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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樓上樓下
來源:法治日報 | 初曰春  2022年06月26日10:12

人都會走彎路,楊詩晨也不例外。

到蠡園開發(fā)區(qū)(位于江蘇省無錫市)派出所報到時,他心里很不得勁兒。之前干的是刑偵民警,一紙調(diào)令卻讓他成了片警。

楊詩晨潛意識里認為:通常是老胳膊老腿兒的人,才會去跑社區(qū)。他感到懷才不遇,好比武林高手被廢掉了功夫,難受得要命。

那段時間,他干什么都不順,一度認為滿世界都在跟自己作對。

舉個最簡單的例子吧。

有一次,楊詩晨去社區(qū)走訪,僅因為喊錯了廣場舞阿姨的姓氏,有位山東籍的老漢嘲笑他“嘴巴沒毛辦事不牢”,過后又對他的工作指手畫腳。他郁悶極了,心想:“我招誰惹誰了,干嘛都對我橫眉冷對?”

楊詩晨當時真想辭職??伤I(lǐng)導心細如發(fā),發(fā)現(xiàn)他狀態(tài)不佳,苦口婆心地勸了一通。不過,他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不愿聽那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

日子過得波瀾不驚,楊詩晨絲毫找不到成就感。直到再次與山東老漢發(fā)生交集,他才發(fā)覺自己的工作多么重要。

蠡園開發(fā)區(qū)派出所隸屬于無錫市公安局濱湖分局。為了方便群眾,濱湖分局要求社區(qū)民警把服務(wù)送到門上。也就是說,他們得趁著居民下班回家后登門拜訪,省了人們到派出所跑腿辦業(yè)務(wù)的麻煩。

那天傍晚,楊詩晨到了山東老漢的家門口,分明聞到屋里傳出濃重的煤氣味,卻敲不開門。好在他警惕性強,來了個破門而入,才避免了一場災(zāi)難。

事后,山東老漢給派出所送來錦旗,楊詩晨受到了領(lǐng)導的表揚,樂得他有點找不著北。年輕人都有上進心,這種反應(yīng)也在情理之中。

退一萬步講,常人都希望得到別人的認可乃至夸贊,楊詩晨由此勉強接受了片警的身份。人往往如此,一旦觀念轉(zhuǎn)變了,行為上也會悄然發(fā)生變化。

一時間,楊詩晨勁頭十足,以至于同齡的搭檔之一劉輔警笑話他自討苦吃,天生的勞累命。

為了給老百姓提供優(yōu)質(zhì)服務(wù),無錫市公安局向科技要警力,借助地方專業(yè)力量建設(shè)了基層基礎(chǔ)監(jiān)測中心。單說疫情防控方面,他們便可借助該中心力量對網(wǎng)購訂單等信息進行綜合研判,再經(jīng)民警逐一核實,排查出疫情中高風險區(qū)新近流入轄區(qū)內(nèi)的人員。

這本來就是挺繁瑣的工作,楊詩晨卻給自己加碼,設(shè)計了更為詳細的表格,把每家每戶的信息全都采集到了。他的想法極其簡單——萬一那些信息將來用得著呢?

楊詩晨的做法作為經(jīng)驗得到了推廣,劉輔警又拐彎抹角地指責他,說他想出名,在玩虛頭巴腦的東西。他百口莫辯,多虧所領(lǐng)導及時制止了風言風語。

受到劉輔警的干擾,有段時間他也在質(zhì)疑自己。實話實說,彼時他還沒真正進入理想的工作狀態(tài)。

楊詩晨重新梳理自己的業(yè)務(wù),心想日常無非是處理糾紛,進而為群眾提供服務(wù)??墒?,那些看似雞毛蒜皮的瑣碎事兒,假如不能及時解決,會引發(fā)更大的矛盾,甚至帶來不可挽回的損失。

還是再說回山東老漢吧。

老漢也姓楊,退休后奔著兒子在無錫落了戶,哪知兒子、兒媳雙雙調(diào)到省城,他又成了空巢老人。

令楊詩晨難堪的是,楊老漢雖說送過錦旗,卻并不念舊情,時不時地招惹是非。

楊詩晨不信邪,自己掏錢買了營養(yǎng)品去探望楊老漢。有道是伸手不打送禮人,但老人卻氣呼呼地訓斥他,說拿那些狗屁東西干嗎?是咒他早點死嗎?

