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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帕慕克的物的世界:純真之物
來源:北京晚報 | 鄧金明  2021年09月02日15:26

作家奧爾罕·帕慕克在純真博物館

這個世界上,有誰會為一部虛構小說建一座博物館嗎?有誰能讓讀者覺得小說中的人物是真實存在的嗎?答案是:帕慕克!2002年,在創(chuàng)作小說《純真博物館》的同時,諾獎作家帕慕克就開始籌建現(xiàn)實中的“純真博物館”,從選址、購房到搜集物品、布置展館,博物館與小說齊頭并進,歷經(jīng)十載,最終得以完成,而《純真物件》一書正是對這一奇妙過程的完整記錄。小說,博物館以及記錄,三位一體,構成了帕慕克迷人的“物的世界”。

47號展柜

“父親的辭世”章節(jié)。這張照片占據(jù)展柜近一半的上部空間。它是凱末爾父親服兵役時的留影,他細心保存在抽屜里。可以看到,他正在跟一些部隊高官一起喝拉克酒。照片拍于“二戰(zhàn)”時,那時候土耳其還完全是軍政獨裁統(tǒng)治下的鄉(xiāng)土社會。三十年后當小說中的故事開始時,狀況還是那樣。無論是他父親(坐在樹的右邊)這張照片,還是部隊高官手拿拉克玻璃酒杯的特別樣子,凱末爾都很喜愛,這一點讓我們博物館團隊有些感動。

28號展柜

對應著小說的第28章“物件給予的安慰”。從圖片可以看出展品包含的不同物件,如玩具火車,最靠后部的一幅水彩畫,名《紅輪船》,下方的手表,鐘表等不同物件。

凱末爾·巴斯瑪基和奧爾罕·帕慕克的藏品被放在櫥窗、展盒里以及樓梯下展示,展品的安排與小說的章節(jié)相對應。

1、帕慕克的文化性

《純真物件》既是活動記錄,也是博物館導游手冊,同時也是一部獨立的非虛構作品,全面展示了帕慕克作為小說家的文化性。

從文學來看,創(chuàng)辦“純真博物館”是帕慕克打破虛構與現(xiàn)實界限的一次“文學行動”。在《天真的和感傷的小說家》中,帕慕克談到過小說世界的“悖論性處境”(它既是讀者的也是作者的):“我們心靈中天真的一面越是相信小說,越是被之迷惑,我們因不得不接受小說描寫只是虛構的這一事實而產(chǎn)生的失望就越發(fā)讓人感到悲傷”。為了緩解這種“特殊的挫折”,帕慕克才有了博物館配套小說的想法:“為何旁人從未想過此事,在一個故事里把一部小說和一座博物館結合在一起?假若某人建了一個安娜·卡列尼娜博物館,找到一種方式去展示小說里的物質(zhì)世界,我會趨之若鶩的?!薄凹冋娌┪镳^”體現(xiàn)出了重要的詩學意義,即確立寫作真正的及物性,實現(xiàn)虛構與現(xiàn)實的共通。

從博物學來看,帕慕克集中闡發(fā)了自己“小而美”的博物館理念。在書中,帕慕克為“小博物館”代言,鄭重其事地擬了“一份謙遜的博物館宣言”。可以說,它是民間博物館運動有史以來頗為重要的一次觀念總結:“衡量一個博物館是否成功,不應該看它是否有能力去表達一個國家、民族、團體或精挑細選出來的歷史,應該看的是它揭示個體的人性的能力”;“博物館應該去探索和揭示,在那些增長中的非西方富裕國家里出現(xiàn)的新的現(xiàn)代人的世界和人性”。帕慕克旗幟鮮明地站在“小博物館”這邊,反對“大博物館”的“國家主義”和“宏大敘事”。他既是這樣想的,也是這樣做的。正是在這種理念下創(chuàng)辦的“純真博物館”,榮獲了2014年歐洲年度博物館獎。

