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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沈復(fù)與《水繪園圖冊》
來源:文匯報 | 徐繼康  2021年12月21日07:54

《浮生六記》自光緒四年(1878)首次刊印之后,就得到廣大讀者的喜愛,與此同時,作者沈復(fù)也備受學術(shù)界關(guān)注,一百多年來,人們對他的熱情一直沒有消減過,研究的文章盈篇累牘。與對曹雪芹一樣,探尋沈復(fù)的生平,也已成為當下頗為熱門的話題之一。

蘇州小文人沈復(fù)做夢也沒有想到,他身后會暴得大名,后人會對他那么感興趣,會大力去研究他的生平,如果早知道這些,他肯定不會在《水繪園圖》上,只寫上“水繪園遺址,晴石四兄屬,三白沈復(fù)”這簡簡單單幾個字了。

沈復(fù)的前半生,人們根據(jù)他的《浮生六記》,已經(jīng)排查得很清楚。由于現(xiàn)存的《浮生六記》只記至他四十六歲,他的后半生,依舊是模模糊糊。前幾年,通過錢泳的《記事珠》,大家得知沈復(fù)在嘉慶十三年(1808)隨齊鯤、費錫章出使琉球,此次海國壯游已經(jīng)得到學術(shù)界的廣泛確認,然而從琉球歸來后,他的去向似乎又成了一個謎。有研究者根據(jù)無錫顧翰《壽沈三白布衣》詩中那句“偶因幣聘來雉皋,十年幕府依青袍”推斷,嘉慶十六年(1811)至道光二年(1822)左右,沈復(fù)曾在如皋游幕十余年。除了顧翰的這首詩外,能夠證明他在如皋的行蹤,好像只有這一件他為冒晴石所畫的《水繪園圖》。

其實還有一則材料,為大家所熟知,卻又被忽略:沈復(fù)曾經(jīng)將《浮生六記》書稿給一個叫管貽葄的人看,管氏看后,寫了《長洲沈處士三白以〈浮生六記〉見示,分賦六絕句》,他與錢泳是最早閱讀《浮生六記》全本的人之一。管貽葄是常州府陽湖縣人,曾經(jīng)做過河南遂平、固始兩縣的知縣。而沈復(fù)晚年,他在蘇州倉米巷的房子被弟弟所賣,無家可歸,漂泊于江湖,他和管貽葄兩人在哪兒相逢都有可能。只是管貽葄還有一個身份鮮為人知,他曾經(jīng)擔任過如皋安定書院的院長,這在道光《如皋縣續(xù)志·學?!返摹对洪L題名錄》里記得明明白白。他的詩詞集里,也有幾處往來于如皋的記載。有沒有這種可能,管貽葄閱讀《浮生六記》書稿,為之題詩,其地點就是在如皋?我個人覺得可能性很大。

是誰聘請沈復(fù)來如皋的,也就是沈復(fù)的幕主是誰?這一直是個謎。根據(jù)“十年幕府依青袍”,幕主的身份似乎不高。眾所周知,青袍泛指品位低級的官吏,是八品、九品的縣尉之流,到了縣這一級別,也就是縣丞、教諭、訓導(dǎo)、主簿一類,不過此類人聘請幕僚的極少。在如皋,倒有一類官員值得注意,那就是鹽場大使,正八品,雖然品級不高,但事務(wù)繁雜,督課、水利管理、地方治安、荒政、文教農(nóng)事等等,甚至連詞訟一類,也在他的職責范圍之內(nèi)。所以,鹽場除了書識、轎夫、哨捕、巡丁、門子等多名員役之外,大使還需聘請幕友若干人,有紅筆師爺、黑筆師爺、錢糧師爺?shù)鹊取I驈?fù)的幕主,極有可能就是一位鹽場大使。陳毓羆先生根據(jù)沈復(fù)在如皋的時間,猜想掘港場大使梁承綸的可能性最大,他在掘港場任職時間是嘉慶十四年到道光元年(其中嘉慶二十年由袁朗接任一年),道光二年離任,正與沈復(fù)在如皋的時間吻合。但根據(jù)趙懷玉和凌霄在掘港與梁承綸的交往記述,尤其是凌霄《快園詩話》里還出現(xiàn)了掘港“鹽務(wù)諸君子”如汪映嵐、洪穎書、方菊如、方花農(nóng)、余問章、程山溪、程湘帆、江笠人等人的具體名單,我們并沒有看到沈復(fù)的身影。在《蠙山聯(lián)唱集》中,四十多名本地與外地的詩人悉數(shù)現(xiàn)身掘港,其中也沒有沈復(fù)。令人奇怪的是,在如皋這十余年,除了冒晴石外,到目前為止,還沒有發(fā)現(xiàn)沈復(fù)與其他人有任何交往的記載。

