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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一次難忘的文學筆會
來源:中國作家網 | 蓮子  2022年04月11日16:16

煮酒論英雄

記憶是有選擇的。22年前的一次文學筆會,至今仍清晰如昨。

那是世紀之交的金秋十月,筆會邀請函是著名作家、戲劇家、安徽省文聯(lián)名譽主席魯彥周簽名親發(fā)的,與會的有王蒙、鄧友梅、邵燕祥、張賢亮等近20位中國文壇的重量級人物。這個群星云集的“迎駕文學筆會”,開幕到結束,共有10天時間。從合肥啟程,先到霍山迎駕集團,再到天柱山、九華山、黃山,一路英雄煮酒華山論劍,歡聲笑語不斷,靈山秀水生輝。

記得筆會開幕式是在合肥稻香樓賓館北苑舉行,安徽省領導以及130多位文學界、新聞界的賓客,把原本只能容納80人的會議大廳坐得滿滿當當,氣氛相當熱烈。靈魂豐滿的大家們以充滿智慧和風趣幽默的語言,縱情抒發(fā)“安徽情結”,也傳遞了不少鮮為人知的文壇信息,會場掌聲、笑聲不斷。說實話,在當今中國文壇巨匠面前,我自知淺學如我者,尚不夠資格來談論未來的中國文學走向,好在我執(zhí)掌著一家紅遍大江南北的品牌期刊,得到過不少安徽作家朋友和媒體的支持幫助,借助這個平臺,我談了和安徽的交集和淵源,算是和安徽“套瓷”了。

開幕式上,唯獨鄧友梅沒有多說,其實,這位著名小說家、時任中國作協(xié)副主席,在抗日戰(zhàn)爭、解放戰(zhàn)爭和建國初期,鄧友梅就一直戰(zhàn)斗在這片土地上,鄧友梅的“安徽情結”,在他心里。

最有趣的是,在省政府的歡迎晚宴上,當省長在祝酒辭中,以簡短的6句話介紹了安徽的概貌,王蒙說,“我全記住了,不信我給大家念念:

江淮從這里流過,

老子從這里誕生,

黃山從這里崛起,

黃梅從這里成熟,

科大從這里馳名,

改革從這里開始?!?/span>

一字不拉,掌聲響起。王蒙幽默地說,“該給我發(fā)獎金了吧。”

黃山“夜話”

領略了神奇雄偉的黃山美景后,在云氣氤氳、美如仙境的黃山頂西海,魯彥周主持了第5次筆會。從中國文壇到個人創(chuàng)作感受,思想睿智、藝術老道的作家們繼續(xù)暢所欲言。

張賢亮說,還是永旺、泰昌談談可供發(fā)表的話吧,他倆說了,我再說。

謝永旺談到,我對文學不悲觀。這次擔任“21世紀文學之星叢書”編審委員會主任,這一集中,有兩位是安徽的。從青年作者的銳氣中,感到很受鼓舞,很有特色。如果他們堅持下去,很有希望。文學還是在發(fā)展,一個時期來會更多樣,也會更成熟,思想深度和藝術質量會有發(fā)展。有沒有大師不好預測。大師很重要,群峰也很重要。

吳泰昌親歷文壇數(shù)十載,堅持“親歷大家”系列寫作。這次筆會,他把眼光投到了更年輕的作家身上。他說,和兆言對話,他書看得多,我佩服他;認識鄧剛20年,現(xiàn)在不管從氣質、感覺,他都成熟得多。文學熱熱鬧鬧是沒有的。文學沉在寂寞里是有希望的。

我和吳泰昌相識于上世紀80年代。那時,他是《文藝報》副總編輯,來廣州出差時,我都會去看看他,聽他談談文學,講講文壇最新動態(tài),每次總是收獲滿滿。1988年,花城出版社準備為我出版第一本作品集《不盡的愛河》,我請這位學養(yǎng)深厚、識見開闊的著名評論家、散文家作序,愛惜寸陰的吳泰昌欣然應允,百忙中殷殷鼓勵:“作者對紛繁復雜的社會生活感覺迅速認識獨到,說明她是一位新聞意識強頗有頭腦的記者;她駕馭文學樣式的本領和語言表達的功力說明她是一位有才能的青年作家?!毙蛭闹?,他還有這樣一段論述:“新聞記者出身的作家在創(chuàng)作上有明顯的長處,善于發(fā)現(xiàn),善于捕捉,善于積累素材善于提煉和概括。也許由于寫作匆忙的習慣,文學作品中意境的構造,情緒的醞釀,精美細致的描繪容易不足。如果是一位成熟的記者出身的作家,自然會有意識地去彌補這些。讀當代著名美國作家斯坦貝克的小說,讀我國當代著名作家蕭乾的小說、傳記、散文,會讓人感到他們有著豐富的記者生涯,但是一位有真正成就的文學家。”這段論述,好比把脈號診,讓我知道了那是自己最合適的路,對我筆墨為杖,行至今日,幫助很大,我敬重并且感激 。

輪到張賢亮發(fā)言了,他和作家們一起回顧20世紀,展望21世紀文學,談了自己對中國文學充滿了樂觀。張賢亮談笑風生,侃侃而談,讓我想起之前跟他打過幾次交道的情景。

