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翠虎：“裝腔”是職場人用力生活的信號，但最終總是去偽存真
柳翠虎，豆瓣閱讀作者，畢業(yè)于北京大學法學院，曾從事知識產權、影視娛樂與電信、互聯(lián)網領域法律服務?！堆b腔啟示錄》是她在豆瓣閱讀第二屆長篇拉力賽中的參賽作品，最終以總分第一的成績奪得了總冠軍。
作為一部關注都市女性成長的職場小說，作者以對“裝腔”的理解為軸線，以犀利文風和細膩筆觸，講述了一個極具閱讀快感的故事，呈現(xiàn)了年輕人在理想與現(xiàn)實前所面臨的的掙扎與奮斗。
誤打誤撞進入網絡文學創(chuàng)作的世界，柳翠虎一開始只是因為工作閑了想寫小說打發(fā)時間，結果賣出了影視版權?！拔冶緛硎呛芘懦馍习嗟囊粋€人，但發(fā)現(xiàn)寫作的收入能夠養(yǎng)活自己，就第一時間辭職了。”全職寫作后，她說雖然有了更大的自由度，卻也遠離了生活。比如“很多辦公室茶水間的八卦聽不到了。有點遺憾。”
從寫作之初，她便持續(xù)關注大都市，書寫“不變的謀生和謀愛”，但她表示最近開始對中國的小城鎮(zhèn)感興趣，“中國的農村、城鎮(zhèn)里有更多充滿了欲望、謀生謀愛的故事。希望有機會找個小城鎮(zhèn)住幾個月?！?/p>
01
“裝腔”有時候是一種擰巴的狀態(tài)，
最終去偽存真
記者：先從書名《裝腔啟示錄》聊起，是怎么想到寫這樣一個故事的？在書的最后，主持人L也問出了關于“裝腔”的看法，同樣把這個問題拋給你。顯然，小說中的意義與詞的本意是不同的，對這個詞的理解也影響著這本小說的閱讀感受。
柳翠虎：寫這部小說的緣由可能和學校以及工作環(huán)境有很大的關系。當時讀的是北大法學院，做的是CBD的律師?，F(xiàn)在大家看待CBD里的律師，很多都是有標簽的，比如“精英” 以及“高端”，而的確，身處其中的人們，也會習慣性地標榜自己。過度的標榜多少會導致一個結果，那就是偽裝。很快，我也發(fā)現(xiàn)，周圍很多人似乎都開始習慣性地偽裝，去像企業(yè)打造品牌一樣打造自己的品牌。這個年代的大多數(shù)人，都開始追求一種表面功夫。那么，為什么大家都喜歡裝？又為什么大家都討厭裝？為什么大家在討厭別人裝的同時，自己也忍不住想要裝？而裝的目的以及背后是什么？慢慢的我發(fā)現(xiàn)這可能不是我們圈子里的問題，這一定程度上是一種有意思的社會現(xiàn)象，這其實是我寫這部小說想要探討的一個話題。
對于“裝腔”，我的看法其實是跟隨著劇情里面人物的看法一點點改變的。寫小說本來也是一個自我和解的過程。一開始是諷刺，但之后會慢慢理解，到最后會用一種包容的心態(tài)去看待這種行為。以前我們一群朋友很喜歡私底下討論誰特別愛裝，甚至有點看不起愛裝的人，但現(xiàn)在，我發(fā)現(xiàn)裝也是一種可愛的事情，至少代表一個人在用力地生活。
記者：就像你說的，你對“裝腔”的理解“是跟隨著劇情里面人物的看法一點點改變的”，小說開始這個詞的意思是貶義的，但是隨著女主的成長，它延伸出了更多的意義。
柳翠虎：對。就像上面說的，“裝腔”代表著一個人用力生活的姿態(tài)，是與自己和解的必經之路吧。
記者：關于女主角唐影，你在書的開頭有一句形容她的話：“她像一團擰得過緊的麻繩，繃在座位上，用力得一絲不茍”，她也許可以看做都市女性的一個縮影，你可以談一談這個人物嗎？
柳翠虎：唐影本質上就是我們說的“小鎮(zhèn)做題家”，小城市長大，努力考上了好大學，來到大城市打拼。她看到了一個完全不一樣的世界，并且想要留在這個世界，同時她明白自己與這個世界的差距，她想要融合進來。
當你一無所有的時候，融入一個群體的辦法只有一個——偽裝自己。假裝已經融入了。
“用力”以及“偽裝”這樣的事情在當代是一件不太討好的事情，因為現(xiàn)在的人大多慕強，他們喜歡那些坦坦蕩蕩又毫不費力取得成功的人。但絕大多數(shù)人都不是這樣的。大多數(shù)人都是費盡努力才能夠到自己想要的生活。