這還能到哪兒說理去?楊詩晨陪上笑臉,說:“大爺,您聽我說?!?/p>

楊老漢甕聲甕氣,說:“你大爺?!比缓蠛敛豢蜌獾貛狭伺K字。

楊詩晨忍氣吞聲地說:“咱都姓楊,一筆寫不出兩個楊字,我是社區(qū)民警,是為您老人家服務(wù)的……”

好話說了一籮筐,老人油鹽不進,反而變本加厲,時不時地給楊詩晨找點麻煩。

比如說,在小區(qū)碰見寵物糞便,楊老漢也會撥打他的電話。片警的手機號碼對社區(qū)居民是公開的,老人把楊詩晨當成了跑腿的伙計。最為夸張的一次,老人像個小孩子似的鬧情緒,當場逼著他把狗屎清理干凈。劉輔警蔫兒壞,給了他個綽號叫“鏟屎警官”。

楊詩晨是個不認輸?shù)闹鲀?,他跟自己較勁,發(fā)誓哪怕當個受氣包,也要走進楊老漢的內(nèi)心世界。麻煩在于,理想和現(xiàn)實就像對苦命鴛鴦,很難湊到一起。

這不,楊老漢又給他出了難題,讓住在他樓上的小伙子王曉發(fā)狼狽不堪,想死的心都有了。

湊巧的是,王曉發(fā)老家也是山東的。大學畢業(yè)后,他到無錫應(yīng)聘,在當?shù)啬臣覈蠊ぷ鳌?/p>

老話說得好,老鄉(xiāng)見老鄉(xiāng),兩眼淚汪汪。可楊老漢看起來壓根兒沒有老鄉(xiāng)觀念,甚至害得王曉發(fā)險些丟掉飯碗。

起因很簡單。王曉發(fā)的租住屋在楊老漢樓上,他在單位任勞任怨,天天主動加班。如此一來,他與楊老漢的作息時間就不對撇子了。老人借口自己神經(jīng)衰弱,撥打報警電話,讓楊詩晨把小伙子“抓起來”,實際上是逼著王曉發(fā)搬走。

楊詩晨勸王曉發(fā)在屋里鋪上腳墊。本著息事寧人的態(tài)度,王曉發(fā)照著做了,可楊老漢還是不依不饒,用命令的口吻點名讓楊詩晨來處理問題。

楊詩晨腦袋大了好幾圈,但他急不得惱不得,只能硬著頭皮去跟老人溝通。

他說遠親不如近鄰,楊老漢說窮在鬧市無人問;他說得饒人處且饒人,老人卻說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楊詩晨懵了,兩人沒在同一頻道上,根本無法溝通。他當時確實沒料到,楊老漢是在裝瘋賣傻,而且話里有話。

工作一忙,楊詩晨就把這一老一少的事情拋到了腦后。他原以為楊老漢會聽勸,結(jié)果楊老漢卻跑到王曉發(fā)的公司鬧得不可開交。

楊老漢四仰八叉地躺在公司總經(jīng)理辦公室門前,說王曉發(fā)品德敗壞,想害死自己。

老總不清楚來龍去脈,當著楊老漢的面把小伙子訓斥一頓,說:“你還在試用期呢,尊老愛幼是中華民族的傳統(tǒng)美德,這是3歲孩子都懂得的道理?!?/p>

楊老漢得寸進尺,說:“沒錯,這種貨色你們趕緊開除他?!?/p>

王曉發(fā)沒經(jīng)歷過大場面,嚇得聲音都變了調(diào)。誰知他剛一開口,楊老漢哼唧上了,說自己氣得心臟病犯了。萬不得已,王曉發(fā)只能向楊詩晨求助。

王曉發(fā)上班的公司不在派出所的管轄范圍內(nèi),楊詩晨有無數(shù)理由推辭,但他一根筋,覺得解鈴還須系鈴人,必須做通楊老漢的工作。劉輔警又是冷嘲熱諷,說你等著吧,搞不好還會惹上一身騷。

打不起終究躲得起吧,楊詩晨建議王曉發(fā)在別處租房子。王曉發(fā)也是個倔脾氣,死活不肯讓步。在他看來,楊老漢為老不尊,不能慣出壞風氣。

楊詩晨反問:“不怕丟掉工作?”

