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季、任怨訪談錄： 有時候，寫作就是一種分享（上）
一、魯院培訓對我后來的創(chuàng)作有很大影響
文學可以說是我一生中離不開的東西了，精神食糧，雖然有的可口有的不合胃口，但還是很喜歡。
馬季：任怨你好！在這個訪問之前，我查看了有關你的各種資料，但都沒有你寫作前的經(jīng)歷，大學畢業(yè)后你留在北京工作了一段時間，目前生活在蘇州，那里是你的家鄉(xiāng)嗎？能談談青少年時代和文學相關的話題嗎？比如早年的閱讀，以及對文學的認識、理解等等。
任怨：首先說蘇州不是我的家鄉(xiāng),我的家鄉(xiāng)在山西。
我從小愛看武俠小說，長大后愛在網(wǎng)絡上看小說，這些身邊的人都清楚。小時候還曾經(jīng)因為看武俠小說被父母教訓過。那個時候，只要不是課本，課外讀物基本上都是閑書，是不被支持的。
小時候每個假期都是在閱讀中度過的，十分充實，當然，每天宅在家里看書家里人也十分的放心，安全，省心。其實看書就是因為愛看，喜歡，純粹是個人的興趣愛好。別人那個時候喜歡出去各種玩，但我就喜歡捧著書本讀，眼睛也變成了近視眼。
上了大學，我借遍了圖書館所有能借到的武俠小說，后來租書攤也被我看遍了。
上班后有了網(wǎng)絡，有了網(wǎng)絡小說，我開始在各個網(wǎng)站瘋狂追文。
終于有一天追得不耐煩了，決定自己寫，一腳踏入了這個圈子。從2003年開始一直到現(xiàn)在，還在繼續(xù)。開始還是一邊工作一邊在休息時間兼職寫作，后來和愛人一起到了蘇州，開始專職寫作。當然，寫的過程中也不忘記閱讀，每天還會追文，這已經(jīng)成為習慣了。
文學可以說是我一生中離不開的東西了，精神食糧，雖然有的可口有的不合胃口，但還是很喜歡。應該會讀到老吧！
馬季：十一年前，魯迅文學院開辦網(wǎng)絡作家班，我記得你是第一期學員，那個班包括唐家三少在內(nèi)可謂大神云集，我是跟班的輔導老師，在魯院短短的學習時間，給你留下了什么印象？培訓對你后來的創(chuàng)作有作用嗎？
任怨：魯院網(wǎng)絡作家班的開辦具有開創(chuàng)性意義，給我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
這是國內(nèi)最高的文學培訓機構開辦的學習班，機會難得，我們當時都很珍惜。學院的老師也都是業(yè)內(nèi)大名鼎鼎的老師，給我們指導了許多寫作方面的東西。培訓期間我們學習了很多關于寫作的知識，關于選題，關于寫作手法，關于一些禁忌等等，受益匪淺。
學習期間還認識了很多業(yè)內(nèi)的朋友，十分高興。當時的培訓狀況，教得用心，學得開心，氛圍相當不錯。當然，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伙食，獲得了所有學員們的一致好評，短短十幾天的學習時間，平均體重估計都增加了好幾斤。
魯院培訓對我后來的創(chuàng)作有很大影響，對我后來的選題，構筑情節(jié)等都發(fā)揮了很重要的作用。培訓之前我寫了三本書《橫刀立馬》《超越輪回》《武道乾坤》，培訓之后寫了《天下無雙》《破滅時空》《斬仙》《元龍》《神工》，自我感覺前后有很大的不同，起碼文風成熟了許多。具體好壞，還得讓讀者來評價。
馬季：你和傳統(tǒng)作家，也就是紙媒作家有交集嗎？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中有沒有你感興趣的作家、作品？
