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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文學》2021年第10期|張仲全:鑄劍戈壁灘——“兩彈結(jié)合”參試官兵的那些事(節(jié)選)
來源:《北京文學》2021年第10期 | 張仲全  2021年10月19日08:13

張仲全,男,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中國金融作家協(xié)會理事,魯迅文學院第24屆中青年作家高級研討班(報告文學作家班)學員,中國報告文學學會青年創(chuàng)作委員會常務委員,重慶金融作家協(xié)會副主席。發(fā)表各類文學作品150多萬字。

編者說

這是一段埋藏多年的英雄史,原子彈導彈兩彈結(jié)合的成功只是一瞬,背后卻有無數(shù)鮮為人知的離奇故事與驚心動魄?!白鲶@天動地事,當隱姓埋名人”,這是對當年從事核導彈事業(yè)眾多科學家和基地官兵人生的真實寫照。如今生活在和平年代和物質(zhì)條件優(yōu)越的我們,能否真正體悟當時那些科學家和官兵神圣而又孤寂的心境?

鑄劍戈壁灘

——“兩彈結(jié)合”參試官兵的那些事

文 / 張仲全

在祖國西北大漠中的某綜合試驗靶場,有這么一群人,他們不是偉大的科學家,也不是運籌帷幄的軍中大員。他們雖是普通一兵,但依然鏖戰(zhàn)大漠,馳騁戈壁,并親手將我國第一枚導彈原子彈成功發(fā)射。他們篳路藍縷,披荊斬棘,一路走來,留下串串感人故事……

干部子弟當上墾荒兵

徐虹和他的1000多名同鄉(xiāng),穿著嶄新的軍服,帶著當?shù)乇蹤C關發(fā)給的簡單被裝,跟著幾名接兵干部在那密不透風的悶罐車里一直晃蕩著,隨著車輪與鐵軌周而復始日復一日的單調(diào)碰撞,前幾天那種穿上軍裝的喜悅和對軍營生活的憧憬蕩然全無。此時,他和他的戰(zhàn)友們,壓根兒不知道他們究竟要走向何方,目的地在哪里。憑感覺,只知道火車離開中原某城市后,就一直在駛向西北。因為隨著列車的遠行,他們不但經(jīng)過了西安、蘭州等幾個知名大站,而周邊也變得越來越荒涼,鐵軌兩旁的樹木越來越稀少。接兵干部也不告訴他們要去往哪里,目的地在什么地方。

當他后來成為共和國第一代導彈發(fā)射操縱員、在經(jīng)歷了導彈原子彈“兩彈結(jié)合”試驗那段改變世界格局和共和國命運的難忘歲月后,才真正理解他們行程保密的重要性,也明白了父親確實不知道他當兵去往何處的真正原因。

徐虹的父親當時是一名現(xiàn)役軍官。按理說,駐軍部隊和當?shù)乇蹤C關交往都是十分密切的,是應該知道入伍去向的。但在后來的歲月里,徐虹聽父親多次說過,接兵的同志當時著重對應征入伍人員的政治審查提出了特別要求,至于服役兵種駐守地點是嚴格保密的。

徐虹能成為導彈原子彈“兩彈結(jié)合”試驗的發(fā)射操縱員,不知是命中注定還是純屬巧合。早在頭一年,空軍在家鄉(xiāng)招收飛行員,整個地區(qū)只有兩人身體合格,徐虹就是其中之一。由于他年齡較小,當時還不到16歲,于是就沒有參加身體復查,繼續(xù)他的高中學業(yè)。第二年,也就是1961年應征入伍,和許多同學一道坐火車參軍。

那時的火車都是蒸汽機車,蘭州到新疆的鐵路是單線單軌,前方一有來車就得避讓。鐵路線路也不像現(xiàn)在這樣筆直,時常出現(xiàn)“Z”字形,車頭能夠看到車尾。西行的列車還經(jīng)常爬坡,由于機車動力偏小,經(jīng)常是前面一個機車拉著,后面一個幫著推。就這樣,列車一路“哐當”“哐當”地喘著粗氣,走走停停,經(jīng)過七天七夜才到達了目的地。