翻看嘉慶與道光的《如皋縣志》,這個時間段在如皋的官員除梁承綸外,還有一個傅祖清,江西清江人,從嘉慶十六年到道光三年擔任如皋的縣丞(其中嘉慶十八年由陳潞接任一年),他也有可能是詩里的那位“青袍”。至于其他官員,都不太對應(yīng)得上。

沈復(fù)在如皋的生活,就如水中月、鏡中花,總是影影綽綽。

作為他在如皋生涯最重要的見證物——《水繪園圖》,就顯得尤其重要。其實早在1939年,它就刊印在上海西風社出版的英漢對照本《浮生六記》的扉頁上。英譯者林語堂先生注明,上有李申耆、秦恩復(fù)、吳思亭、蔣劍人諸人的題詠,且云此畫收藏于冒鶴亭先生家。冒鶴亭為如皋冒氏后裔,近現(xiàn)代著名學者,1959年去世后,其親屬遵照遺囑,把他所藏的圖書文物全部捐獻給上海博物館,此件作品也在其中。

今人對沈復(fù)的探尋,恨不得挖地三尺,偏偏對這本《水繪園圖》,卻絕少有人前去研究,雖然這本冊頁中,不可能找到我們想要的全部答案,但最起碼可以打開一扇通往時間隧道的門。

《水繪園圖》深藏于上海博物館,能睹真容者寥寥無幾,以致真?zhèn)沃疇幰恢辈唤^于耳。即使周劭先生曾經(jīng)親臨冒鶴亭捐獻的書畫金石展,還是以此圖上款為“巢民仁兄雅屬”而驚疑不已,認為“款題不合”。是他記錯了上款,還是所見為其他畫幅?至今未有定論。上世紀九十年代初,如皋修復(fù)水繪園時,曾從上海博物館攝下此圖作參考,誰知拿到圖片后,大家都傻了眼,畫上草木蔥蘢,煙水迷茫,一派村野景象,全無園林格局,陳從周先生只能根據(jù)陳維崧的《水繪庵記》約略布置。關(guān)于真?zhèn)?,根本沒有討論,畢竟陳先生是大千門下的弟子,是真是贗,或不難判斷。

水繪園自冒辟疆之后就敗落得不成樣子,這幅不足半平尺的《水繪園圖》倒很寫實,叢竹雜樹中,三四間茅舍,前是小橋流水,后為城墻,與時人的詩文記載高度一致。實話說,沈復(fù)這幅《水繪園圖》,雖談不上多么的筆精墨妙,但格調(diào)還算不俗,干干凈凈,這與他的文字是一致的。

畫面干凈得沒有一處可以隱曲暗通,沒有作畫原由,沒有作畫地點,甚至連作畫的時間也沒有寫明,反而還帶來了不少疑問——畫的主人冒晴石是何許人?他為什么要請沈復(fù)畫這一幅畫?這幅《水繪園圖》是畫于如皋嗎?