任怨：有，我在蘇州認識的。蘇州大學文學院的房偉教授是我的好朋友。他屬于經(jīng)常在《收獲》《十月》這些傳統(tǒng)期刊上發(fā)表小說的牛人。
房偉教授的《獵舌師》是一部非常優(yōu)秀的長篇小說（在網(wǎng)絡小說中算短篇，偷笑），講述了革命時期南京的一個廚子的故事，家仇國恨外加廚師的專業(yè)技能描寫，相當精彩。
馬季：房偉不僅是作家，也是一位研究網(wǎng)文的學者，在你們的交流中，他對你的作品提出過什么意見嗎？
任怨：房教授對于網(wǎng)文沒什么偏見，我們聊天交流很愉快，聊得興起他還會邀請我們?nèi)ソo他的學生講講網(wǎng)文方面的東西，很好的朋友。
我們聊過我的作品，他也同意我的看法，從某一本之后是個分界線，文風成熟了很多。
《元龍》開書之后，和房教授聊過一些主線和情節(jié)轉折，對此房教授很認可。他給的建議讓我盡量不要寫幼稚的小說，行文要成人化，合理化。這點我深感贊同。
當然，房教授也說過我環(huán)境描寫不夠細致。這個我已經(jīng)是習慣了，寫著寫著就忘了，感覺很對不起他（偷笑）。
馬季：能談談你喜歡的網(wǎng)文嗎？男頻文中給你留下深刻印象的作品有哪些？你追文主要追哪些類型？
任怨：我看文很雜的，能接受所有類型的文，當然，主要還是指男頻文，女頻的很少看。
我印象深刻的書很多，列舉幾本。
煙雨江南的《褻瀆》，除了書本身的味道之外，最重要的是，主角是個猥瑣的胖子。
七十二編的《冒牌大英雄》，書很好，主角是個胖子。
貓膩的幾本全都喜歡。
天蠶土豆的《斗破蒼穹》。
流浪的蛤蟆的《仙葫》《天鵬縱橫》。
血紅的《升龍道》以及流氓系列。
斷刃天涯的所有書。
夢入神機的《陽神》《龍蛇演義》。
唐家三少的《斗羅大陸》。
辰東的《神墓》《遮天》。
我吃西紅柿的《盤龍》。
月關的《回到明朝當王爺》。
天使奧斯卡的《篡清》。
喜歡看的很多，就不一一列舉了。
馬季：網(wǎng)文出海是最近的熱門話題，你有關注過嗎？如果你的作品有機會翻譯推介出去，哪一部比較適合？
任怨：網(wǎng)文出海其實也是意外的驚喜，以前我們并不知道我們土生土長的網(wǎng)絡文學在海外竟然那么的受歡迎，特別是在最近幾年，勢頭越來越好。
我個人也稍稍關注過一些，思考過一些原因，暫時總結了一下，可能有以下幾點理由。
一方面是不同的文化帶來的新奇吸引力。網(wǎng)絡文學畢竟是來自一個古老的東方大國的東西，肯定和國外讀者們平?？吹囊恍┳x物不一樣。這會給很多讀者帶來一種新鮮感，進而深度閱讀進去。
第二個方面則是新奇的設定。正如玄幻文學是對于傳統(tǒng)武俠小說的一個想象力方面的擴充，但反過來，何嘗又不是對于國外魔幻文學的一個擴充呢？國外的讀者也同樣喜歡這種新奇的設定，進而成為忠實讀者。
再有一個原因，我考慮是西方政治正確的一種反彈，網(wǎng)文當中有一部分還是追求殺伐果斷，以直報怨，以德報德的，這對于那些被各種政治正確的口號們禁錮的西方讀者們來說，雖然嘴上不說，但看到這種其實很順應他們本心的文，應該還是喜歡的。
如果我的作品有機會翻譯推介，我覺得最適合的可能還是《天下無雙》這一部。
《天下無雙》是一部玄幻小說，力量體系基本上是劍士和魔法，對于國外的讀者來說，更容易理解一些。當然，也容易翻譯一些。
此外，《天下無雙》的主角是一個商人，在為人處世和處理各種矛盾的時候，小說中主角絕大多數(shù)時候是以商人的方式來處理的，這一點相對來說能更容易讓國外讀者接受。
但同時主角不是完全以商人的角度，該殺伐果斷的時候也有，應該能滿足一批期待這種情節(jié)的讀者。
除此之外，《天下無雙》的核心主題還是和平，以斗爭來奠定和平的基礎，這一點上應該也算是政治正確一些。
二、讀者喜歡給人帶來成功感覺的作品
