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文學》2022年第5期｜王學芯：日暮雨訊
突 然
突然鏡子花白
突然孫女的手指從吮吸的嘴里抽出三周歲了
皮膚比我關(guān)心的任何事情還要珍貴
黑色眼眸猛地閃出一道青蔥目光
突然被她開了關(guān)了的電視機
響出一場聲音風暴
突然席卷
突然凝神不動
突然體態(tài)浮華自己對自己陌生
突然光線愈加明亮流
突然伶俐四起 環(huán)繞四起 色彩四起
突然若無其事身體斜靠沙發(fā)的扶手
突然默默站立起來
穿著一只拖鞋忘了另一只
突然撞到茶幾的腳 抿著嘴笑了笑假牙
突然邊說邊指了指窗外
攜著她 走下樓梯
去看
百歲巷口
藍色的粉色的金黃色的菊花
記憶毛病
你的臉如小指甲那么大
在忙碌的疾動中亮了起來
我已習慣你的自信 鏡頭 或不回一個表情
暫定一切問候 詢問 交流
晾干網(wǎng)絡的波紋
似乎所有一天 你是射出的閃電 在強化身份
我是靜靜融化在窗玻璃里的一只眼睛
心際關(guān)系的罅隙越來越大
氣流變成一種游移的東西
蒙著一層灰色
注視中 你的唇髭長了 臉圓了 肚腩大了
遠離心臟的語氣和友情抖落睫毛
盤旋的頭發(fā)像在轉(zhuǎn)動
腦袋里一組齒輪
同牙齒咬合一起
演化過程
你重了輕了的分量
高壓線 在身上閃出雜技的火花
形成我耳朵里一個一個渦漩
只見你
空中行走的交叉雙腿
沒有感受的反應常?；氐窖┟顟B(tài)
出現(xiàn)了記憶的毛病
邊 緣
這些住宅樓房
窗戶上盡是天氣的玻璃 沒有一點聲響
穿過小徑 幾十棵位置精確的樹
都有不驚一片葉子的名字
冷綠或深綠
風吹過日夜交替的枝頭
撿起落葉 脆化的莖脈掂出很輕的形狀
仿佛一個早晨 一個黃昏 一個夜晚的挪移
就是邊緣里靜謐的心思
光澤和水土 如同身穿的混紡毛衣
逆著編織的紋理撫過
手指少了一層柔順
而稍微拽動一下 總有絨絮飄飛起來
帶出一點復雜的顏色
騰空瞬間
飽含了大腦一片空白
頭發(fā)一縷縷彎曲
這樣深呼吸
樹木像在四周經(jīng)歷從未經(jīng)歷過的潛行
削過煙絲般的光線
每扇眼前的玻璃窗戶 仿佛
都在縮小看一眼的夕陽和時鐘
延伸一條
皺紋的小徑
秋 色
立秋之后
雨濕透可以敘述的黃昏
從樹梢上浮起又落下的風著地
夜色提前飄過花壇上彎向一邊的雛菊
不再那么炎熱的霞光
帶出樓房的裙裾和理想天氣
懷著聊天傾向 拉近一步
彼此姿態(tài)的距離
交流便成為鄰里之間最重要的事情
而半年前的一叢灌木 晶亮晶亮的水珠
觸動時間 閑暇和鳥鳴
顯得特別成熟 比任何時候更要稚嫩
突出了此刻每個人加入的聲音
仿佛在用肺的深處一口空氣
在家的門口 實現(xiàn)一次集會的發(fā)言
這種感覺 或向濕漉漉的小徑一望
情緒穩(wěn)定的身影
全部單純 全部靠近的事物
像是插在秋色水洼里的
幾株綠柳
一種那一刻
共同和自若的
臉和脊背
坐在深夜的椅子里
深夜的烏云
暗沉沉遮住五分鐘的天空
椅子里的暑氣稍稍收斂一點
被風吹動的衣衫像在預測一場雨訊
眼睛凝視著遠方
煙囪吐出連串的白色煙團
慢騰騰打哈欠時的一個停頓
顯得空閑又那么漫不經(jīng)意
而吸一口
據(jù)說環(huán)保的一股脫脂氣流
喉嚨咕噥一聲
皺起了鼻子
酸哽之感 或再次移動的云層
合攏 分離 合攏
逼近洶涌四起的內(nèi)心感受
像在經(jīng)受淬煉一樣
立地震出一聲碎裂的閃電
雨沒有下來
煙囪上偷排的濃煙歪斜延伸
填滿窗戶和眼睛所看到的一切
漫長一夜
呼氣或存在中的吸氣 天空壓得更低
房子和椅子
開始在瞌睡里昏昏沉沉
忘記了世上所有不好的事情
在年輕人身后
我一直在保持一種活力
從源頭上補充年輕人的靈敏
挪一下鼠標 按一個鍵紐 撥弄一根網(wǎng)線
用最潮的詞語交流相同想法
共享超級非凡的進步氛圍
為此我的膝蓋上
攤著網(wǎng)絡方面的書籍
從《四維人類》翻到《大連接》
或盯著藍黑色封面的《互聯(lián)網(wǎng)思維》幻想
像在進入一個聚合場所 某一條路徑
把彈性十足的襯墊放進鞋里
在年輕人身后
小跑幾步 跟上疾動的節(jié)拍
肩并肩地記錄和分析一切變化
使脈絡關(guān)系 數(shù)據(jù)技術(shù)和理念的漣漪
形成線上線下一致的視角
在恣意的成長中一點一點減少各種懵懂
覺得琢磨的目光
是種任性 是催促自己年輕
快速地 或一百倍地
聰明起來
找到事物的閃光
直 稱
如我所見 湖邊一片荷葉
在耐心列舉一粒晶瑩水滴
盤繞著光 關(guān)聯(lián)城市與人的呼吸
像是培養(yǎng)的工業(yè)
在支撐一種平衡
玲瓏剔透 不可侵犯 潔凈地滾動
映襯綠色和粉色 照見天空或人影
似乎正好如期而至 四周
更為新鮮的樹木 橙色蝴蝶
沿著被微風吹開的枝頭滑行
超越蹁躚意義
而啼鳴的鳥 像在繼續(xù)巡查 在擴大范圍
翻尋空氣里一絲一縷異樣的氣味
閃動白色羽毛
湖面透出清澈水草
看得見石頭和游曳的魚
登陸的一枚月亮
在公共花園里如同一種警示的規(guī)則
有了一種
城市的
默契直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