第一次是在80年代末。那次,張賢亮出訪歸國取道廣州,我和同仁在廣東省委的珠島賓館設宴為他接風洗塵。那陣子,他的《綠化樹》《男人的一半是女人》等作品正在國內文壇引起轟動。席間,我們所談的,除了文學還是文學。給我們送菜的餐廳服務員大概是個“文青”,聽到我們的交談,瞪大雙眼,興奮地悄悄問我,“他就是張賢亮?。 敝?,在深圳羅湖口岸,看到張賢亮與奔跑來迎接的寶貝兒子緊緊抱在一起,父子情深,令人感動。

第二次是1993年,江西百花洲文藝出版社約請我寫一本關于名人下海的書。我第一個想到的人物,就是張賢亮。

采訪張賢亮,是在他即將啟程赴新加坡參加金獅文學獎評獎的前一天。動身之前,諸事纏身,幾乎分分秒秒都排滿了……如果不是他妻子熱情相助,我根本插不上機會采訪這位集作家、企業(yè)家等多種身份于一身的大忙人。

我們開門見山談“下?!?,談經商。張賢亮稱下海的原因有二。一是小平同志的南巡講話和黨的十四大精神讓他深受鼓舞,他睜開了眼睛。過去,他全身心地投入藝術世界,現(xiàn)在應該分部分注意力觀照現(xiàn)實生活。二是繁榮文藝需要有充足資金做后盾;自己作為寧夏自治區(qū)文聯(lián)和作協(xié)黨組主要負責人,受到責任感的驅使,覺得不改變落后的經濟狀況就是對文聯(lián)及作協(xié)工作人員和更多文藝工作者的一種失職,他有責任帶領文化人“闖蕩”,從事“第二職業(yè)”,經商“脫貧”。再說,也應該給自己落實待遇。在整個自治區(qū)的正廳級干部中,他是唯一沒有小汽車的,他花幾年時間寫成的一部作品《煩惱就是智慧》,稿酬只有4100元。作品集出版,稿酬也只有320元。同仁們對他說,“你張賢亮這么高的成就,就這么個待遇,你讓我們指望什么?”因此,不管為自己,還是為那些酷愛文學而又生活清苦的人們,都應該盡力創(chuàng)造一個較好的生存和工作環(huán)境。否則,怎么能讓文人安心寫作,嚴肅寫作?況且,在這次難得的歷史機遇中,文化人如果不投入市場經濟的大潮,不但不能解除眼前經濟上和精神上的窘困,而且還會脫離生活。

張賢亮話語滔滔,句句都是大實話。他還興奮地跟我談了他的“華夏西部影視城有限公司”的一些情況。

采訪結束時,張賢亮提供了與兒子的合影,并為該書題字:商業(yè)活動和文學創(chuàng)作一樣需要想象力、膽識與靈感。張賢亮1993.10.21。

書出版的第二年,我到寧夏組稿,參觀了創(chuàng)建不久的鎮(zhèn)北堡西部影視城。張賢亮在影視城他的辦公室里,很高興地接待了我。這第三次見面,張賢亮又聊起打造影視城的一些事情,有一句話,給我印象很深:宿命論培養(yǎng)人的一種勇敢精神。乍一聽,我有些不解。他說,“就是唄,人就是要活得灑脫一點,不要整天杞人憂天?!?/p>

張賢亮去世后,作為他“立體文學作品”的鎮(zhèn)北堡西部影視城,也成了當?shù)氐穆糜蔚貥耍瑸橹袊涌煳幕a業(yè)建設和西部大開發(fā)提供了另一類范例。

黃山頂上“封星”

千禧龍年的這場“黃山夜話”, 是“2000年迎駕文學筆會”的最后一次座談。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翌日,作家們就要互道珍重,踏上歸程。魯彥周生怕座談時間長了影響大家休息,正準備宣布散會時,他的兒媳、作家、編劇王麗萍笑臉吟吟攔住公公,說她要為與會的每位作家“封”一顆“星”。眾人皆歡。她封張賢亮為“浪漫之星”:不僅因為張賢亮儀表堂堂,為人親和,還因為他在天柱山買了一包“浪漫話梅”送給一個小姑娘;封馮苓植為“護花之星”:他在佛國九華的秋風冷雨中,把身上的皮夾克脫下來給一個小女孩御寒,頗有英雄救美的豪邁;封吳泰昌為“青春之星”:吳泰昌雖年屆60,但時光不老,心態(tài)年輕,精力旺盛,自我感覺年方48。封葉兆言為“饑餓之星”:因為他每次還沒到飯點,就喊“我餓死了餓死了”;封女作家竹林是“忘我之星”:因為快意山林間的時候,她一路上總是想著幫助別人;封王蒙為“王者之星”:在天柱山的神秘谷前,王蒙對著群峰美景,忘情地用意大利語高歌一句《我的太陽》,中氣十足,歌聲高亢嘹亮,當大伙坐在路邊歇息時,王麗萍招呼大家靠攏坐成一排拍照,王蒙挨大家坐下,老頑童般唱道:“排排坐,吃果果,幼兒園里朋友多?!北娙舜笮Α_@笑聲,在山谷里久久回蕩,仿佛化作了黃山對王蒙的喝彩:青春萬歲!

才華橫溢的王麗萍是根據自己對每個人的觀察和他們各自的性情特征,恰到好處地給每位作家冠以“明星稱號”。她每“封”完一個,就響起一片掌聲和笑聲。王麗萍正準備見好就收,這時,有人笑道,“還有魯老,你怎么沒封呢?”王麗萍姣美的面容上流露出一種珍稀的幸福,“他是我心中最重要的星,因為他生了個好兒子,成了我一輩子的依靠?!边@溫情暖心的話語,再次激起一陣掌聲和歡笑聲,在月光皎然的黃山頂上傳得很遠很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