隨著故事的發(fā)展，大家也能發(fā)現(xiàn)唐影變得松弛下來了，她也不再那么裝了，而根本原因除了她的成長，還有一個原因是，她已經在這座城市安定下來了，她融入了她曾經一直想要融入的那個世界。
所以本質上，這是一個fake it until you make it的勵志故事，哈哈哈。
記者：那你覺得對唐影、劉美玲、大王幾個書中的女性來說，“裝腔”意味什么？
柳翠虎：我覺得她們三個的經歷看似不同，其實基本上都是相似的，都經歷了一個去偽存真的過程，一開始在用力標榜，活得辛苦，但最后，每個人都達成了自己的和解，過出了最讓自己舒服的樣子。“裝”有時候是一種擰巴的狀態(tài)，但隨著生活經歷的增加，沒有人會一直擰巴下去，最后她們都選擇了去偽存真。
記者：而你所塑造的男主角不是傳統(tǒng)意義上的“好男人”，想知道為什么會這樣設計人設？他和唐影的愛情其中的推拉是一大看點，這本書里純粹的愛情似乎是一種奢望?。康切≌f中沒有被細寫的嚴呂寧的守護加暗戀好像又是一個例外。
柳翠虎：男主角代表著我對愛情的理解吧。
比如我骨子里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有真正傳統(tǒng)意義上的好男人，尤其是在女主角本身也不太完美的情況下，為什么會有一個完美的男人愛她呢？不可能的啊。甚至就連許子詮這樣一個有點缺陷的男人，唐影想要拿下他，都是費勁心機，耗費一些力氣的。
我覺得真正的都市里當然沒有純粹的愛情，這里是現(xiàn)代叢林，大家活著都很困難了，愛情是奢侈品，是需要結合自身籌碼不斷算計的。
而嚴呂寧，他看起來確實是一個比較深情的角色，但也不能因為他等了王玉玊很久，就覺得他們倆是真愛。他等待王玉玊，一個是因為王玉玊確實很優(yōu)秀，曾經的王玉玊是不太看得上他的，甚至忘了有這個人存在過，他是一個高攀的姿態(tài)，人對自己配不上的東西一定是有耐心的。同時，他還有一個心態(tài)是基于“未完成的愿望”，就是越是得不到的，越想要得到。歸根結底，他的等待是因為人性、因為欲望，不太是因為愛。
記者：說到“人設”，我想到有人說現(xiàn)在是一個人設時代，不知道你怎么看？
柳翠虎：我理解的人設就是標簽吧，也是一種自我標榜。在信息龐雜的年代里，你想讓別人記住自己，就必須有一個標簽。大家沒有時間去了解你的全部，你只能讓別人記住你的標簽。
隨著個性的彰顯，每個人都變成了一個企業(yè)，像我之前說的“要去像打造企業(yè)品牌一樣打造個人品牌”。這種現(xiàn)象可以理解。但還是別太限制在人設里，就像羅翔老師說的，“要愛具體的人，不要愛抽象的人?！?/p>
具體的人永遠比簡單的標簽更加可愛。
02
年齡不是束縛，女性可以更自私一點，
多為自己而活
記者：剛剛我們聊到了小說中的幾個女性角色，也各有特色。“她”話題近幾年很熱，我想到此前的爆款綜藝《乘風破浪的姐姐》，熱門劇《俗女養(yǎng)成記》，《三十而已》……這些作品中都對女性年齡進行了討論，“三十歲”似乎是一個分界點，但在你的書中，“二十五歲”就已經是一個分界了，你覺得年齡對女性究竟意味著什么？
柳翠虎：因為我讀了研究生，25歲對我來說是剛剛進入社會的一個年齡，對于那些22歲畢業(yè)的人來說，25歲或許也是一個稍微了解一點這個世界，有一點懵懂的年紀?？傊齻儾幌?0歲那樣，對這個世界已經有了一定的掌控力，也不像20歲，你可以依仗自己的青春肆無忌憚，這是一個剛剛開始試著擁抱世界，開始嘗試塑造自己的年齡。
至于年齡對女性意味著什么，其實總整體上來說，不同年齡段的人，確實存在不同的狀態(tài)，比如30歲的姐姐們就是比20歲的妹妹們成熟穩(wěn)重，20歲的就是比30歲的青春活力充滿膠原蛋白。這個是客觀事實，你沒辦法說年齡只是數(shù)字，它確實會帶來一些，也帶走一些。
但回歸到每個個體上，年齡其實沒有那么重要。有一些人的人生從30歲才剛剛開始，也有一些人的人生，在20歲就已經一眼望到頭了。對待年齡最坦蕩的方式，大概就是相信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節(jié)奏，按照自己的節(jié)奏來就行。不要被年齡所束縛。