從歷史學和文化學來看,《純真物件》是帕慕克對土耳其歷史文化、東西方文明的一次深描?!都冋嫖锛吠耆梢砸暈槭且徊啃⌒偷奈镔|(zhì)文化史和日常生活微觀史,它從物品出發(fā),事無巨細、生動具體地描述了土耳其宗教與世俗生活的點點滴滴。與劉易斯《現(xiàn)代土耳其的興起》、貝爾?!秺W斯曼帝國六百年》以及古德溫《奧斯曼帝國閑史》等皇皇巨著相比,它顯然更富于人情味和生活感。比如談“喝茶”:“在我的小說故事發(fā)生的年代里,茶葉的生產(chǎn)和銷售由國家壟斷,就像咖啡豆和煙草一樣。在整個土耳其,茶葉每克的售價是一樣的,口味是一樣的,連顏色都是一樣的。事實上,這種‘眾口同調(diào)’的茶葉完全符合那個時代的精神——那時候每個人都跟他人一樣,竭力相信一樣的事物,努力穿一樣的衣服,觀看一樣的電視節(jié)目?!边@樣的時代,我們中國人當然不會陌生。

當然,作為一部“物質(zhì)之書”,《純真物件》也集中體現(xiàn)了帕慕克的物質(zhì)哲學,從中我們可以了解到帕慕克對物性與人性的沉思。而這也是《純真物件》最讓人值得回味的地方,因為我們今天最大的時代主題正是“物”。

2、人與物的親近

我們今天似乎身處一個物欲泛濫、物化嚴重的時代。波德里亞在《消費社會》里對這種“可怕”的時代狀況有過悲觀描述:“正如狼孩因為跟狼生活在一起變成了狼一樣,我們自己也慢慢地變成了官能性的人了。我們生活在物的時代:我是說,我們根據(jù)它們的節(jié)奏和不斷替代的現(xiàn)實而生活著。在以往的所有文明中,能夠在一代一代人之后存在下來的是物,是經(jīng)久不衰的工具或建筑物,而今天,看到物的產(chǎn)生、完善與消亡的卻是我們自己。物既非動物也非植物,但是它給人一種大量繁衍與熱帶叢林的感覺?,F(xiàn)代新野人很難從中找到文明的影子。這種由人而產(chǎn)生的動植物,像可惡的科幻小說中的場景一樣,反過來包圍人、圍困人。”

波德里亞的觀感頗能代表當代批判理論對物的認知:物作為人的對立面而存在;物性是對人性的壓迫和剝奪。但是,在物與人的關系問題上,物的非人性只是一面,它還有另一面,即人與物的親近。物不僅是商品,它也是禮物、信物、定情之物,就像普魯斯特在《追憶逝水年華》中描寫的“瑪?shù)绿m小點心”一樣,是人的記憶、生命和情感的寄托。

對凱末爾/帕慕克而言,芙頌的珍珠耳環(huán)就是這樣一種寄托。小說深情描寫了這個結晶在耳環(huán)上的永恒瞬間:“那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刻,而我卻不知道。如果知道,我能夠守護這份幸福嗎?一切也會變得完全不同嗎?是的,如果知道這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刻,我是決不會錯失那份幸福的。在那無與倫比的金色時刻里,我被包圍在一種深切的安寧里,也許它僅僅持續(xù)了短短的幾秒鐘,但我卻在年復一年中感到了它的幸福。1975年5月26日,星期一,3點差一刻左右,就像我們從過失、罪孽、懲罰和后悔中擺脫出來一樣,地球也仿佛擺脫了地心引力和時間法則的束縛。當我親吻著芙頌因為天熱和做愛而被汗水浸濕的肩膀,慢慢地從身后抱住她,進入她的身體,輕輕咬了一下她的左耳時,戴在她耳朵上的耳墜,在很長的一瞬間仿佛停留在了空中,然后才慢慢墜落。”

