭,站在亭上,憑欄遠眺,但見浩蕩松風,滿目青翠,令人心曠神怡,浮想聯(lián)翩。

南方的松合群而不孤傲。常與云霧為伴、山嶺相依。如杭州西湖的九里松、萬松嶺,光看名字,就能想象出那種郁郁蔥蔥、一望無際的蒼茫境界了。

不知何故,看到松,我總想起畫家馬鋒輝。馬鋒輝是屬于松的。在杭州工作期間,不管是在省美協(xié)還是在浙江美術館,近20年的工作場所都緊鄰西湖。繁忙的工作之余,去“曲院風荷”看荷,在“萬松嶺”看松,不能不說是鋒輝兄這位為美術事業(yè)而奔波忙碌者的一種福報。

九里松位于西湖西側,從洪春橋至靈隱天竺,沿途古松連綿,長達九里,松高入云,氣勢非凡,故有“九里云松”之稱。因為工作,因為生活,鋒輝兄曾無數(shù)次經(jīng)過這里,不知從何時起,他立下宏愿:要為“九里云松”寫照。他與九里云松,在本質(zhì)上是心氣相通的。

據(jù)清雍正《西湖志》卷三記載:“唐刺史袁仁敬植松于行春橋,西達靈竺,路左右各三行,每行相去八九尺,蒼翠夾道,陰靄如云,日光穿漏,若碎金屑玉,人行其間,衣袂盡綠。今舊松多不存,而新植者已漸如偃蓋,時時與靈山白云相接,故曰云松。”

袁仁敬是唐代著名的司刑官,為政清廉,執(zhí)法公正,深受時人愛戴。他之所以愛松、植松、護松,想必是要借這松以明志吧!我總覺得,冥冥之中,鋒輝兄與1300多年前的袁仁敬有一種心靈上的契合。鋒輝兄做事務實認真,想一事,成一事。這樣的堅韌精神,與松,可謂一脈相承,心心相印。

我相信馬鋒輝是不會辜負九里松的厚愛的。幾年后,當他捧出長10米高3米的《九里云松圖》時,他的恩師兼摯友鄭宇民先生感嘆:“氣勢奪人、清氣襲人、韻味誘人、意境可人!”

我曾以《葵神》為題,用散文為許江“造像”。馬鋒輝愛松,如同許江愛葵。馬鋒輝是一個多面手,山水、人物、花鳥等各種題材兼擅。然而,衡量一個人的繪畫水平,并不以數(shù)量取勝。北宋畫家張擇端留存于世的僅有一幅《清明上河圖》,但僅此一圖,便足以使他名垂千古!鋒輝兄作畫,從來不以追求數(shù)量或題材的廣泛性為目標。他是松的傳人,自然擁有松的品質(zhì),松的氣度,松的精神。白居易曾有詩云:“白金換得青松樹,君既先栽我不栽。幸有西風易憑仗,夜深偷送好聲來?!笔裁词撬??松是“直待凌云始道高”的內(nèi)斂;松是“夕陽猶掛數(shù)枝云”的從容;松是“莫向東園競桃李”的淡定;松是“凌風知勁節(jié)”的堅韌。

對于松的稟性,馬鋒輝是了然于胸的。他在故鄉(xiāng)的仙華山莊聽松,在杭州寓所的高樓上望松,休閑徒步上萬松嶺撫松,感受松的萬千儀態(tài)。他以筆、墨、意、韻為松造像,為松定義。這松自然是獨具風格的松,富有仙華山的靈性、九里松的恢宏。

北京北海公園承光殿東側有株油松,已有800多歲,當年乾隆皇帝見它濃蔭蔽日,遂封其為“遮蔭侯”。從浙江省美術家協(xié)會到浙江美術館,再到中國美術家協(xié)會,馬鋒輝干的就是為美術家“遮蔭”的工作。事務繁雜,如何能抽出時間畫自己所鐘愛的畫?夜半無人時,清晨早起時。鋒輝之志可謂堅矣!

