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文學(xué)》2022年第7期｜張雅文：托起冠軍的人（節(jié)選）
張雅文，曾是國家一級運動員，現(xiàn)為作家，文學(xué)創(chuàng)作一級。著有《生命的吶喊》《蓋世太保槍口下的中國女人》《與魔鬼博弈》《百年鐘聲》《為你而生——劉永坦傳》等二十余部作品，多部被改編成電視劇和譯成外文。作品曾獲魯迅文學(xué)獎、中宣部“五個一工程”獎、徐遲杯報告文學(xué)獎、傳記文學(xué)獎，參與編劇的兒童電影獲政府華表獎等多項大獎。
托起冠軍的人（節(jié)選）
——中國短道速滑之父孟慶余
張雅文
他并不是一位體育明星。
他就像一塊黑金的煤炭，燃燒著自己，卻給他人帶來了溫暖與能量。
他更像一座沉默的大山，默默地聳立在中國北方邊陲黑龍江——在這塊寒冷的黑土地上，他把平凡而偉大的一生無私地獻給了他所酷愛的滑冰事業(yè)，獻給了那些叱咤在世界冰壇的運動健兒……
他培養(yǎng)出了楊揚、王濛、孫琳琳、范可新四位冬奧冠軍，王偉、李紅爽、劉秋宏、張杰、孟曉雪等十位世界冠軍。
截至二〇二二年的北京冬奧會，中國運動員在冬奧會上共獲得了二十二枚金牌，他培養(yǎng)出的運動員就奪得了八枚；他們至今共獲得了一百七十七枚世界級金牌，十六次打破世界紀錄……
他被評為全國五一勞動獎?wù)芦@得者、黑龍江省優(yōu)秀黨員、省勞動模范等。
一
世界上沒有多少人知道他的名字，更沒有多少人知道他的故事。
他沒有獲得過奧運獎牌，他只是黑龍江省七臺河市體校的一名基層教練，后來被提為七臺河市體工隊隊長、高級教練、副處級調(diào)研員。
他已過世多年，但在采訪奧運冠軍的過程中，我卻聽到好多有關(guān)他的故事。在他身上所發(fā)生的感人事跡，深深地打動了我這個老運動員的心。
于是，我決定把這位身居基層、已故去多年的老教練，寫進我的冬奧冠軍錄里，讓年輕人從這位老追夢人身上，看到人類最寶貴、最執(zhí)著、最不可戰(zhàn)勝的追夢精神。
雖然孟慶余的名字乏人知曉，但他所培養(yǎng)的運動員卻家喻戶曉、馳名世界。這些響亮的奧運冠軍的名字，讓鮮艷的五星紅旗一次次在世界冰壇上空升起，讓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國歌一次次響徹世界，令國人在百年復(fù)興的大道上感到無比振奮與自豪，極大地鼓舞了國人的士氣！
七臺河，位于黑龍江東部張廣才嶺與完達山兩座山脈之間，坐落于佳木斯、雙鴨山、牡丹江、哈爾濱等城市中間，是一座出產(chǎn)焦煤的煤城。
這座近七十萬人口的煤城，無論是經(jīng)濟還是自然環(huán)境，都沒有什么優(yōu)勢可言。
但是，它因培養(yǎng)出眾多奧運冠軍而獲得了令世人驚羨的名號——“冬奧冠軍之鄉(xiāng)”“冠軍搖籃”！
在一個經(jīng)濟并不發(fā)達，連冰場上的灰塵都要比其他城市厚幾層的小城，接連走出那么多奧運冠軍和世界冠軍，這不得不讓世界矚目，令世人稱奇。
人們不禁要問：這座小城為什么會培養(yǎng)出這么多優(yōu)秀的運動員？這里到底有什么特殊的人才優(yōu)勢？這里的教練有什么特殊的訓(xùn)練秘籍？
二
這一切都源于一個人——
一九六八年，全國知識青年上山下鄉(xiāng)，從哈爾濱來到七臺河的知青中，有一個十七歲的少年，他叫孟慶余。