多年來,為了籌建純真博物館,帕慕克一直四處搜羅物品,正是出于這種物質(zhì)觀念:物不是一種非人的存在。在《純真物件》中,帕慕克幾乎是不遺余力地在宣揚物對人的重要性:“純真博物館是由那些相信這是可能的、相信物的魔力的人建起來的。雖然凱末爾關于物的信仰激勵著我們,但跟那種狂熱的收藏者不同,我們不是出于一種拜物教的欲望去占有物,而是出于一種洞悉物之奧秘的愿望。……當我們的靈魂聚集在物件上時,我們破碎的內(nèi)心能感受到整個世界的完整如一,我們便開始慢慢接受自己的苦難?!辈皇俏镌趪?,而是人需要生活在物當中。

3、物之奧秘

可到底什么是帕慕克尋覓的“物之奧秘”呢?

它當然可以理解為是物與物的奇遇所帶來的美學奇跡:“經(jīng)過多年的物品收集和櫥窗布局的規(guī)劃之后,就好像我在寫劇場舞臺說明一樣,我們通過不斷試錯,在展盒里布置好茶杯、屈塔希亞陶瓷煙灰缸和芙頌的發(fā)卡。在這當中,看著我們選的照片,我意識到,我正在做那些讓人肅然起敬的伊斯坦布爾風景畫家們在做的事情:在樹木、電纜和線塔、船舶、云靄、物事和人群的匯聚中,尋覓意外之美。最幸福的時候,莫過于在那些意料不到、無意營造出來的地方,眼睛能發(fā)現(xiàn)美?!边@種“意外之美”,也就是洛特雷阿蒙所說的,“縫紉機和雨傘在解剖臺上相遇”的“美”。

但是,“物之奧秘”不僅是美學上的,也是哲學上的,它深刻體現(xiàn)在“物之秩序”的探索中所綻放的真理性時刻。??略凇对~與物》中認為,“沒有比在物中確立一個秩序的過程更具探索性、更具經(jīng)驗性了”?!都冋嫖锛氛鎸嵱涊d了帕慕克對物品“推陳出新”的領悟:“當我開始擺放這些展盒時,我慢慢感到,書里描述的多年來收集的這些物品,在博物館展示時產(chǎn)生了一種新的意義。當物品逐漸在博物館中各覓其位時,就開始眾聲喧嘩起來,發(fā)出別樣的音調(diào),不受書中描繪的限制。無論是我最初雄心勃勃的設想、關于那些打孔盒的計劃還是任何可能的安排,對這個展盒的精神和靈魂來說,都不夠真切;我竭力去描畫這些物品,但它們也竭力告訴我不同的東西?!?/p>

“在旅行中我總是去尋找那些小博物館。我發(fā)現(xiàn)最迷人的地方就在于,那些原本在廚房、臥室以及餐桌上用的物件,聚集在一起,形成了一種新的質(zhì)地、一種無意中凸顯的關系網(wǎng)。我意識到,有愛心同時用心去安排的話,博物館里的物品——一張老照片、一個開瓶器、一幅畫著小船的畫、一個咖啡杯、一張明信片——會獲得比以前更大的意義?!?/p>

跟帕慕克一樣有收藏癖好的本雅明說過,收藏家既是保存者,也是破壞者。收藏就是“更新舊世界”,“翻新現(xiàn)存事物”,就是“將物從其實用性的詛咒中解放出來”。在這個過程中,物所屬的舊秩序(功利性的實用秩序)被打破,它回歸自己的本初秩序,也就是福柯說的“某種沉默的秩序”,從而釋放出自己的本真意義。這正是帕慕克創(chuàng)辦博物館——也就是在大世界中制作出他自己的由物品構成的小世界——的根本用意所在。