冒晴石是目前所知與沈復(fù)交往的唯一如皋人,他名兆鯨,字振川,號晴石,又寫琴石,行四,為如皋冒氏第十五世,冒辟疆的從曾孫。他是嘉慶六年秀才,道光四年的恩貢,候選教諭,曾參與續(xù)修《冒氏家譜》,也參與道光《如皋縣續(xù)志》的修纂。他性風雅,好游覽,善詩文,喜交游。如皋冒氏自元而下代有文人,冒晴石便是清代嘉道年間的代表,他一生最崇拜的人,就是冒辟疆。

先不談為什么要請沈復(fù)畫這幅畫,且說他得到《水繪園圖》之后,每逢鄉(xiāng)試金陵,即便在北固、棲霞等地探幽訪勝之時,都把此圖置于行篋中,以求大江南北名士題詠。多年下來,集腋成裘,用他自己的話說,“可附刻《續(xù)同人集》也!”后來,他把畫頁與題跋裝池成冊,請僑居蠙山的歙人洪福題寫“城市山林”四個大字于冊首,極是珍視。

為之題跋的“當代名公”都有誰?在后世的流傳中,有不少題跋已經(jīng)散逸,除洪福之外,今尚存李維唯、唐大沛、項黻、錢鴻寓、李琪、唐鍾福、何敏、魏敦廉、汪濬、陳德培、趙允恒、楊欲仁、錢濱、談承基、程虞卿、施朝棨、黃鍾秀、聯(lián)璧、洪梧、陳熙、趙本敭、王善業(yè)、馮思澄、葉愷、楊廷撰、李士森、任光瑜、寧云程、魏茂林、宮騏、任松齡、李兆洛、阮亨、秦恩復(fù)、沙思祖、吳存義、吳修、范仕義、吳愷、李震、沈岐、丁金榜、汪承基諸人的手跡。根據(jù)林語堂的記述,還有蔣敦復(fù)題跋一開,今已不見。此外,據(jù)冒鶴亭《潛徽錄》,為之題跋的還有石韞玉、胡敬、戴蘭芬、王廣蔭、陳如升,他們的墨跡也不翼而飛。其實還遠不止這些,比如徐珠、冒鳴、王香等人皆未露面,他們的名字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時人的題跋中,還有黃楚橋、胡萱生、黃艮男、沙增齡、熊澹仙等當?shù)孛?,也無一字見紙。按照冒晴石的性格,怎么可能不請這些最親密的好友題上幾句呢?

這些題跋,或詩或詞或記,信息豐富,有些篇幅還很長,如魏茂林的跋文多達七百余字,如果細讀,可以看到一些圖畫以外的風景。冒晴石為什么要請沈復(fù)畫這張畫?這在陳熙的題跋中已露端倪:“得聞晴石先生之志,將有振起而再造焉,繼美前賢,復(fù)修吟社,作斯圖先識其心矣!”結(jié)合宮騏的題跋,可知他父親宮增祜在嘉慶五年(1800)出任雉水書院山長時,曾經(jīng)寫過一篇《水繪園記》,描述了他所看到的水繪園景象。在文章的最后,這位八十一歲的泰州老名士不無遺憾地說:“此景何可多得,而俄頃又無工畫者援筆記之,為水繪園增一佳話云爾!”昔日水繪園,園荒而售他姓,作為弟子的冒晴石,受而讀焉,頗多感慨。他一直不甘昔日名園隨風而逝,故心有夙愿,就是想光復(fù)水繪園,重建詩社,像冒辟疆那樣與海內(nèi)賢達唱和聯(lián)吟。《如皋縣續(xù)志·義行》記載他的父親冒干成:“性坦白,好善行,不求人知,曾倡首捐貲疏浚營坊港,沙田四十八圩頓免江湖淤塞,凡宗黨有困危告者,無不竭力濟之?!笨梢钥闯觯扒缡业慕?jīng)濟條件尚可,恰逢族人冒弼工贖園址復(fù)歸冒氏,這讓他看到希望,故有“振起而再造”之思。

當他遇到擅長丹青的沈復(fù),即請他畫了這幅《水繪園圖》,既以彌補老師的遺憾,又能彰顯自己的心志?!昂A陮m山長節(jié)漢有記矣,今又得吳門沈三白先生為之圖”——看得出,冒晴石得到此圖后,心情甚是愉悅,隨后江南江北,征詩殆遍,邁出繼承先人風雅的第一步。雖然他最終沒有能夠修復(fù)水繪園,也沒有刻成《續(xù)同人集》,但為后人留下了這一本《水繪園圖冊》。