他身材高大，體格健壯，長相帥氣，不善言辭，一說話臉就紅。但他樸實能干，下井挖煤，特能吃苦。礦工們給他起個綽號叫“牤子”，意思是像牤牛一樣有使不完的勁，既能干，又默不作聲。
下井刨煤、挖煤、裝車，是一件又苦又累又臟的差事，人們稱呼礦工為“煤黑子”。
從沒干過這種苦差事的知青們，干完一天活兒都累成了一攤泥，扒拉一口大鍋飯，趕緊躺到大通鋪上睡下了。
但是，孟慶余卻不顧一天的勞累，拿起他心愛的冰刀向冰場跑去……
當時，七臺河只有三處冰場。其中的第三中學(xué)和勝利小學(xué)，學(xué)校澆冰場是為了給學(xué)生上體育課，另一處則是天然冰場倭肯河。
有時，兩所學(xué)校的冰場都沒有清理，冰面上落滿了厚厚的塵土，孟慶余只好向幾里外的天然冰場倭肯河跑去。
一到了冰上，他就像籠中的小鳥被放飛一樣，倒背著手，一圈接一圈自由自在地滑起來。零下二三十度的溫度，頭上很快就結(jié)滿了厚厚的冰霜，他卻興致盎然、孜孜不倦，那種幸福感是常人難以理解的。
冰場很簡陋，灰蒙蒙的冰面，微弱的燈光，刺骨的寒風，滑冰人很快就成了“白胡子老頭”。天已晚，冰場上滑者寥寥，最后只剩下一個在冰場上風馳電掣的孤獨身影。
對這個十七歲的少年來說，這塊并不明亮，而且經(jīng)常打刀（冰刀被石子劃出道子）的冰場，卻是他追逐夢想的天堂，是他向偶像學(xué)習、努力拼搏的地方——他心中的偶像是當時中國著名的速滑運動員王金玉和羅致煥。
王金玉是煤礦工人的兒子，在一九六三年日本輕井澤舉辦的世界速滑錦標賽上打破了全能世界紀錄，并獲得了男子全能第五名。
羅致煥在同屆錦標賽上奪得了一千五百米冠軍，實現(xiàn)了中國速度滑冰在世錦賽上金牌零的突破。
孟慶余決心努力拼搏，有一天也能像他們一樣，站到世界賽場上為祖國爭光！
每當他穿上冰鞋，在冰場上倒背著手，借著蹬冰的慣力，一悠一悠地向前滑行時，他的內(nèi)心就充滿了無盡的遐想，仿佛自己正滑行在世界冰場追夢的跑道上……
三
孟慶余，一九五一年八月二十七日出生在哈爾濱一個普通的工人家庭，家住哈爾濱香坊區(qū)。父母生有七個子女，他是老二，有一個患小兒麻痹的殘疾弟弟，家境十分困難。
知青上山下鄉(xiāng)那年，按著當時的政策，哥四個同時離開了家，只留下兩個妹妹和一個殘疾弟弟。大哥和五弟去了寶清縣七星泡插隊，三弟去了伊春林區(qū)。他則去了七臺河，被分配到新建礦南采區(qū)下井挖煤，當了一名挖煤工人。
他從小就酷愛滑冰，在就讀中小學(xué)期間，曾獲得過哈爾濱滑冰比賽少年組（小學(xué)）第三名、中學(xué)組冠軍。
孟慶余的愛人回憶，孟慶余曾對她說過，中學(xué)的體育老師非常器重他，說他是一棵滑冰的好苗，希望他好好訓(xùn)練，將來當一名專業(yè)運動員，拿全國冠軍，出國比賽為國爭光。從此，冠軍夢就在他心里生根發(fā)芽，并長成了參天大樹。
但在歷史的洪流中，一個少年的夢想猶如洪水中的草芥，轉(zhuǎn)眼就被時代的巨浪吞沒了。
沒等實現(xiàn)冠軍夢，他們哥四個就一起下鄉(xiāng)了。
臨走前一天，他來到中學(xué)體育老師的家里向老師告別。不善言辭的他，紅著臉說，明天就要下鄉(xiāng)去七臺河了，來告訴老師一聲，他不能滑冰了。
老師問他，去七臺河干什么活兒？
他搖搖頭，說不知道。
老師說：“慶余，我一直認為你在滑冰方面很有天賦，是一棵好苗，本想好好培養(yǎng)你，可是……你下鄉(xiāng)以后，不管干什么活兒，都別扔掉滑冰，一定要堅持訓(xùn)練！”