能坐悶罐列車抵達駐地,已經(jīng)是很幸運的了。比他早一年來到此地的副中隊長李西川和其他先頭部隊到來時,由于鐵路沒有修好,只坐了兩天的火車,后來的路程全靠汽車在沙漠中顛簸。

入伍途中,讓徐虹記憶猶新的是,在整個列車上,除了接兵干部外,所有人都不知道要到什么地方。列車越往西行,天氣越冷,接兵的幾個干部突然間都穿上了羊皮大衣,而隨行的1000多名新兵只有硬扛著。當時接兵干部也沒說要帶御寒衣物,也許是保密需要吧。讓人費解的還不止這些,列車經(jīng)過七天七夜的爬行,快到駐地時,還要在廣闊的沙漠里轉(zhuǎn)個大彎,并且是在深夜,把人們的頭都轉(zhuǎn)暈了。后來他們才知道,這個行進路線也是專門設計的,就是要讓每一進入基地的人失去方位感。并且都是晚上進出,讓你搞不清東南西北。

天亮后,他們下車一看,才知道此時已經(jīng)來到了茫茫大漠之中,而當時的基地荒無人煙,還在建設中……

這幫從內(nèi)地來的年輕人,不論是來自城市還是鄉(xiāng)村,確實有些接受不了這個現(xiàn)實,畢竟這兒和他們想象中的軍營有著天壤之別。

還好,到達基地的當天,他們就知道了這支部隊的性質(zhì)和任務。大家都十分慶幸能夠成為試驗部隊的一員,那種幸福突然來到的感覺,讓他們能夠理解暫時的艱苦,內(nèi)心激蕩著建功立業(yè)的豪情壯志,紛紛憧憬著激動人心的美好未來。

在三年自然災害時期,糧食普遍短缺。不少人是抱著“吃飽飯”的目的來到部隊的。可是這支新組建的導彈試驗部隊,由于地理位置的偏僻,加之周圍地區(qū)十分貧困,他們所面臨的吃飯問題比許多部隊都要艱難。一趟送糧的列車到達基地,沿途有時會遭遇好幾次饑民的哄搶。時任基地發(fā)射中隊副中隊長的李西川,他說他在1963年之前很少吃過飽飯,他和許多戰(zhàn)友一樣,因營養(yǎng)不良出現(xiàn)了身體浮腫。

試驗部隊從一開始組建就走上了艱苦奮斗、自力更生的創(chuàng)業(yè)之路。這批新兵的到來正好趕上如火如荼的開荒種地搞生產(chǎn)。

徐虹和戰(zhàn)友們休息了兩三天后,在頭昏腦漲、生物鐘都還沒完全適應的情況下,就被安排去工地修水庫,成了戈壁大漠里一個地地道道的墾荒兵。

工作條件、生活環(huán)境如此艱苦,吃的沒保證,心想住的地方總得有一個遮風擋雨的窩吧。沒想到,工地上真還是“窩”都沒有一個。等著他們的就是一片亂石遍布的戈壁灘。連隊干部帶著他們到老兵“駐地”轉(zhuǎn)了一圈回來后,就展開了建造地窩棚的工作。這個工程很簡單,就是在沙漠里挖一個土坑,然后在頭頂上架上幾根木桿子,再用草簾子蓋在上面抹上泥巴,居住的“窩”就建好了。沒有床,怎么辦呢?用土坯堆砌成床沿的形狀,再往里面填滿沙土,戰(zhàn)士們又用干草編織了簡易粗糙的草席墊在上面,有的干脆就抱來枯草簡單地往上一攤,“床”就鋪好了。即使是這樣的“床,”也不是一個人能夠獨享的,那至少是供一個班的共用通鋪。

現(xiàn)在說說水吧。那個時候就是沒有水才要修建大壩。可在水壩修好之前,也就是施工期間,工作生活都得用到水,汽車團專門派出幾臺水車到幾十公里外去拉,拉來的水比油還珍貴,主要是用來做飯和官兵們洗漱的。每人每天能分到半盆水,也就是早晚各兩缸子。讀者朋友可以充分發(fā)揮想象,這點水能夠干什么?戰(zhàn)士們每次洗臉時,只能輕輕地把嘴巴鼻子眼睛周圍洗一下,也僅僅是能夠讓眼睛看得見,耳朵聽得見,嘴巴能說話能吃飯,鼻孔能出氣就行了。

你肯定要問,如果沒有來水,修水庫來干什么用喲?有來水干嗎不充分利用呢?