王曉發(fā)哭咧咧地說:“豁上去了,士可殺不可辱?!?/p>

楊詩晨哭笑不得,合著山東人都如此耿直。當然,這種情況讓他也抓瞎了——王曉發(fā)人生地不熟,況且又剛交了一年的租金,對于捉襟見肘的年輕人來說,想尋到合適的住所的確很難。

楊詩晨發(fā)動親朋好友,讓大家?guī)兔ふ倚碌姆吭?。擔心王曉發(fā)丟掉來之不易的工作,他又去拜訪公司老總,如此這般地講明了情況。

眾人拾柴火焰高。新的租住屋果然找到了,而且離公司更近,租金也少了許多。王曉發(fā)搬走的那天,楊詩晨跑過去幫忙。

看著對方眼淚汪汪的樣子,他意識到先前的房租是筆不小的損失,又跑去聯(lián)系房東。楊詩晨費了很大的周折,把預(yù)付的租金交到了王曉發(fā)手里,但小伙子仍舊怏怏不樂,不肯多言。

自從當了片警,楊詩晨養(yǎng)成了個習慣,會把聯(lián)系方式留給打過交道的群眾。他再三囑咐,讓王曉發(fā)有事盡管吱聲。

過了幾日,小伙子發(fā)來信息,說:“沒有無緣無故的愛與恨,楊老漢舉止怪異,絕對是心理上有毛病,搞不好還會鬧出更大的陣仗?!?/p>

楊詩晨陷入沉思,主觀臆斷楊老漢有心理問題,顯然是不公道的,但他不得不承認,王曉發(fā)說的在理兒。他進而反思,連群眾都能察覺的苗頭,自己居然那么粗心。

他隨后特別關(guān)注了楊老漢,結(jié)果是一切平安無事。楊詩晨剛要自嘲過于敏感了,哪知對方立馬出了岔子,并且這次是一副拼命的姿態(tài)。

楊老漢又和樓下的住戶發(fā)生了沖突。

樓下是兩口子,租了個門頭房做生意,主營五金雜貨。這對中年人熱情好客,還常給街坊四鄰搭手幫忙,口碑不錯。所以說這次楊老漢鬧事,有人打抱不平,立馬報了警。

楊詩晨趕到那里時,見人們七嘴八舌,紛紛責怪楊老漢在無風作浪,故意擾亂治安。一看形勢對自己不利,楊老漢腳底抹油,溜了。

趁著這機會,楊詩晨大概了解了前后經(jīng)過。

中年夫婦在屋里用電磁爐燒飯,楊老漢聲稱飯菜的氣味影響了自己的食欲,便把對方當成了仇家。

之前統(tǒng)計數(shù)據(jù)時,楊詩晨摸過店里的情況,立馬明白是楊老漢在胡攪蠻纏,說不定是在故意找茬兒。試想,店鋪跟樓上還隔著頂棚呢,那氣味又不是嶗山老道,沒那穿墻而過的仙術(shù)。

楊詩晨又進屋看了看,室內(nèi)并無異樣,他于是回過頭來勸兩口子。兩口子氣得肝顫,他們告訴楊詩晨,那楊老漢經(jīng)常從窗口往樓下潑臟水,這對夫妻才是真正的受害者。這次,楊老漢是尋了個借口而已。

楊詩晨苦思冥想,決定雙管齊下。他先是考慮到消防安全,制止中年夫婦在室內(nèi)燒飯,之后上樓找楊老漢。可老人擺出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無論他說什么都不肯搭腔。

楊詩晨心想,幸虧樓下兩口子通情達理,同意了他的要求,至少眼下不會再出事端。一同到現(xiàn)場的劉輔警卻讓他別高興得太早,說如若解決不了實質(zhì)問題,遲早會留下隱患,小心鬧出命案。