臨走時，老師把一副嶄新的黑龍牌帶鞋的冰刀捧到了孟慶余面前，語重心長地說：“老師把這雙新冰鞋送給你，希望你穿著老師送給你的這副冰刀繼續(xù)滑下去！記住，一定要找時間堅持訓(xùn)練，不要丟了滑冰！堅持就是勝利！你要堅信，早晚有一天會恢復(fù)比賽的，早晚有一天，會有你在冰場上的用武之地……”
孟慶余抱著這副嶄新的冰鞋，眼里噙滿了淚水，一句話沒說，只向老師深深地鞠了一躬，轉(zhuǎn)身向門外跑去……
對這個家境貧寒卻酷愛滑冰，正處在追夢年華的十七歲少年來說，體育老師的這番話，還有這副做夢都不敢想的冰刀，令他永生難忘。這給了他第一次，也是最重要的一次人生啟蒙，從此滑冰成為他的生命支柱。
從此，他一生都在踐行著老師的諄諄教導(dǎo)：“希望你穿著老師送給你的這副冰刀繼續(xù)滑下去！記住，一定要找時間堅持訓(xùn)練，不要丟了滑冰！堅持就是勝利！你要堅信，早晚有一天會恢復(fù)比賽的……”
堅持就是勝利！
這是老師留給他的座右銘。
從此以后，無論他下礦挖煤、刨煤、拉煤多苦多累，下了班，他都跑向他追夢的地方。沒事時，他就磨冰刀，把冰刀擦得锃亮。
冬天可以滑冰，天熱了沒冰可滑，他就去運動場跑步，練習滑行、滑跳、側(cè)蹬等速滑運動員訓(xùn)練的陸地動作。
總之，在那種艱苦的條件下，這位少年一直默默地奮斗在追夢的路上。雖然這個夢很渺茫，但對一個少年來說——
有夢，就有希望！
有夢，就有動力！
有夢，就有無堅不摧的毅力！
四
蒼天不負有人心。
機會總是留給那些有準備之人。
就在孟慶余下井挖煤的第四個年頭，一九七二年冬天，各行各業(yè)正在“抓革命、促生產(chǎn)”，沉默了許久的體育賽場也開始活躍起來。
七臺河所屬的合江地區(qū)體委要舉辦一場滑冰比賽。有人向七臺河體委領(lǐng)導(dǎo)推薦了孟慶余，讓他代表七臺河隊參賽。
苦練了多年的孟慶余，終于等來了展示自己的機會。他沒有辜負大家的厚望，一舉奪得了男子組一千五百米、五千米、一萬米三項第一，轟動了整個煤城。
賽后，他又回到煤礦井下，每天跟工友們一起挖煤、運煤，像他的綽號“牤子”一樣，默默地干著“煤黑子”的粗活兒。
但這次比賽之后，滑冰對他來說，越發(fā)成為生命的支柱，越發(fā)激起他心底的冠軍夢。
他渴望有朝一日能重返賽場，去參加全國比賽……
一有時間，他就背著心愛的冰刀向冰場跑去。多少個夜晚，他是在睡夢中的滑冰場上度過的。
就在他拿冠軍的一九七二年，這位老實能干、礦上出名的“牤子”，獲得了礦長女兒的芳心。
韓平云，一個身材高挑、愛打籃球的美麗姑娘，深深地愛上了這位高大、帥氣、愛滑冰卻不善言辭的小伙子。
身為礦長的女兒，在礦務(wù)局工會工作，不乏追求者，她卻偏偏愛上了這位下井的“煤黑子”，而且不嫌他家窮，一心一意愛著這個靦腆得一說話臉就紅的小伙子。
父親看到女兒真心愛上了這個憨厚老實、長相帥氣、誠實可靠的小伙子，就把他調(diào)到了煤礦機電廠，當了一名倉庫保管員。
這對一個下井工人來說，簡直是一步登天。
從此不用下井挖煤了，不用一天造得一身黑。而且，孟慶余可以有更多的時間去滑冰了。
人生有時會遇到貴人。
但人的命運總是與時代的脈搏密不可分。
一九七四年，體育工作也開始走向了正軌。
這天，七臺河市體委主任徐繼春來到孟慶余工作的倉庫，問他愿不愿意去業(yè)余體校當滑冰教練。
“愿意！”
這位話語極少的小伙子絲毫沒猶豫，爽快地答應(yīng)了。