說一句題外話,那位題跋的陳熙,字梅岑,浙江嘉善人,乃沈初與袁枚的詩弟子,《隨園詩話》記載了他許多故事。陳熙的詩名很大,舒位在寫《乾嘉詩壇點將錄》時,把他譽為“賽仁貴”,名列第四十二。誰也沒有想到,這位大名鼎鼎的陳梅岑,晚年就生活在掘港,為《水繪園圖冊》題跋時,已經(jīng)八十四歲,不能提筆寫字了,但還是吟了一首七絕,叫兒子執(zhí)筆題之,其中說到“熙自目昏以來,久荒詩教,因兒子迎養(yǎng)蠙山,得聞晴石先生之志”。他的兒子,就是乾隆五十六年(1791)出任豐利場大使的陳景蕃,兩年后又轉(zhuǎn)任掘港場大使,一直至嘉慶八年。從陳熙的題跋得知,陳景蕃離任后,并沒有回到老家浙江,而是定居于掘港。這也算是隱藏在《水繪園圖冊》之內(nèi)的風景吧!

歷史有時是一盞感應(yīng)燈,當你走近時,她就會為你而亮。

冊頁中,圖畫外的風景若隱若現(xiàn)。

題跋最早的紀年是戊寅秋仲,即嘉慶二十三年(1818)八月,題跋者宮騏、唐大沛、丁金榜,為冒晴石于金陵應(yīng)試時所請。宮騏在題跋中說“歲戊寅秋抱晤于金陵寓邸,出其近所畫《水繪園圖冊》”,這很容易讓人誤解此畫作于嘉慶二十三年。其實,時間有可能更早,題跋者中有一位洪梧,他在嘉慶二十二年就去世了,這說明《水繪園圖》的問世時間只能在此之前。魏茂林的題跋在道光二十年(1840)春,是冒晴石所請題跋中最晚的了,但這并非是本冊頁題跋的最后時間。冒鶴亭的《潛徽錄》第二十冊《詩詞曲》中,有陳如升《鶴亭先生命題所藏〈水繪園圖冊〉,晴石明經(jīng)故物也》的一闋《臺城路》詞,詞中自注: “圖中有蔣劍人七古一章,劍人,升故人也,蔣詩作于道光丁酉,距今甲子一周矣!”蔣劍人即蔣敦復(fù),道光丁酉即道光十七年(1837)。讀此可知,此詞作于光緒二十三年(1897),為陳如升應(yīng)冒鶴亭之請。這說明冒鶴亭二十五歲時,這本《水繪園圖冊》已經(jīng)到了他的手中,當時蔣敦復(fù)那開題跋還在。后來,他在刻《如皋冒氏詩略》時也明言:“《水繪園冊》今藏余家。”

所有的題跋,不是談冒辟疆與水繪園的故事,就是說與冒晴石的情誼,幾乎沒有人提及畫作者沈復(fù)。就連他的“總角交”石韞玉,嘉慶十年,沈復(fù)曾入其幕,石氏也曾為他的《琉球觀海圖》《載花歸去月兒高》《梅影圖》題詩填詞,兩人關(guān)系是何等的親密,但在《奉題晴石先生〈水繪園圖〉》一詩中,也僅僅寫下“榜花紅處眾稱豪,一代風流屬彩毫。剩水殘山圖畫里,賣絲欲繡冒如皋”二十八字,一字未及沈復(fù)這位童年好友。只有一個叫王善業(yè)的人,他為冊頁題了一首長達三十六句的五古詩,在說完冒辟疆與冒晴石后,筆鋒一轉(zhuǎn),突然寫及沈復(fù),還有他看圖后的感受:吳趨沈休文,丹青超元旨。披榛訪遺蹤,亭臺如掌指。郁郁樹輪囷,泠泠水清泚。報圖擬臥游,儼乎接綦履。

