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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文學》2022年第4期|胡桑:總有人在醒的深處吟唱
來源:《上海文學》2022年第4期 | 胡桑  2022年04月29日08:01

距 離

假裝一個人不在這里,

年紀輕輕,就像狗走出深夜,

嗅著早春的地鐵站,

進入到了仇恨的序列。

 

這么多樹葉,沒有一片不貪婪,

逼迫對面的人長成它的樣子。

我滲透進一只杯子,喪失

熱度,具有了圓柱的容止。

 

在出口,在桌面,在數學的

誤解中,一個人漸行漸遠。

有限的天空落下了無限的倒影,

在自我的慷慨里,眼睛分泌著鹽。

 

橫橋鎖溪

雨中走過街角,只為棲居,和偷懶。

在濁世,端起一只瓷碗,推開洗潔精,

我們吃過的葡萄變成了海和夏天。

 

守著遷徙,試圖成為善人,

成為不再移動的信號塔,

溪水追逐溪水,鵝卵石便是時間的暗影。

 

手機和手指匹配得天衣無縫。

在宇宙深處,我們初學一次停頓。

 

快來,這無禮的炎熱,我們需要靜默。

入眠前,熒光晃動,我們盡心孟浪,

對輻射視而不見,床一點點變得遼闊。

 

一座橋橫跨在開端上,我們的生活

似斷非斷。我們習慣了浪費,刪除了災禍。

 

軼事:他人

倘若殘缺

令人平靜,

雪就不必落下。

他將分析

投入遲鈍的目光間。

就這么越渡電子瀑布,

小心翼翼,

撤回一步是空白。

風行水上,

細節(jié)各自獨立,

纏繞在鯨魚的肺里。

 

雪不可能落下。

梅雨切割夜色。

 

疏離的季節(jié)令人不安。

然而,他一意孤行,

刪除了豐富的雪,

和鎖閉的炎熱。

衣服上的重力

并不蘊結,

擇定的從容

在唇間露出破綻。

記憶樸素地碎裂,

成為瓠落的咖啡館,

成為嬗變的腳步和口吻,

成為一同安檢的背影。

 

幽 人

飲酒,是誰坐在對面?

只有寂靜知道

失眠的人置身何處。

有人聽見一粒梅子在唇齒間呼吸。

是誰,撥開

小區(qū)里殘余的汽車尾氣,

來到杯子底部思念他人,

回身便是悔恨,

在東海邊緣,無人應答。

腰間的夜色,一圈圈蔓延,

就著黑,心中惕惕,

仿佛愛欲在等候。

“我在,無人知曉我是什么?!?/p>

夏日如黃昏的歸人,

默默行走,每一株香樟

祈求著一個停頓的夜晚。

有人沉睡,有人后退,

而一棵柳樹想要移動,

是誰,采摘了三千里的路途,

只為了傾斜一座城市?

鏡子是穿不過的帷帳,

再暗的夜,

總有人在醒的深處吟唱。

 

物的時代

風有些陳舊,動人的一片秋聲

上傳著一個夜晚,裹緊微濕的鄉(xiāng)愁。

許多有限的身體錯落站立,男男女女

彼此認同,在令人起敬的降溫里。

一個轉碼的海起伏著,失去了碼頭。

月在朋友圈升起,在濾鏡里呼吸。

故鄉(xiāng)任憑被復制,親人樂于被粘貼,

在同一個沙灘上,空氣編織著統(tǒng)一的節(jié)日。

那個女人穿著復古英倫裙,逗留在抖音里,

戴著醫(yī)用口罩,笑容被遠在天涯的手點擊,

腰肢猶如芍藥,安裝了司空見慣的妖嬈。

整個海收集著圓滿,仿佛從未見過病毒,

月光下,我們的內存無限,想去愛

每一個愛過的人,原諒每一段誤解與離別。

沙子直播成靜謐的雪,背后是一個無限的亞洲,

聽得見那么多人內心傳輸著溫暖的液體。

 

空 城

一場霧在樓群間參差,游蕩。

也許,應該下雨,去占有旅館、銀行、一部部手機,

如秋天盈滿上班族的耳蝸。

暮晚的胸口別著一個個身份,

外灘的天際線仿佛安裝了歡意,

卻有一番番懷疑在路上飛過。

在你我額頭,夜晚低垂,

填不滿我們的欲望和希望。

打工的人,重復著清晨,

堆疊著正午,制作一個個數據,

唯有身體暫留在唏噓里。

輕靈的夢魂不堪側聽。

從出口到入口,有人錯過。

從站臺到平臺,懶得相逢。

空洞在地鐵十號線里咳嗽著。

 

上錯一個樓

你從綠碼的另一側

折返人間,踱過一片街區(qū),

變得涉世未深。

事情就是這樣的,日復一日。

手機上有陌生來電,

像是湖水里的

一個暗影,你突然感覺到

身上的電量不足。你相信

每一種人情和事故

都是一個體內的

舊址,你不斷變換

快遞通訊錄,在不同的

豐巢柜里

取出甜蜜的錯誤。

麥冬、紫茉莉和忍冬

如絲綢纏繞

混沌的肉體。

果香讓你把明亮的

心情分發(fā)給鄰居和路人。

在結霜的熟悉里,

你上錯一個樓,讓自己

迷失在二維碼里,

手里的鑰匙微微顫抖。

中高風險區(qū)流動,流動,

你在本地砌了

一條綠的堤壩,

囚禁了自己的辨別力,

你漫游,漫游,

行程卡就是一個變色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