51號展柜

“幸福僅僅就是靠近所愛的人”章節(jié)。這里有,芙頌長時間握著的鹽瓶,芙頌無聊時含在嘴里玩的錫湯匙,還有吃了一半的冰激凌筒,被芙頌扔在了博斯普魯斯海濱等。

25號展柜

《時間與物品》

“等待的痛苦”章節(jié)。一張相框裝起的老照片

住在鄉(xiāng)下與等待著誰,給人的感覺是相似的。它都讓我們覺得好像是活在時間之外。我們最終什么也沒改變;一切照舊,隱匿在暗處。與之相反的是運動——我們久久注視的從遠方而來的白色船只。許多伊斯坦布爾居民看到船只沿著博斯普魯斯海峽航行時,會憧憬異國他鄉(xiāng)和別處的生活。上方是阿拉古勒拍攝的照片,他們對其中隱含的情感,無疑會感到十分親切和熟悉。

時鐘擺在展盒前方,能看到內(nèi)部的運轉(zhuǎn),它前面放的一些火柴棍是用來數(shù)時間的。時鐘在測量百無聊賴的時間,而且制造了一種幻覺,好像它比看起來要走得更快些。但在那些我們覺得時間好像停滯了的日子里,我們能更清楚地意識到這些物體的本質(zhì)。這個展盒里所有的物品,都是想讓“等待”變得具體起來。每當我的祖母讓她的朋友來玩撲克牌消磨時間,她總會在桌子上鋪一塊像這樣的暗紅色粗呢桌布。右下方的照片是成千上萬被遺棄的無名照片之一,它們從伊斯坦布爾的二手商販那里輾轉(zhuǎn)到了我手上。在左上方的照片里,某個人正朝外觀望希爾頓酒店——那里正在舉行訂婚宴會——他坐在塔斯奇斯拉大樓的臺階上——芙頌在那里參加了大學入學考試。(跟1960年代的黑白明信片有一個奇怪的巧合。)我們都贊同凱末爾,展盒的左邊應該有一樣文具,右邊有一套咖啡杯具,這個展盒所有的物品都應該與耐心、等待、無奈相關。參觀者如果近看展盒,能看清芙頌的考試報名登記表,而且會發(fā)現(xiàn)她在高中選修的外語是英語。但凱末爾從來沒有向我提到芙頌的這一面。(選自帕慕克《純真物件》,版上黑白照片只是這個展柜物件之一)

跟我父親一樣,凱末爾的父親喜歡大部分時間待在家里,躺在客廳沙發(fā)上,翻來覆去讀報紙。只要讀到他不喜歡的一條新聞,他就會把那一頁撕下來,扔到地上;家里人把丟掉的紙片撿起來,又拼在一起。

4、物的純真

《純真物件》有兩個主題,一個是“物”,另一個則是“純真”。任何一個閱讀帕慕克《純真物件》的人,心頭都可能會冒出一個巨大疑問:在一個物欲橫流的時代,我們何以奢談物的純真?

在今天,無論就人性還是就詩學而言,散發(fā)著古典田園氣息的“純真”都似乎是一個過時而可疑的形容詞,尤其是與被污名化的物聯(lián)系在一起。帕慕克的“純真”來自于席勒《論天真的詩和感傷的詩》里所說的“天真”。席勒的這篇詩學文章對帕慕克影響極大,一度被他奉為圭臬。席勒認為詩人分兩種:天真的與感傷的。感傷詩人多情而反思,而天真詩人與自然融為一體,實際上,他們就像自然——平靜、無情而睿智。他們率真寫詩,幾乎不假思索,不會顧慮其文字理智的或倫理的后果,也不理睬他人言論。席勒認為自己是感傷詩人,而歌德是天真詩人:“因為歌德自信,不假他求,寧靜雍容,不矯揉造作,有貴族氣派;因為歌德不費雕琢就可以傾吐偉大燦爛的思想;因為他有能力表現(xiàn)自我;因為他的簡約、謙遜和天才;還因為他根本不知道這一切,恰似一個孩童之所為?!?/p>