基地的南邊,就是連綿的祁連山。祁連山的雪一到夏天便融化了,順流而下。雪山下來的水冰涼、不能飲用。他們剛到時是8月份,還能用這從雪山奔騰而來的水洗一洗、搓一搓;但是這種幸福的時光很短暫,到了9月份就不行了;10月份更不用說,已經(jīng)結(jié)冰了,根本就沒有水流下來。他們在工地上這幾個月,沒有在此洗過一次澡,要洗澡只能集中到生活點去,可是生活點不是想去就能去的,因為距離相當?shù)倪h。

那時,生火煮飯還得要靠煤。然而,煤炭又有限。于是,他們還不時被安排到戈壁灘上去尋找枯枝爛葉來燒火做飯。

剛到基地的時候,他們還能吃上一點兒蔬菜。隨著氣候的轉(zhuǎn)冷,運輸越發(fā)困難,蔬菜運輸不可能用專列,汽車運輸需要十天半月是很正常的事兒,如果是那樣,新鮮的蔬菜早在途中就爛成了農(nóng)家肥。所以,在冬天要想吃上新鮮的果蔬簡直是異想天開。

生活條件如此艱苦,每天要干的活兒可不輕松。當時,一個火車皮裝載的土石有60噸,一個班負責一個車皮,平均每人要裝運5—6噸。他們首先要給火車裝泥土石料,當火車到達大壩后,還得把泥土石料從車上卸下來。也就是說這幾十噸的泥土石料要倒騰好幾輪:首先要挖,然后要搬運上車,到了堤壩上還要把它卸下來。那時,老兵們都很照顧新戰(zhàn)友,盡量讓新兵多裝筐、少抬土。兩人抬土時,力氣大的戰(zhàn)友主動把那受力繩子拉近一點,盡量讓體弱的戰(zhàn)友減輕負荷少受力。

就這樣,經(jīng)過他們4—5個月的奮戰(zhàn),水庫修好了。盡管西北地區(qū)干旱少雨,水庫水源僅靠冰雪融化而來,其蓄水深度也有十來米。

糧食最困難時期,這支部隊的伙食問題引起了中央高層的關注,還有過周恩來總理、聶榮臻元帥親自向各大軍區(qū)幫他們化緣的窘境。

正是在這種大背景下,水庫剛一修完,疲憊不堪的官兵們又受領了更為艱巨的任務——墾荒地、種莊稼。

為什么說開荒種地的任務更為艱巨呢?因為,修水庫,戰(zhàn)士們盡管出力就行,而種莊稼還關系到收成,關系到今后還餓不餓肚子的生存問題,那可不僅僅是個體力活的問題。

經(jīng)歷了風餐露宿和肩挑背磨,修完了水庫,本以為可以歇歇腳、喘喘氣的,有的官兵們雖然心里很不情愿,但一想到種地能讓他們吃飽飯,心里又重新燃起了希望。官兵們看著慢慢積水的新修水庫,希望水庫的水能在戈壁灘上澆灌出一片片水草豐美、五谷豐登的肥田沃土,憧憬豐衣足食的美好未來。

地廣人稀的戈壁灘要多大就有多大。各單位跑馬圈地的負責人,乘著汽車在戈壁灘上跑一圈,面對車輪碾出的一道道痕跡,然后就對著腳下這片土地宣布,這塊地是我們的啦。隨后由各基層單位進行墾荒。