玄幻文是當年武俠小說的年代升級版，或者說新科技升級版，互聯(lián)網(wǎng)是這一文學類型的產(chǎn)生的基礎，可以說沒有互聯(lián)網(wǎng)絕對沒有今天的玄幻文。
馬季：你的第一部作品《橫刀立馬》是玄幻小說，最初選擇玄幻這個類型開始你的創(chuàng)作之路，是出于網(wǎng)站的要求，還是你個人的喜好？你是最早的一批簽約作者，當時和文學網(wǎng)站簽約基本沒什么收益，那時候作者之間，作者和讀者之間有互動嗎？能否講一講給你留下記憶的某件事情？
任怨：第一部小說選擇玄幻題材，是因為當時我看得最多的就是這個題材。追文追得十分累，那個時候都是月更周更，實在等不到自己追的文更新了，一怒之下自己也跳進了創(chuàng)作的坑了。等我自己開始創(chuàng)作了，才知道創(chuàng)作的不易，才知道更新是件很難的事情。但既然已經(jīng)跳進來了，而且還有了一些喜歡的讀者，無論如何也要堅持繼續(xù)，這樣才一路寫了下來。
最開始的時候，作者之間相對還是聯(lián)絡比較少，還是從起點開始舉辦年會之后，大家現(xiàn)實里見了面，后續(xù)的聯(lián)絡溝通才多了起來。
作者和讀者之間的互動，開始就是書評區(qū)。比論壇功能少點，讀者留言，只能簡單地回復點評，最多好的評論加個精。后來QQ群開始普及，才有了作品群，可以實時聊天，那個時候才算是大家有了真正的互動。
創(chuàng)作之初讓我記憶最深的一件事是，當時面臨考職稱和封閉開發(fā)兩項重要任務，所以《橫刀立馬》這本書斷更了，半年之后重新開始更新，卻發(fā)現(xiàn)一大群讀者歡喜雀躍，他們竟然還一直等待著。這也是后來我無論如何也要努力地把每一本書都要寫好寫完的原因，讀者們實在是太可愛了。
馬季：后來你又創(chuàng)作了《天下無雙》《元龍》等玄幻作品，你對玄幻文學是如何理解的呢？你如何看待西方奇幻和東方玄幻的共性和差異？
任怨：玄幻文是當年武俠小說的年代升級版，或者說新科技升級版，互聯(lián)網(wǎng)是這一文學類型產(chǎn)生的基礎，可以說如果沒有互聯(lián)網(wǎng)，就絕對沒有今天的玄幻文。
我是一路從武俠小說看過來的，看過了幾乎能找到的所有的武俠小說，然后在網(wǎng)上接觸到了玄幻文。這也是因為互聯(lián)網(wǎng)帶來了世界文化的交流，所以把西方的一些種族魔法等帶進了新式小說當中，然后就出現(xiàn)了玄幻文。
從武俠小說單純的兵器內(nèi)力打斗變成了多個種族魔法斗氣等等更加豐富的元素，也帶來了更多的想象力的擴張，順理成章地成了網(wǎng)絡上的新類型。
后來有讀者不是很喜歡魔法之類的東西，所以又有了本土味十足的仙俠類型，玄幻又融合了仙俠的寫法形成了東方玄幻類型，同樣也是玄幻的一個大分類。
馬季：你覺得玄幻文學和中國古代文學之間有脈承關系嗎？玄幻文學的升級系統(tǒng)精神資源來源于何處？
任怨：有的啊，四大名著就是最好的例證?！段饔斡洝菲鋵嵕褪顷P于孫悟空的成長故事，這就是典型的升級文，后續(xù)一路取經(jīng)，打敗一個個妖怪，戰(zhàn)勝一個個的險阻，讓讀者跟隨著主角的取經(jīng)路，解決一個難題就是一個成功，給讀者帶來快樂的閱讀享受。
《三國演義》也是一樣，劉備從無到有，結拜了兄弟，收服一個個人才，取得一個個的勝利，拿下一個個的地盤，這些都是一個個階段性成功的體現(xiàn)。個人的身份也一路走高，這也是一種另類的升級文。