他覺得，自己雖然已過了實現(xiàn)冠軍夢的大好年紀，但能到體校當一名滑冰教練，能帶領(lǐng)一幫孩子練習滑冰，在孩子身上實現(xiàn)他沒能實現(xiàn)的冠軍夢想，這也是他夢寐以求的。
這位懷揣夢想，從下井工轉(zhuǎn)為倉庫保管員的小伙子，終于迎來了人生中最關(guān)鍵的一次轉(zhuǎn)折。
但是，這件事卻遭到未婚妻韓平云的爺爺?shù)膹娏曳磳Γ骸耙粋€大小伙子不干正事，不好好當保管員，去當孩子頭，帶一幫孩子打哧溜滑兒，蹦蹦跳跳的，能有啥出息？不能讓他去！”
當時，中國人對體育的認識遠不像今天，觀念很陳舊。當年，我父親得知我找了一個滑冰運動員的男朋友，堅決不同意，說：“你一個‘白吃飽’不夠，又找一個？你們這些‘白吃飽’，整天跑跑跳跳的，白浪費國家糧食，有啥用？”
但是，我的態(tài)度很堅決。父親拿我沒招，氣得半年不理我，而且一直叫我和愛人“白吃飽”。“白吃飽”就“白吃飽”，我才不在乎呢。
孟慶余的戀人韓平云，是一個善解人意的好姑娘。他們戀愛多年，她最理解孟慶余的心。他酷愛滑冰，一直心懷冠軍夢，滑冰已成為他生命中不可缺少的強大精神支柱。
他們熱戀期間，沒有看過電影，更沒有什么花前月下。他一有時間就帶她去滑冰場。她不怎么會滑，就站在冰場邊，看著他在冰場上一圈又一圈地飛馳。每滑到她跟前，他總會沖她咧一咧凍僵的嘴巴，以示微笑。
這就是他們最幸福、最浪漫的時刻。
她知道，他已經(jīng)二十三歲了，已過了滑冰的大好年齡，很難再去實現(xiàn)冠軍夢?，F(xiàn)在，體委領(lǐng)導(dǎo)讓他到體校去當教練，教孩子們滑冰，這對他來說是一個難得的機會。他可以培養(yǎng)小運動員，讓小運動員去實現(xiàn)他的冠軍夢。
一九七四年五月，孟慶余興致勃勃地走進了七臺河體委下屬的少年業(yè)余體校，當了一名少體校的滑冰教練。
對好多來體校訓(xùn)練滑冰的孩子們來說，他的到來改變了他們的命運……
五
當孟慶余走進這所業(yè)余體校時，呈現(xiàn)在他面前的卻是這樣一番景象——
體校的條件很差，速滑場地就是一個破舊的田徑場，夏天用來跑步，冬天澆上冰就用來滑冰。
只有他一個滑冰教練。
運動場的看臺底下有幾間小屋，就是他的辦公室和小運動員的宿舍。屋里沒有取暖設(shè)備，四面透風。一到冬天，墻上就掛滿了白花花的霜，體委根本沒錢修理。
誰都沒有想到，一幫窮苦的孩子，居然就是從這個簡陋的冰場，滑向了全國，滑向了世界，滑向了世界冰壇的最高峰……
少體校教練，其職責是選拔人才，帶領(lǐng)一幫有潛質(zhì)的八九歲或更大一點兒的孩子，教他們滑冰，訓(xùn)練他們的體能，其任務(wù)就是為專業(yè)滑冰隊輸送人才，為各大院校輸送體育老師。
體校教練是獎牌獲得者的啟蒙者，是大廈的奠基人。
但是，基層的體校教練工資不高，待遇也不好。當運動員訓(xùn)練到能拿得出手了，就會被市、省、國家隊調(diào)走。當運動員奪得獎牌獲得榮譽時，基層教練常常被淡忘在人們的視野中……
而且，體校教練十分辛苦，無論零下二三十度的寒冬，還是零上三十多度的酷暑，都要早起晚歸，帶領(lǐng)小動員們在外面進行訓(xùn)練。他們沒有假期，越是學(xué)生、老師放假時，他們越要帶著孩子訓(xùn)練。
不過，一個人最幸福的事情，莫過于從事他所酷愛的事業(yè)，追求他所苦苦期盼的夢想……