楊詩晨不以為然,怪劉輔警一驚一乍,得了妄想癥。哪知那家伙嘴巴開了光,仿佛有未卜先知的特異功能。

當日傍晚,楊老漢喝了點酒。他晃悠悠地下樓,杵在店鋪門口,翻來覆去地念叨,說自己被惡心到了,已經(jīng)落下病根,讓中年夫婦給個說法。

兩口子連忙聯(lián)系派出所,楊詩晨顧不上吃飯,趕到了現(xiàn)場。一瞅楊老漢的姿勢,他就斷定老人這回來者不善。

果不其然,楊老漢戲精附身,一會兒說頭疼,一會兒說腹脹,總之全身上下沒一處是熨帖的。楊詩晨好言相勸,卻熱臉貼了冷屁股。

圍觀群眾愈來愈多,楊老漢在議論聲中上演“人來瘋”,屢屢挑釁,讓那兩口子苦不堪言。令人瞠目結(jié)舌的是,他竟然理直氣壯地讓人家賠償醫(yī)療費。

楊詩晨低三下四地勸了好一陣子,楊老漢得了便宜還賣乖,鬧騰得更厲害了。

楊詩晨放下了狠話,說再不收斂就不客氣了。

楊老漢說:“好啊,趕緊把我銬起來,正好有人給我養(yǎng)老送終。”

楊詩晨有些無奈,說:”你也是六七十歲的人了,會不會講句人話?”

楊老漢惱羞成怒,低頭拱向了他。楊詩晨攔腰抱住了老人,對方才沒摔倒。沒想到,楊老漢就勢抓破了他的臉。他忍無可忍,摸出了手銬。劉輔警眼疾手快,把銬子奪了下來。

劉輔警趕忙遞眼色,楊詩晨強忍怒火,硬擠出一絲笑容。他在心里盤算該如何處置,眾目睽睽之下,總不能黑白顛倒。

已經(jīng)有人掏出了手機,說要拍下視頻發(fā)布到網(wǎng)上。楊詩晨心頭一緊,真要被不懷好意之人借機炒作,麻煩可就大了。

他進退兩難。把老人帶回派出所,會讓人質(zhì)疑他方法簡單粗暴;任由楊老漢鬧下去,自己被埋怨無能也就罷了,搞不好會影響人民警察的形象。

樸素的集體榮譽觀讓他束手無策,楊詩晨恨不能成為孫大圣,來個七十二變,鉆進老人的腦殼里,看看他腦子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別說,還真有人打抱不平,說楊老漢腦瓜子犯病了。

楊老漢這時徹底翻了臉。他氣勢洶洶地走向中年夫婦,趁人不備從柜臺上操起一把美工刀,將銳利的刀尖指向了自己的胸口。

老人變得瘋癲狂躁,嚇得楊詩晨大氣不敢喘一口。他在心里默默祈禱,千萬別出什么差錯,這可是人命關(guān)天吶。

不幸中的萬幸,過了一會兒,楊老漢主動放下了刀子。楊詩晨隱約發(fā)覺,老人的目光躲躲閃閃,似乎在遮掩什么。

經(jīng)歷了這次事件,楊老漢這種狀況,他愈發(fā)不敢大意。他仔細回憶期間的細節(jié),究竟是什么原因,讓老人恢復了常態(tài)呢?

他終于記起來了,楊老漢當時不但眼神飄忽不定,還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看起來有些靦腆。楊詩晨冷不丁地笑了,敢情那時店里來了位神秘客人。

楊詩晨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做起了“特工”,每逢傍晚便去盯梢。他很快發(fā)現(xiàn),那位來客的生活異常規(guī)律,會準點去店鋪,而楊老漢則會按時在窗口探出腦袋。

接下來的故事頗有戲劇性,那位來客正是他喊錯了姓氏的廣場舞阿姨。楊詩晨心里有數(shù)了,楊老漢對阿姨有好感,正在單相思呢。

他再一查,阿姨是中年店主的母親。楊詩晨去店里側(cè)面問了問,還真被他猜準了——楊老漢的確有過暗示,只是阿姨沒當回事兒。

你們瞧不慣黃昏戀?楊詩晨開門見山。

中年夫婦搶著說:“沒有的事情,我們開明得很,如果老人能合得來,巴不得他們能互相有個照應(yīng)?!?/p>

那問題出在哪兒呢?楊詩晨百思不得其解。楊老漢平常貪杯,他思慮再三,向所領(lǐng)導請假,跑去請楊老漢喝酒。

剛開始是一問一答,幾杯酒下肚,老人的話稠密起來,但卻矢口否認對阿姨有想法。楊詩晨幾次把話題繞過去,都被老人給岔開了。

得,干脆做個傾聽者吧。

沒過多久,楊老漢發(fā)起了牢騷,說自己養(yǎng)了個不孝之子,把自己糊弄到無錫,卻又拍拍屁股走人了。

楊詩晨安慰道:“大爺,凡事得往好處想,您琢磨琢磨,人往高處走,兒子去了省城,這是喜事?!?/p>

楊老漢氣咻咻地說:“狗屁!那兔崽子忘了本,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他喂養(yǎng)大,卻處處跟我作對?!?/p>

楊詩晨笑噴了,說:“乖乖,您老可真幽默。”

楊老漢拍了下腦門,說:“嘴瓢了,我剛才說到哪兒了?對,那小子不地道,光顧得老婆孩子熱炕頭了,把我個孤老頭子撇在了無錫。”

一見火候到了,楊詩晨追問:“沒想再找個老伴兒?”