向戈壁灘要糧食,可得堅持長期作戰(zhàn)的思想。上級派人運來了帳篷。雖然有了帳篷,但戰(zhàn)士們的工作生活環(huán)境沒有根本的改變。就說說這個帳篷吧,一個帳篷正常情況下睡個7—8個人就不錯了,可是由于數(shù)量有限,硬要把全排幾十號人塞在里面,這么多人怎么睡呢?只能人挨人側(cè)著身子睡。戰(zhàn)士們經(jīng)常開玩笑地說,睡覺不能翻身,要想翻身也要喊“一、二、三”大家一起翻。如果誰個半夜三更要出去撒個尿、拉個屎,回來沒有位子了,也找不到睡處了。要么你得左推右翻,好不容易才能找出一個睡覺的地兒。

那時的單帳篷,防寒效果差。零下二三十度,里面空間狹小不敢生火,一旦出現(xiàn)火災或者缺氧中毒那可不是小事。戰(zhàn)士們睡的都是地鋪,下面僅鋪了點沙土,然后在沙子上面墊了一點枯草,每個戰(zhàn)士也就依賴那一床很薄的棉被,外加一件羊皮大衣,被窩根本就不暖和。大冬天,官兵們一個個在那里全身蜷縮當“團長”。有的被凍得實在受不了,索性到帳篷外的火堆旁烤火度時。有的戰(zhàn)士排到站下半夜的崗哨,交崗后也不進去重新睡覺了,便在火堆旁就地打盹或者躺下。

官兵冷得實在沒有辦法,就用草簾子在帳篷外面圍了圍,然后在草簾外面堆上一道防風墻。這些做法其實也起不到什么防寒作用,大部分戰(zhàn)士的手、腳和耳朵都長了凍瘡,時常紅腫得流水。

在這種條件下,部隊有時候還搞緊急集合。在如此擁擠的帳篷內(nèi)根本沒辦法整理被裝,大家只有抱著被子跑出帳篷,在黑夜里打背包。

然而,現(xiàn)實生活對徐虹這幫新兵的考驗不僅僅是這些。最讓人惱火的是,入冬后當時穿的也就是一件單襯衣、單褲頭,外加一套棉衣棉褲和襪子。當時沒有襯褲,更沒有絨衣絨褲,經(jīng)常是冷風一來,順著空心棉衣和寬大褲腳刮個透心涼,初來乍到的戰(zhàn)士只好把雙腿夾緊。一些戰(zhàn)士也顧不上英姿颯爽,找來兩段繩子將褲腿扎上以防止透風。

后來凍得實在不行了,部隊到上海求援了一批絨衣絨褲,由于是計劃經(jīng)濟,需要憑票供應,故數(shù)量也十分有限,每個班只有兩套,沒法分。連隊黨支部就開會決定:每個班的兩套絨衣絨褲分開發(fā)放,這樣兩套衣服可以解決4個人。可是每個班有十多號人,這樣還是沒法滿足要求。最后決定干部排長班長,都不允許買,黨員也不允許買,全部讓給身體弱小的戰(zhàn)士和新兵。

戈壁灘的地表是一層包裹著鵝卵石的黏土層。黏土層是因地殼運動和環(huán)境變化形成,有四五十厘米厚,下面是沙子。當?shù)赜蟹N說法,“戈壁灘的風,三天刮一次,一次刮三天”??耧L刮走了地表的細沙,剩下的就是黏土裹著的鵝卵石。

要在戈壁灘開荒種地,首先要把地表上面的石頭挖掘出去,到了下面的泥土層,然后才能修成水渠。沒有牛,也沒有馬和任何牲口,所有的開荒種地和破土修渠都得依靠戰(zhàn)士的那雙手。

可是一到了冬天,戈壁沙漠很快變成了凍土。水都結(jié)成堅冰,開荒時用水更困難,基本不洗臉、不洗衣服,吃水就把溝渠里面的冰塊敲打破碎,然后扔到鐵鍋里面,用柴火一燒,待其融化使用。經(jīng)常是堅冰融化后鐵鍋上面漂浮的全是羊糞和樹葉,炊事班長便用漏勺一撈,剩下的水便用來做飯。那時的水都是從雪山流下來的,鹽堿大,雖然水是燒開了,但是一喝下去,肚子就“咕嚕咕?!敝表?,一會兒老放屁(后來到了生活區(qū)后,采用打深井的方式才解決了用水的問題)。