面對眼前的一切，孟慶余絲毫沒有退卻，更沒有一句牢騷，表現(xiàn)出一種無堅不摧的個性：自己動手，改變一切！
修房子、砌爐子、辦食堂。沒有鍋碗瓢盆，就從自家里拿；沒有澆冰車，就把一個能裝一噸水的大鐵桶安裝在一支爬犁上，做成一個“澆水車”；沒錢雇人澆冰，他就自己干，每天凌晨兩點鐘準時來到冰場……
人們都知道，黑龍江的冬天滴水成冰，零下二三十度，凌晨兩三點鐘是一天中最寒冷的時候，人們稱它為“鬼齜牙”。
孟慶余卻頂著刺骨的寒風，先用大掃帚清掃冰面上的霜雪和灰塵，掃完四百米的冰場已是滿身大汗，渾身冒著熱氣。接著又拉著裝有一噸水的爬犁開始澆冰，沿著冰場一圈接一圈地澆，直到把四百米的冰場全部澆完。
當他澆完冰時，棉衣里的汗早已涼透了，而外面的棉衣則被濺上的水珠凍成了“冰糖葫蘆”，一走起路來就嘩嘩直響。
澆完冰，清晨四點，他會準時來叫醒正在熟睡中的小隊員—— 一群稚氣未脫的孩子：“起床！快起床！該上冰訓(xùn)練了！”
他的話不多，只喊兩遍。
正在熟睡中的孩子就像聽到進軍號令似的，一個個揉著惺忪的睡眼，極不情愿地爬出被窩，迅速穿上衣褲，心里卻暗暗地埋怨著：“魔鬼教練！這么早就叫我們起床！”
孩子們穿上冰鞋，用冷水洗洗臉，戴上帽子、手套，搖搖晃晃地向冰場走去……
因為是業(yè)余體校，小隊員們早晨訓(xùn)練完、吃過早餐，要趕到學(xué)校去上課，下課以后再回來訓(xùn)練。
小隊員們背地里都叫他“魔鬼教練”。
的確是魔鬼教練，專業(yè)隊也沒有早上四點就上冰訓(xùn)練的。
說起“魔鬼教練”的由來，一九六五年經(jīng)周恩來總理批準，中國女子排球隊邀請日本教練大松博文來協(xié)助中國女排訓(xùn)練。當時，大松博文提出了“從嚴、從難、從實戰(zhàn)出發(fā)”的訓(xùn)練理念，其訓(xùn)練強度和運動量把中國運動員累得不行，因此他被稱為“魔鬼教練”。
但是，當中國女排走向成功時，卻非常感謝這位“魔鬼教練”。
是的，不吃苦中苦，難做人上人。
沒有超人的付出，就不可能獲得超人的成就。
孟慶余對小運動員的訓(xùn)練既嚴格，又以身作則，他穿上冰刀跟著孩子們一起滑?；蛟谇懊骖I(lǐng)滑，給孩子們做示范；或在后面跟滑，予以監(jiān)督。一旦發(fā)現(xiàn)哪個小運動員直起腰來偷懶，他立刻嚴肅地喊道：“滑這么兩圈就累了，以后還能加量嗎？”
他的這種示范教學(xué)，給小運動員們以極大的鼓勵，也是嚴格的督導(dǎo)。
小運動員們并不知道，教練跟著他們一起滑行的時候，心里仍在追逐著自己的冠軍夢……
他本來是一個很有前途的速滑運動員，只可惜生不逢時，錯過了滑冰的最好年華。所以，他把全部希望寄托在這些孩子身上……
雖然他對小運動員的訓(xùn)練很嚴厲，但并不急功近利，不過早地給小運動員加大力量訓(xùn)練，而是讓他們打下良好的冰上技術(shù)基礎(chǔ)，練出良好的體能儲備，培養(yǎng)出無堅不摧的毅力。
他知道體校與專業(yè)隊對運動員的要求不同。專業(yè)隊主要是訓(xùn)練運動員出成績，而對體校小運動員來說，主要是訓(xùn)練他們的體能，給他們打好滑冰技術(shù)的基礎(chǔ)，這樣今后才會有更好的發(fā)展。
對運動員來說，這些無形的訓(xùn)練理念至關(guān)重要。急功近利的訓(xùn)練，是培養(yǎng)少年運動員的大忌。不少有天賦的運動員，常常毀在急功近利的教練手里。
所以，奧運冠軍王濛曾說：“小隊員背地里都叫孟老師是魔鬼教練。但也正因為孟老師的嚴格要求，才造就了我的今天！”