帕慕克顯然在自己身上看到了歌德的影子。他的愛情小說《純真博物館》也仿佛是對歌德《少年維特之煩惱》的致敬。要知道,在后現(xiàn)代的今天,一個作家還像德國浪漫派那樣去大寫特寫純真的愛情故事,需要何等驚人的勇氣!我們已經(jīng)許久沒看到嚴肅文學作家寫愛情小說了,除了那些不入流的通俗作家們。愛情小說和抒情詩已經(jīng)死于馮內(nèi)古特式的挖苦:“我盡量不在故事里加入深情戲份,因為一旦出現(xiàn)這類內(nèi)容,再談其他事情幾乎不可能了。讀者們別的什么也不想知道。他們?yōu)閻郯d狂。如果一位有情人贏得真愛,那么故事到此結束,就算第三次世界大戰(zhàn)馬上就開始,天空漆黑,飛碟沖出來都沒有用?!?/p>

愛情就是一種地地道道的“純真之物”,可在今天又是多么不合時宜啊。理解這一點,我們才能懂得創(chuàng)作《純真博物館》、創(chuàng)辦“純真博物館”的帕慕克的“天真/純真”。這種“天真/純真”也體現(xiàn)在帕慕克對物的態(tài)度上。阿倫特在談到對收藏之道津津樂道的本雅明時,似乎苦笑著補上了一句,“本雅明還不知道收藏也可以是一項極好的、獲利極高的投資方式”。這不是“天真/純真”又是什么?

什么是“純真之物”?物在一個天真的人手里就是純真之物。天真之人眼里的物就是純真之物。物的純真性體現(xiàn)在它的不求回報上,體現(xiàn)在它對利害關系的超脫上,同時也體現(xiàn)在它與人的情感連接上。正如本雅明說的,收藏家不重視物件的功用和實效,而是將物件作為它們命運的場景、舞臺來研究和愛撫。收藏物的年代、產(chǎn)地、工藝、前主人——對于一個真正的收藏家,一件物品的全部背景累積成一部魔幻的百科全書。此書的精華就是此物件的命運。收藏家是物象世界的相面師,是物件命運的闡釋者?!八嗽斒种械奈锲罚抗馐悄芨Q見它遙遠的過去,仿佛心馳神往?!边@種心醉神迷最極端的例子,莫過于帕慕克收集并在博物館展出芙頌留下的4213個煙頭,并親自為每個煙頭題寫注解。這不是“天真/純真”又是什么?

阿倫特從公共領域出發(fā),并不認同世人對“小玩意兒”的迷戀:“公共領域認為無關緊要的東西也可能有一種非同尋常的魔力,富有感染性的魅力,以至于許多人都采用它們作為一種生活方式,但并不因此就改變這些東西本質(zhì)上的私人性……在一個急速的工業(yè)化不斷地消滅舊事物以便生產(chǎn)新產(chǎn)品的世界里,這些東西也許更像是世界上最后一個純粹人性化的角落。可是,即使這種私人魅力擴展到所有人,也不意味著它就可以化私為公,也不構成一個公共領域。相反,它僅僅意味著公共領域已經(jīng)幾乎徹底隱退了,以致偉大處處讓位于魅力;因為公共領域可以是偉大的,但它卻恰恰不能是迷人的,因為它不包括細枝末節(jié)?!钡狙琶饕埠?,帕慕克也好,他們顯然并不是阿倫特所批判的那種在“小時代”里優(yōu)哉游哉的“私享家”?!凹冋娌┪镳^”可以說是個人的,但它不是私人的。它以一種個人性的對物的態(tài)度參與到公共領域的建設中來,而這個領域曾經(jīng)一度被各種熱衷于講述國家故事的大博物館所霸占。

實際上,在文化政治日益復雜的今天,在物與人的關系問題上,從來就沒有單純過。有阿倫特對“小玩意兒”的批判,就有曼德爾斯塔姆對“社會金字塔”的警惕,就有羅蘭·巴特對與“大的形式”相對的“個人節(jié)奏性”的捍衛(wèi)。

說到底,有純真之物,但并無單純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