10多年前,我赴武漢讀研究生,曾豪情滿懷地與同班同學相約:“讀完了碩士,咱們接著讀博士!”光陰荏苒,我的讀博之愿始終未能實現(xiàn)。在我讀碩士時,鋒輝兄考取了中國美術學院視覺藝術研究與策劃方向的博士研究生。彼時,他擔任浙江省美術館的首任館長,結合自身的工作實踐,完成了《美術館展覽的文化坐標及其實踐——以浙江美術館為例》的博士論文。這一論文既有實踐深度,又有理論高度,對于我國的美術館建設和管理具有很強的指導意義。許多人驚訝于鋒輝兄能把工作和學習結合得如此完美,就像一位風雨兼程的登山者,在高山懸崖上,突然發(fā)現(xiàn)一株英姿挺拔的青松,精神必為之一振。我們不應艷羨路人之幸運,而應敬佩登山者之執(zhí)著。

如果從1985年馬鋒輝考入浙江美術學院現(xiàn)中國美術學院算起,那么,他的美術生涯已走過34個春秋。由林風眠、潘天壽等畫壇前輩開創(chuàng)的學院傳統(tǒng),給了馬鋒輝強大的藝術滋養(yǎng)。那是一個各種美術新思潮異?;钴S的年代,到處響徹著突破與創(chuàng)新的呼聲,身臨其境的馬鋒輝一面如饑似渴地學習專業(yè)知識,一面開始嘗試藝術創(chuàng)作。他的畢業(yè)創(chuàng)作作品《邊地》被評為浙江美術學院畢業(yè)生優(yōu)秀作品,在學院陳列館展出并發(fā)表于院刊《新美術》上。

從美院畢業(yè)后,馬鋒輝回到家鄉(xiāng)浙江浦江——這個被譽為“中國書畫之鄉(xiāng)”的千年古縣。家鄉(xiāng)張開雙臂熱情地擁抱了學成歸來的馬鋒輝。他先后在教師進修學校從事美術教育和教研創(chuàng)作,負責籌建吳茀之紀念館、方增先書畫碑刻院、山明美術院、書畫一條街、張書旂紀念館、張世簡國畫院、浦江美術館,繼而擔任吳茀之紀念館館長、主持縣文化局工作,策劃、實施“浦江中國書畫節(jié)”,組織保護“上山文化”遺址。

多年以后,在中國美術家協(xié)會的辦公室里,談起在浦江工作12年的經(jīng)歷,馬鋒輝感慨,是江南的文化熏陶了他,是家鄉(xiāng)的山水滋養(yǎng)了他,是師友的支持和鼓勵造就了他。

松的堅韌品質(zhì)在馬鋒輝的身上得到了淋漓盡致的體現(xiàn)。他熱愛美術事業(yè),像熱愛故鄉(xiāng)的松一樣。我無法細數(shù)他在美術工作崗位上所策劃的林林總總的展覽、創(chuàng)作和學術活動,只知道他像一頭不知疲倦的“老黃?!币粯?,為新中國的美術事業(yè)而忙碌耕耘。

馬鋒輝曾工作過的浙江美術館面臨西子湖,背依玉皇山萬松嶺,緊鄰南宋皇宮遺址。800多年前,這里曾是創(chuàng)造中國繪畫高峰的南宋畫院。作為首任館長,馬鋒輝在這里與古人對話,與自然私語。而萬松嶺,無疑成了他藝術精神的皈依地。對于一個愛松如命的人來說,沒有開門見松更讓人欣喜的事了,何況是萬松嶺呢!

我敬佩鋒輝兄,因為他是勵志的榜樣。他畫一幅畫,就認認真真地畫,做一件事,就認認真真地做,日臻于善。天分、勤奮、才情和學養(yǎng),使馬鋒輝的畫作擁有了超凡脫俗的力量。他強調(diào)書寫高尚的意境和人格精神,養(yǎng)浩然正氣于筆情墨意之間。與故鄉(xiāng)的松一樣,鋒輝兄筆下的松,筆力凝重墨色豐潤,大氣磅礴攝人心魄,遒勁中呈風華之姿,平實里含雋永之心。

“瘦石寒梅共結鄰,亭亭不改四時春。須知傲雪凌霜質(zhì),不是繁華隊里身”。松的品格已內(nèi)化為馬鋒輝的骨骼和血液。我相信,他的思想和靈魂,就寄寓在這萬頃松濤之上。

這就是鋒輝的松,松的峰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