記者：而這些作品的涌出，展現(xiàn)了一定的女性主義關懷，反映出中國城市女性的消費力和話語權的上升，但另一方面，我們也能看到在一些作品中，特別是影視敘事里，對于女性來說，愛情和家庭依然是生活的主戰(zhàn)場，女性的困境似乎仍然局限于家庭和事業(yè)的對立之間。
柳翠虎：這個是事實，包括我自己到了30歲這樣一個年齡段，也會面臨這樣的困境。大環(huán)境短時間不會改變。我也在困惑。在社會浪潮下我們只能被推著走，唯一能做的就是盡量明確自己想要什么，去爭取自己想要的生活。我覺得大多數(shù)女性可以更自私一點，多為自己而活。
期待下一代人會比我們更好吧。
記者：如果繼續(xù)追問一個話題，我想到了書中愛情觀差異很大的閨蜜：唐影和林心姿，但這本書只寫到戀愛的部分就結束了，那么：獨立單身女性如果步入婚姻，面對新的婚戀觀與傳統(tǒng)倫理，該如何自處？
柳翠虎：唐影和許子詮會不會走到結婚，我一直是猶豫的。其實我覺得他們不結婚更好。一段愛情如果非要以結婚收場，其實就有點沒意思了。尤其是摩登的都市愛情。至于林心姿，她最后的選擇，也看起來不是一個很好的結婚對象，但確實是一段帶勁的戀愛。林心姿和唐影的不同之處在于，她們一開始想要的，和最終的選擇，其實是完全不一樣的。
這樣的差異歸根結底在于25歲的女孩子，她們的愛情觀與婚戀觀都不是固定的?，F(xiàn)在的都市女性普遍晚婚，甚至不婚，其實只要她們經濟自由，真正獨立，世俗觀念帶給她們的影響，多少可以忽略不計的。
快樂做自己就好。
03
原著與改編作品之間，
最好是一種互相成全的關系
記者：如果要形容我的閱讀感受，可能真的只有一個字“爽”，這不僅是指一氣呵成的閱讀感受，也是指故事發(fā)展，同時這也是網絡文學重要的一個特點，我看到豆瓣也有讀者稱這本書是“都市言情爽文”，那不知道你如何看待呢？
柳翠虎：這個評價我也看到過，我覺得“爽”是一個褒義詞吧，能給讀者帶來一種相對愉快的體驗。而對于作者本身，寫起來也很快樂的。
還有的讀者說我寫的小說是“有腦爽文”。這好像也成為了我的標簽之一。
記者：“有腦爽文”讓我想到書中“金句頻出”、反套路的對話，而對話成了推動故事，推動人物很重要的一部分。在寫作的時候，有特別思考這方面嗎？
柳翠虎：寫對話是比較開心的一件事情，它代表了一種觀點的碰撞。好像寫的是時候是隨性而至，沒有思考太多。對于小說寫作我認為自己還是一個新人，沒有受過系統(tǒng)的訓練，也沒有太多作品。只能說，毫無技巧，全是感情，哈哈哈。
記者：你的小說大多聚焦都市男女愛情生活，近年來的網絡文學，越發(fā)注重與現(xiàn)實的關聯(lián)，不知道你怎么看這一趨勢？
柳翠虎：我對網絡文學了解其實不多，看得也少。如果存在這個趨勢的話，只能說存在就是合理的。
至于我自己，比較偏向寫現(xiàn)實主義的作品。因為真實的世界，比我腦海里的想象有意思太多了。
記者：最后一個提問，這本書賣出了版權，不知道你是否有參與相關項目的工作？對于改編作品，原著粉有一個“鐵律”般的衡量標準——改編作品的還原度，你覺得原著和改編作品間是怎樣的一種關系？
柳翠虎：沒有參加相關項目。
我認為改編后的影視作品和原著小說本質上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東西，從著作權法上來說，兩個作品的歸屬也完全不同，影視劇的著作權是歸屬于出品方，并且，影視劇是一個需要投資、發(fā)行、導演、制片、演員、編劇等多方主創(chuàng)共同合作的一個成果。他的創(chuàng)作難度與創(chuàng)作周期以及創(chuàng)作考量，是和小說完全不同的。
影視作品要考慮熱度、播放量等等，至于還原程度如何，其實是最最次要的一個考慮因素。很多讀者可能希望還原程度越高越好，作為作者當然也很期待自己寫的小說能夠被完整具象化。但只能說是一種基于私心的期待。
在我看來，還原度不是最重要的，相比之下，更希望我的小說能夠給影視劇改編帶來更多的靈感，也希望他們的改編能夠提升小說的知名度，讓更多人關注這個故事。最好的關系，應該是兩個作品的一種互相成全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