這是除冒晴石之外唯一提及沈復(fù)的文字,王善業(yè)點明沈復(fù)的籍貫,贊嘆了他的筆墨功夫,還說沈復(fù)曾經(jīng)到水繪園來探訪,對園內(nèi)布局了如指掌,他甚至把沈復(fù)比喻為南朝的文學家沈約,這就很耐人尋味了。歷史上的沈約以“博通群籍,擅長詩文”著稱,鐘嶸說他的風格“長于清怨”,李后主也說“沈腰潘鬢消磨”,難道王善業(yè)不僅知道沈復(fù)能畫,還知道他擅長文字,更知道他寫了那本《浮生六記》?王善業(yè)是浙江錢塘人,舉人出身,道光七年至九年出任如皋縣知縣。就在如皋任上,曾為《如皋戴氏宗譜》撰文,也曾以“才具平庸,毫無振作,勒令休致”被收入當時的《京報》。偏偏就是這位“才具平庸”的王知縣,為我們留下了沈復(fù)在如皋最為寶貴的記載。

其他題跋者為什么沒有提及沈復(fù)?他們都是當時的名流,頗有身份的人。其中,狀元有石韞玉、戴蘭芬,榜眼有王廣蔭,翰林與庶吉士的有秦恩復(fù)、洪梧、胡敬、李兆洛、沈岐、吳存義等,進士有楊欲仁、魏敦廉、魏茂林、馮思澄、范仕義、沙思祖、寧云程等,吳修是著名學者,陳熙是詩壇名宿,談承基是姚鼐的門人,阮亨是阮元的從弟,唐鍾福是林則徐的舊屬,李琪、楊廷撰、施朝棨是世家子弟,蔣敦復(fù)、唐大沛、趙本揚、錢鴻寓、程虞卿、丁金榜等人也是頗有文名,再不濟也是知縣、舉人什么的。他們當中有些人不知道沈復(fù)是何許人,尚屬情有可原,但寧云程、李士森、馮思澄、范仕義是如皋知縣,項黻、葉愷、汪承基、吳愷長期任職于如皋,如果說他們也沒有聽說過沈復(fù),那肯定是說不過去。他們提筆給《水繪園圖》題跋時,最起碼也要問一問這幅畫的作者是何許人吧。其中的原委,不外乎沈復(fù)僅僅是一介布衣,是個寄人籬下“司筆硯”的幕客,是個窮困潦倒的落魄文人。

哪個愿意把目光在這種人身上多停留一下呢?

時光荏苒,歲月流波,誰知百年之后,他們的身份竟然來了個大轉(zhuǎn)換,昔日那些光環(huán)籠罩的大人物已經(jīng)黯然無光,而灰頭土臉的沈復(fù)卻光芒四射,成為數(shù)百年來最具流量的文人之一。紅塵一直偏寵幸運,但輪回不會虧待有趣的靈魂,時間就是彼此交換的渡口。

同治十二年(1873),如皋再修《如皋縣續(xù)志》,已經(jīng)去世的冒晴石被收入卷八《文苑傳》,他的小傳這樣寫道:

冒兆鯨,字晴石,恩貢生,屢薦不售。性風雅,好游覽,每省試渡江,金、焦、北固、棲霞諸勝探幽躡噞,留連忘返。與徐生庵、沙菊潭輩詩歌唱和。畫《水繪園圖冊》,征詩名流題詠殆遍。其自題云:“此地爭夸二百年,地傳畢竟是人傳。幾間老屋非樓閣,一派秋蟲當管弦。今日公卿常問訊,昔時仙佛總因緣。輞川圖內(nèi)多詩趣,敢向名流索錦聯(lián)。”生平持己儉約,與物無忤,尤好獎予后進。年七十七卒。

《水繪園圖冊》成為冒晴石一生的驕傲,給他寫傳的那個人,一定看了這本《水繪園圖冊》,但他寧愿說此畫是冒晴石所作,也不肯寫下沈復(fù)的名字,因為那時的沈三白還是一個籍籍無名的小人物。那一年,距離沈復(fù)出生已有一百一十年,距離楊引傳在蘇州冷攤撿得《浮生六記》手稿殘本二十余年,距離《浮生六記》的第一次出版,還有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