楊老漢唉聲嘆氣地答:“沒人瞧得上?!?/p>

楊詩晨說:“有哇,樓下的阿姨。”

楊老漢頓時羞紅了臉,楊詩晨感到老人挺可愛的,當場表態(tài)要當紅娘。老人嗤之以鼻,說:“你咸吃蘿卜淡操心,自己都沒找到另一半呢?!?/p>

楊詩晨無言以對,楊老漢又說:“你們派出所那女民警不孬,你得大膽追啊。”

好家伙,楊老漢居然曉得自己的事情。楊詩晨揪著這個細節(jié)不放,非要打破沙鍋問到底,老人卻一再賣起了關(guān)子。

酒過三巡,楊老漢終于憋不住,說出了實情。

原來楊詩晨長得和老人兒子年輕時有點兒像。楊老漢想念孩子,才沒事找事,想引起他的注意。

至于跟中年夫婦之間的糾紛,純屬老人的幻覺——楊老漢原想,兒子會認為有“黃昏戀”的他恬不知恥,百分之百會反對,到頭來把那兩口子當成了假想敵,覺得人家也會阻攔自己。

終于找到了癥結(jié),楊詩晨一鼓作氣,把兩位老人撮合到了一起。阿姨搬進了楊老漢家里,樓上樓下的矛盾化解了。

事已至此,皆大歡喜。但是,故事還沒結(jié)束呢。

楊詩晨逐漸適應(yīng)了片警的工作,所領(lǐng)導對他大加褒獎,他閃爍其詞,請求給換個搭檔,他總覺得劉輔警心術(shù)不正。領(lǐng)導卻置之不理,好像完全沒有聽見。

時間像個紳士,邁著四平八穩(wěn)的腳步前行。楊詩晨收起了雜七雜八的念頭,一門心思地撲到了工作上。功夫不負有心人,他成了分局表彰的先進分子。

在領(lǐng)獎的那天,所領(lǐng)導提醒他別“翹尾巴”。楊詩晨卻特意拿著獲獎證書在劉輔警跟前顯擺。劉輔警也是年輕氣盛,終究泄露了機密。

原來劉輔警并非是跟他對著干,這一切都是所領(lǐng)導設(shè)計好的。濱湖分局有條不成文的規(guī)定,要求所有年輕人都不能掉隊,他當初對片警身份缺乏認同感,領(lǐng)導們才出了這么一招兒,可謂用心良苦。

公安機關(guān)講究傳幫帶,后來,楊詩晨也開始帶徒弟了。他時常講述自己的這段“黑歷史”,想把分局的“規(guī)矩”傳承下去。

這天,楊詩晨帶著眾人給楊老漢慶祝生日。席間,楊老漢跟兒子視頻通話,讓兒子安心工作,說自己多了4個“兒子”和一個“兒媳”。兒子指的是楊詩晨、劉輔警,還有楊詩晨的徒弟;兒媳是老人看好的那位女民警。

第4個“兒子”是王曉發(fā)。在他們一來一往的鄉(xiāng)音中,楊老漢的思鄉(xiāng)之苦慢慢也就消解了。

現(xiàn)在,哪還有什么苦呢?他們的歡聲笑語在夜空里回蕩。萬家燈火中,楊詩晨不由地感慨:快樂是可以傳染的,正能量也是可以傳遞的,它們能夠穿透樓板。

(文中王曉發(fā)為化名)

作者簡介:

初曰春,山東牟平人,作家、編劇,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中國文藝評論家協(xié)會理事。發(fā)表中短篇小說、報告文學、電影劇本、散文等作品若干,出版《一號戰(zhàn)車》《警察三個半》《我說紅燒,你說肉》《初一十五看月亮》等,曾獲冰心散文獎、金盾文學獎等獎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