墾荒時沒有食堂,吃飯都在戈壁野外,天寒地凍,饅頭分到戰(zhàn)士碗里早就成了冰疙瘩,根本沒辦法吃。為了干活有力氣,戰(zhàn)士們就將饅頭穿在一根木棍上,放到帳篷外面的火堆上烤著硬咽下去。

記得是入伍后第一個元旦,炊事班多做了兩個菜,分到戰(zhàn)士手中早就涼了,好不容易過個節(jié),戰(zhàn)士們只能把菜碗放在火堆上進行二次加熱。雖然是熱菜下肚,但由于長時間沒進油水,很多戰(zhàn)士吃進去沒多久全都拉了出來。

生活條件和工作環(huán)境如此惡劣,一些吃不消的戰(zhàn)士都希望活兒輕松一點,可是他們總有干不完的活。在很多老兵的記憶里,跑馬圈地的事兒每天都有,一直干到大年三十。

新年到了,按理說每逢佳節(jié)倍思親,在那個閉塞的地方和溝通方式原始的年代,應該是人們寫信最勤的時候。但是恰恰在這個時候,沒有人寫信了。原因是鋼筆墨水早就被凍成了冰坨坨。那個時候生產(chǎn)基地里面沒有電,點的全是煤油燈。接受作者采訪的老兵說,你千萬不要相信電影、電視劇里面的大馬燈——假的。如果不是導演不知情,就是為了拍攝方便而已,因為馬燈在拍攝現(xiàn)場不容易熄滅,也可避免火災。

說到了電影,搞生產(chǎn)的官兵們平均每月還是能夠看到一兩場的。但是要在那樣寒冷的地方看完一兩個小時的露天電影可不是容易的事兒。

每當電影開演前,部隊都以連隊為單位,早早地集結(jié)完畢。零下30度的夜晚,整個人凍得受不了。不管電影是如何精彩、引人入勝,戰(zhàn)士們時常都不由自主地抖動起雙腳,一瞬間,咚咚響聲伴隨著漫漫塵土,根本就看不清屏幕上演的啥,廣播里說的啥。

戈壁大漠,廣闊無垠。部隊要開荒種地,居住十分分散,戰(zhàn)士們看電影自然要走很遠的路,看完電影同樣要趕很遠的路才能回到駐扎點??梢踩祷伛v地,就成了一件不容易的事。那個時候什么建筑都沒有,戈壁灘上找不到什么大樹,當然也談不上參照物什么的,更何況是晚上。電影完了過后如果走慢了一點,或者遇到什么事給耽誤了一下,稍不留意就會跟錯隊伍。茫茫戈壁東南西北都差不多,沒有什么明顯的標記,每次看電影總有人走丟。走丟了怎么辦?生火堆。每一個連隊各有各的聯(lián)絡暗號和方式。比如一連生一個火堆,二連生兩個火堆,三連就生三個火堆。有的連隊或者用火把,讓走丟的戰(zhàn)士看到自己的組織,向組織靠攏。

讀者朋友一定認為看場電影是如此辛苦,那么平時收聽收音機應該是方便的吧?其實不然,在這里,曾經(jīng)發(fā)生過有人為了聽到清晰的收音機聲音而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當年,那個地方幾乎是聽不到任何外界的聲音。那時,半導體收音機還不普及。普通電子管收音機功率小,根本收不到信號,許多人的收音機基本就是擺設。有時,莫斯科電臺的短波勉強聽,但是噪聲非常大,反而西藏臺還清楚一點,但又經(jīng)常是藏語廣播,如同聽天書。一些不怕麻煩的人在屋外架起高高的天線,有時能夠收到一點短波信號。遙測中隊的一個技術干部利用自己掌握的知識,找來一段銅線,就將收音機的天線連接到電燈泡的燈頭卡口上,這樣一來收音機的聲音效果就好多了。可能是收聽的日子多了,產(chǎn)生了麻痹大意。一天夜里,不知是睡著了還是無意中觸碰到了收音機天線,這個技術干部竟給電死了,直到第二天中午才被發(fā)現(xiàn)。