六
孟慶余除了魔鬼的一面，更有慈父的一面。
他對小運動員的關(guān)愛，是教練中少見的。
許多人對他不理解，認為他起早貪黑、拼死拼活地訓(xùn)練一幫孩子，只不過是給專業(yè)隊輸送人才，等人家運動員拿獎牌那天，又沒有他的份。你說他到底圖啥呢？甚至有人懷疑他是不是缺心眼兒。
這些話也傳到了韓平云的耳朵里，她只是一笑了之。燕雀安知鴻鵠之志。她知道，孟慶余既不傻，又不缺心眼兒。
他曾對她說，每送走一名優(yōu)秀運動員，他心里既感到高興，又有一種空落落的失落感。但他總是勸自己：“你當體校教練的目的，不就是培養(yǎng)運動員進入省隊、國家隊，將來為國爭光嗎？不就是實現(xiàn)你當年沒有實現(xiàn)的夢想嗎？”
韓平云知道，他只是對滑冰太執(zhí)著，執(zhí)著得有些不近人情。
韓平云和他熱戀了六年，他的世界永遠是滑冰場，永遠是那群滑冰的孩子……
一九七八年四月三十日，相愛六年的他們終于走進了新婚的洞房—— 一間一室一廚的茅草房，是體委領(lǐng)導(dǎo)幫忙解決的。
“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是人生最得意、最幸福的時刻。
韓平云以為新婚第二天，愛人不會把她一個人扔在家里，又早起去訓(xùn)練，一定會陪在她身邊……可是，當她醒來卻發(fā)現(xiàn)，身邊被窩里空空蕩蕩。
瞬間，她心里酸酸的，想哭。
她覺得她苦苦相愛了六年的男人，愛的并不是自己，而是他的運動員、他的夢想！在今后漫長的人生路上，他豈不是天天都這樣，把她一個人扔家里？
沒錯，在今后漫長的人生路上，正如她所預(yù)料的，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他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那些滑冰的孩子身上……
晚上訓(xùn)練回來，孟慶余發(fā)現(xiàn)新婚妻子眼淚汪汪，一副受委屈的樣子。他是聰明人，急忙把她緊緊地摟在懷里，紅著臉，第一次說出了那句從未說過的話：“平云，我非常愛你……但我必須對那些孩子負責……”
一句“我必須對那些孩子負責”，頓時化解了妻子心中天大的委屈。
她對自己說：“是啊，誰讓你愛上一個懷揣冠軍夢的人呢？既然你愛他，就得理解他、支持他。你要不支持他，誰還會支持他？他還能實現(xiàn)他的冠軍夢嗎？”
這是一個了不起的女人，作為教練的妻子，她對孟慶余在各方面的支持和寬容，不是一般女人所能做到的。這遠遠超出了一位教練妻子所能承受的壓力。
我也曾是滑冰教練的妻子，先生干了十年教練，我深切體會到作為一名滑冰教練的妻子的不易。她們用自己并不強壯的肩膀，支撐著一個家，買煤、買米、劈柴、挑水、背著孩子騎車上班……
但是，她們理解丈夫的事業(yè)。她們知道，她們的丈夫把幾乎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運動員身上。
七
從體校運動員宿舍到冰場，還有一段距離。
好多孩子的冰刀沒有刀套，再說剛剛睡醒，孟慶余怕他們走不穩(wěn)，容易摔倒。
于是，他將強壯的肩膀變成了擺渡孩子們的小舟。他把他們一個個背到冰場。有時，腋下同時夾著兩個小的，一只胳膊夾一個。