《水滸》同樣如此，雖然是分散了多主角，但是每一個階段性主角每次都能打敗一個個惡霸，揪出一個個貪官污吏，這也是階段性成功，地盤擴大，可以和朝廷對抗，也是升級文的體現(xiàn)。當然后面的結局又體現(xiàn)了另一種殘酷，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紅樓夢》暫時還不算這類型。但很多作品都可以用這個階段性成功的升級來套。比如諜戰(zhàn)文，完成一個個任務，救出一個個同志，揪出一個個叛徒，最后迎來了勝利和解放，這都是吸引人閱讀的階段性成功套路。
《基督山伯爵》也是這個典型的套路，退婚，監(jiān)禁，老爺爺，尋寶，復仇，攜美歸隱，每一步都可以說是一個階段性成功，根本就是一個完美的網(wǎng)文套路。
又比如反映改革開放文，搬掉一個個攔路石，解開一個個思想包袱，政策一步步得到驗證，都是屬于一路階段性成功的套路。其他成功向的文都有類似的特質。
同樣地，網(wǎng)文中大部分的作品都可以用這個特質來歸納。
都市文，身份提升，財富提升，權勢擴大，這顯然都是一個個的階段性成功，也算升級文。官場文更簡單，官職的提升帶來的階段性成功是最典型的升級文。
由此擴展到更多的類型，都是如此。
馬季：你對玄幻文學打怪升級的套路化現(xiàn)象有什么個人看法？
任怨：我們都知道，長篇小說，除了那些揭露社會黑暗和反映某些艱難的現(xiàn)實的小說（這種歸結為現(xiàn)實文和虐文，也有很多的讀者），大部分讀者喜歡的，還是那種能給人帶來成功感覺的作品，網(wǎng)文之所以通俗，其價值就體現(xiàn)在這里。
成功感覺其實包含的范圍很廣泛，但探究實質，反映在小說中，其實大部分就是通過一個個的階段性成功，最后功成圓滿的故事，用一句簡單的名詞來稱呼的話，完全可以用升級文來歸納。
打怪升級成為套路，其實是一種和游戲玩法融合之后簡化了難度的寫作。網(wǎng)文其實和游戲行業(yè)的發(fā)展有很大關聯(lián)，也跟社會發(fā)展、技術進步密不可分。
對于一些在情節(jié)和矛盾搭建方面能力比較弱的新手來說，這是一種最簡單的套路。打怪是經(jīng)驗值，一路實力提升則是升級，而這種升級也最容易最直觀的給讀者一種主角又獲得了階段性成功的感覺。
在面對一些文學鑒賞功底不是很深厚的讀者的時候，這種套路也是最簡單最粗暴最能讓他們接受的寫法。所以很自然就滋生了這種寫法。后續(xù)還有升級版，則是系統(tǒng)文，基本上不用構筑主線情節(jié)，情節(jié)走不下去了，系統(tǒng)發(fā)布一個任務，主角去完成這個任務，OK，解決了。情節(jié)得以推進的同時又能給讀者帶來下一次升級的期待。
存在即合理，有需求才有市場，也不能說這就不對。
馬季：《神工》貫穿了納米系統(tǒng)升級的一條主線，但又不屬于典型的系統(tǒng)文，你為何如此處理？
任怨：《神工》中我也蹭熱度寫了點系統(tǒng)，但和大家理解的系統(tǒng)還是有些不一樣。《神工》中的系統(tǒng)并不是那種發(fā)布任務的，隨時調節(jié)情節(jié)走向的，系統(tǒng)只有一個功能，就是升級，提供更多的功能。
主角的行動辦事還是以主角自身為主的，自己決定去做什么不做什么。而普通的系統(tǒng)文中，主角的行動其實是被系統(tǒng)所操縱的，系統(tǒng)讓做什么，主角去做什么。兩種行文和構筑主線的方式不一樣。
普通系統(tǒng)文其實是把現(xiàn)實文當成游戲來寫，其實還可以說是另一種程度上的游戲文，一樣的攢經(jīng)驗，完成任務，升級。但也因此而帶來了一種主角其實沒有什么主觀能動性，只是被動地做事的感覺。
我還是盡量避免了這種情況，主角有更多的主動性。但不能否認的是，每次升級其實還是包含一部分被動做事的情節(jié)。
我盡量還是爭取能夠寫更多故事性強的小說給大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