這個聽收音機被電死的事故還是基地組建數(shù)年后發(fā)生的,其實,此時的工作和生活條件已經(jīng)好了不少。

在戈壁灘種地和內(nèi)地不是一回事,剛開始誰也不知道怎么弄,于是有的連隊就先挖了水渠。單說這個水渠吧,戰(zhàn)士們好不容易把它修成,可是等到灌溉時,流水順著這個剛修的溝渠一涌,沒料到水渠邊緣遇水一泡就垮塌了,水根本到不了地里去。在西北有一種說法,用沙子筑的渠遠比泥巴管用。因為沙粒一層一層地結(jié)冰凍筑起來以后,遇水不容易滲透,所以也不容易坍塌。但是泥土會出現(xiàn)很多縫,遇水一泡就垮。為了種好糧,部隊專門請來新疆建設兵團的專家技術員和西北農(nóng)業(yè)大學教授現(xiàn)場指導,才使這一狀況得到好轉(zhuǎn)。

這里的莊稼一年也只能夠種一季。4月底5月初開始播種,到8月底收獲。開始是種小麥,因為當?shù)卦瓉硪彩侵环N小麥,不種玉米的。后來得知新疆建設兵團種玉米,于是又跟著種玉米。

種莊稼自然要耕地,當時耕地除了用鐵鍬翻耙,更多的是用人力拉犁。一架犁鏵往往需要幾個人才能拉動,戰(zhàn)士們的肩膀沒有一塊好皮肉。

盡管付出了如此艱辛的勞作,可是第一茬青苗出土不久大多枯死了,好多戰(zhàn)士無法接受殘酷的現(xiàn)實,失聲痛哭。經(jīng)過分析,主要原因是鹽堿地把小苗給燒死了。當?shù)赜芯渌渍Z“秋壓堿,春返堿”。雖然在年前用水澆過耕地,但開春又返堿了。

后來他們發(fā)現(xiàn)在低洼處,沙土沉淀多的地方幼苗成活率很高。于是部隊官兵又很快行動起來,專門尋找沙土地進行開荒補種。

剛開始時,由于水庫剛修好,主水渠還到不了所有的莊稼地,為了解決灌溉問題,官兵們就向附近的農(nóng)民學打井,也就是挖池塘。沒幾天,生產(chǎn)基地到處都是直徑10~20米的水塘池子。時值5月,冰雪消融,地下水位較高,一般挖個7~8米都能見水了,所以也容易蓄水。剛開始,不知如何挖,一個分隊挖一個,到處是戰(zhàn)場,但是水不深,機器一抽很快就見底了。于是又改成打井式的,也就是集中挖井,直徑只有7~8米,專往深處挖,經(jīng)常是挖個十幾二十米深,這樣抽水機也能相對吃得飽一些。在這里說明一下,當時的抽水機不是用燃油的,而是燒柴火的蒸汽機。

第二年,大家都知道什么地方可以種,什么地方不能種,把能種的地都種上。西北地區(qū)有個優(yōu)勢就是日照時間長,糧食生長比內(nèi)地好,收獲也頗豐。

部隊鼓勵技術革新和科學種地,官兵們干勁蠻大,時常跑到幾十公里外去尋找羊糞,那個時候的莊家長勢良好,抽棵也很整齊,小麥畝產(chǎn)達到了300多斤(當?shù)氐暮芏噢r(nóng)民畝產(chǎn)也就100來斤)。后來,他們還種了玉米,產(chǎn)量更高。

自從地里有了收成,官兵們慢慢地能夠吃上飽飯了。后來,各個連隊還先后種上了白菜、蘿卜、西紅柿、胡蘿卜等新鮮蔬菜,試種的哈密瓜、西瓜也獲得了好收成。官兵的餐桌也變得豐盛了。連隊還飼養(yǎng)了生豬,戰(zhàn)士們偶爾也可以開葷打牙祭。

……

(試讀結(jié)束,全文載《北京文學》(精彩閱讀)2021年第1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