孟慶余深知七臺河是礦區(qū)，并不富裕。來訓(xùn)練的孩子多是底層的苦孩子，家里很窮，有的連伙食費都交不起。他常常自己掏腰包，替孩子們交伙食費。
他知道小運動員們正是長身體的時候，訓(xùn)練又苦又累，伙食必須跟上。但孩子們交的伙食費根本不夠加營養(yǎng)的。于是他就自己掏腰包買牛肉、羊肉、蛋，給小運動員們改善伙食，增加營養(yǎng)。孩子們一看到餐桌上又有肉了，高興得手舞足蹈，立刻狼吞虎咽起來。
他把自己那點工資，全部花在了孩子們身上。
孟慶余的妻子說：“他的工資從不往家拿，我已經(jīng)習慣了。我知道他都花在小運動員身上了。既然他這么愛他的事業(yè)，就讓他愛吧。我只能支持他了?！?/p>
不僅如此，體校宿舍的條件有限，有時小運動員就住在他家里，一住就是一兩個月。
孟慶余把滑冰事業(yè)當成了生命，對于有天賦的運動員更視若掌上明珠，格外關(guān)照。
隊里有一名小運動員很有滑冰天賦，也很刻苦，孟慶余覺得將來肯定有出息。但她家里很窮，交不起伙食費，更買不起冰刀。這孩子如果因貧窮而荒廢了滑冰，就太可惜了。
于是，孟慶余不僅為她交伙食費，而且花兩千五百元給她買了一副新冰刀，對她說：“這副冰刀的錢我先給你墊著，等你將來拿了世界冠軍再還我?！?/p>
“老師，我將來真能拿世界冠軍嗎？”女孩子瞪大眼睛，臉上露出了驚喜的疑惑。
“你好好訓(xùn)練，將來肯定能拿世界冠軍！”
這時，女孩子無意中發(fā)現(xiàn)教練腳上的襪子露出了腳后跟……
她知道教練家并不富裕，他自己連雙襪子都舍不得買，卻給她花這么多錢買了一副新冰刀，這讓她心里特別感動。
當時，兩千五百元對她這種貧窮的家庭來說，簡直是天文數(shù)字。
這時，她又聽到教練說了一句：“等你拿了冠軍，別忘了把金牌掛到老師的脖子上……”
“老師，我肯定忘不了！”說這話時，她已哽咽，心里說：“老師，我一輩子都忘不了您的恩情！是您成就了我的滑冰夢……”
孟慶余的這番鼓勵，對這個十幾歲的小運動員來說，不僅是刻骨銘心的記憶，而且是人生追夢的靈魂啟迪，就像當年中學(xué)體育老師送給孟慶余那副冰刀一樣。
從此，這個小運動員無論遇到什么樣的困難——因營養(yǎng)不良導(dǎo)致貧血，被省隊退回來；因傷病住院……她從不氣餒，從不放棄，一直拼搏在冰場上，直到登上世界體壇的最高峰——冬奧冠軍的領(lǐng)獎臺。
她，就是在二〇二二年北京冬奧會上與曲春雨、張雨婷、任子威和武大靖攜手拼搏，奪得短道速滑男女兩千米混合接力金牌的范可新！
當她終于獲得了冬奧冠軍時，滿含熱淚，跪在冰場上，親吻著銀色的冰面，心里在說，這一刻終于來了！
我想，她一定會想起恩師說的那句話：“等你拿了冠軍，別忘了把金牌掛到老師的脖子上……”
一個具有潛質(zhì)的優(yōu)秀運動員苗子，是教練眼中的寶貝。
為了能找到一棵好苗，孟慶余跑遍了七臺河大大小小所有的學(xué)校，包括周圍農(nóng)村的學(xué)校。
趙小兵是從農(nóng)村過來的女孩子，學(xué)校離家很遠，每天上學(xué)來回要跑二十多里路，這練就了她兩條強有力的大腿和吃苦的精神。
在全市中小學(xué)田徑運動會上，十五歲的她以突出的成績及頑強的拼搏精神，被慧眼識珠的孟慶余相中了。
趙小兵進隊以后，雖然訓(xùn)練很刻苦，但成績并不理想。她覺得自己學(xué)滑冰太晚，對冰面不熟，不會有太大發(fā)展，家里又很困難。于是，趁孟老師帶隊參加全國比賽的當兒，她悄悄地跑回家去，準備專心讀書，將來考個師范學(xué)校，變成城市戶口。這就是她最大的心愿。
