呈人間現(xiàn)場 書人性傳奇 ——從李約熱《李作家和他的鄉(xiāng)村朋友》談起
李約熱是一個有方向的寫作者。他從寫作之初就找到了屬于自己的腔調，并一直葆有他原初、樸素、地道的白描敘述。他最新出版的小說集《李作家和他的鄉(xiāng)村朋友》，標志著他的創(chuàng)作進入加速發(fā)展時期。
2018年4月至2020年5月，吳小剛（李約熱本名）到廣西崇左市大新縣五山鄉(xiāng)三合村扶貧，任駐村第一書記。駐村扶貧的700多個日夜，他與當?shù)厝罕姀淖畛醯哪吧胶髞淼南嗳谙嘤H，李作家這一人物形象也在破冰中日漸顯現(xiàn)?！独钭骷液退泥l(xiāng)村朋友》正是基于李約熱這一段扶貧經(jīng)歷創(chuàng)作的，包含《八度屯》《家事》《喜悅》《捕蜂人小記》《獻給建民的詩》《三個人的童話》6個中短篇。讓人意外的是，前4篇小說都寫到了“雨”這一日常而又永恒的意象。首篇《八度屯》描寫了李作家初次進村的情景：“這個時候是春天，下著細雨，八度屯在李作家眼里新鮮醒目?！崩罴s熱來自鄉(xiāng)村，以寫作出道，憑著不俗的文學成績進入省城。當他作為一名扶貧干部再度下鄉(xiāng)時，鄉(xiāng)村已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新時代的新工作，有了更多新要求，但也面臨更大的挑戰(zhàn)。到了《家事》，春雨又是另一番景象：“春天，八度屯的雨水開始有了重量，米粒一樣，落在美珠搭的塑料棚上?！毙≌f在沉重中開場，因為塑料棚旁是美珠老公的墳墓。《喜悅》中，雨水更是在小說的第一句便跑了出來：“雨水把路都泡爛了?！必i肉漲價，一對新婚小夫妻要操辦婚宴，全家上下大費周章，真是一件麻煩的事情?！恫斗淙诵∮洝分杏幸粚Y婚、離婚、再婚的夫妻：“那年春天他們第一次結婚，雨水正盛。”情感的豐盈和對未來的期盼溢于言表?！皬囊榜R鎮(zhèn)民政助理趙俊能手中接過結婚證，兩人就沖進雨里?！敝趦晌恍氯耍暝谶@個春天是甜蜜、是浪漫，是對愛的加持。
掩卷回味，我們被小說中或新鮮醒目、或沉重悲傷、或浪漫喜悅的各種春雨打濕了一遍。在以往的文學作品中，雨是常見的意象，以“雨”為作品定調的也并不少見。當代作家畢飛宇就曾對李商隱的《巴山夜雨》進行過細致而綿長的精讀，以為這短短的四句詩里竟有一個長篇小說的容量，詩中的雨像人類的內(nèi)心，悄無聲息而又暗流涌動。古詩看起來寫的是雨，實則是時間、是孤獨與寂寞的長夜。雨是上蒼賜予的自然極品，它利萬物、啟心智而添趣味，李約熱熟悉它、喜愛它并善用它，這一藝術形象同時也讓這部小說有了更多言不盡意、立象盡之的文學意味。
南方的雨帶來燠熱潮濕的記憶和體驗，它所蘊含的文化特征，或許是李約熱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藝術底色。以此為線索，倘要回過頭去追溯李約熱的寫作源頭，不得不去檢索他自己描繪的文化基因圖：狹義的鄉(xiāng)村——城市——廣義的鄉(xiāng)村。
成長于桂西北鄉(xiāng)村的李約熱常年微醺于潮熱的南風中，焦躁不安和上進積極的分子布滿了他的人生途程。最終，嶺南鄉(xiāng)村人情往來的習俗，讓他兼?zhèn)淞速|樸的生氣和柔軟的情義，蓬生麻中自帶勃勃生氣。李約熱認同一個人成長環(huán)境的重要性，以為面臨的人事、所歷經(jīng)的過往，在漫漫人生路上都可轉變?yōu)椴煌纳艽a。因此他認為，一位作家骨子里散發(fā)的是什么樣的光，就寫出什么樣的東西。
能夠印證這一人生心得的自然是李約熱的文學作品，從作品中密集出現(xiàn)的文學意象，同樣能窺見他的審美取向和個人反思。兩年的扶貧工作結束，李約熱奉獻了《李作家和他的鄉(xiāng)村朋友》。他用最樸實的語言，書寫出一個個動人的故事。不論是從別人口中聽來的過往，還是扶貧工作時所親歷的刻骨銘心，這些都在他柔軟的心底留下印記，并以一個寫作者強烈的共情，在作品中將其詮釋出來。
創(chuàng)作這部小說，李約熱絲毫沒有蹭熱度的心理，因為在情感的天平上，他以為恒久以來我們向這片土地索取太多，寫作只是一種回報的方式；在藝術邏輯上，他交付的是本真的信任，用真心、真情與村民進行情感的交流，開展行動上的幫助。中國社會本身就是鄉(xiāng)土性的，他從鄉(xiāng)村到城市再回到鄉(xiāng)村的經(jīng)歷，實際上也證明他一直在鄉(xiāng)村文明中穿梭，不管他寫什么樣的故事，表現(xiàn)怎樣的人物，最本質的都是關注人性及其命運。
可以說，《李作家和他的鄉(xiāng)村朋友》為當代作家如何理解與書寫現(xiàn)實提供了一個范式。我們從中看到，進入創(chuàng)作成熟季的李約熱，正攜嶺南之氣，呈人間現(xiàn)場，書人性傳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