孟慶余帶隊參加全國比賽結(jié)束后，得知趙小兵離隊回家了，立刻騎著自行車跑了十幾里路，來到趙小兵的家?？墒勤w小兵不在。他來了兩次，都撲空了。
當天晚上六點多鐘，天已黑，剛到家的趙小兵從母親那里得知孟老師來過，很是驚訝，她以為他不會再來了。
說話間，孟慶余第三次走進了趙小兵的家門……
一天之內(nèi)，騎著自行車三次往返于十幾里并不平坦的土路，孟慶余不為別的，只為挽留一個有發(fā)展?jié)摿Φ幕\動員。
不善言辭的孟慶余，苦口婆心地勸了兩個多小時。他說趙小兵身體素質(zhì)好，訓(xùn)練刻苦，以后肯定有出息，不練就太可惜了。
趙小兵卻說出了她的心里話：“老師，我家里很窮，我爸每月掙三十七塊錢，我交不起每月十五元的伙食費……”
“伙食費我替你交！還有什么困難？”孟慶余問道。
“我從體校到學(xué)校要跑十幾里路……”
“那我把自行車給你！”
他話語不多，卻擲地有聲。
兩句話說得趙小兵熱淚盈眶。她知道那臺孔雀牌自行車是老師的座駕，他一天都離不開它。她一個成績并不突出的少年運動員，哪能讓老師如此破費呢？
“老師，那我明天就回隊訓(xùn)練……”趙小兵終于說出了這句話。
孟慶余長吁了一口氣，起身說：“那我走了。明天我等你來訓(xùn)練！”
趙小兵站在大門口，望著老師騎著自行車遠去的背影。老師迅速消失在鄉(xiāng)村的夜幕中，她心里百感交集，眼里噙滿了淚水。
第二天，趙小兵準時回體校訓(xùn)練了。
孟慶余從不食言，當天就替趙小兵交了十五元的伙食費，并把新買來不久的嶄新孔雀牌自行車，交到了趙小兵手里。
從此以后，趙小兵就騎著這輛自行車去上學(xué)。孟慶余要用車時，還得向她“借”呢。
就這樣，一位未來的冬奧冠軍教練，在孟慶余三顧茅廬的苦勸下，終于留了下來。
八
趙小兵在孟慶余言傳身教的影響下，雖然沒有奪得世界冠軍，但卻成為一名肯吃苦、高度負責的優(yōu)秀教練。
她說，孟老師是她的人生楷模，是她心中的精神導(dǎo)師！所以，她也像孟老師那樣吃苦、愛才，一直在追夢的路上拼搏著。
如今，她已從教三十三年，培養(yǎng)出了冬奧冠軍孫琳琳，世界冠軍王偉、李紅爽，青奧冠軍曲愛麗等一批優(yōu)秀運動員。
但在當時，還是懵懂少年的趙小兵并不能真正理解教練的這番苦心。
看著孟老師每天起早貪黑帶運動員訓(xùn)練，給運動員修冰刀，凌晨兩點鐘就跑來澆冰，自己掏腰包給運動員買肉、蛋增加營養(yǎng)，而他自己卻連雙襪子都舍不得買，她心想，他這么干到底是圖啥呢？
后來，趙小兵也成了一名教練。她懷孕要臨產(chǎn)時，請孟老師幫她帶一個月的隊員，等她休完產(chǎn)假再接過來。
孟老師說：“小兵，把你的隊員給我吧?！?/p>
一聽這話，趙小兵既吃驚又生氣，毫不客氣地說道：“您都是隊長了，取得那么多成績，還當教練干啥？回辦公室好好當您的領(lǐng)導(dǎo)，享享清福多好，何必吃這份苦呢？”
趙小兵無論如何沒有想到，這句話深深地刺痛了孟慶余那顆常人無法理解的心……
只見這位身材高大、毅力超群的七尺男兒，眼里突然噙滿淚水，說出一句令趙小兵當時大惑不解卻終生難忘的話：“小兵，要沒有隊員訓(xùn)練，讓我整天坐在辦公室里，我活著還有什么意思？”
聽他說出這話，趙小兵急忙說：“行行行！我給您，您要誰我都給！這回行了吧？”
當時，她并不能真正理解老師的內(nèi)心。
直到多年以后，當她深受孟慶余身體力行的影響，也成為一名敬業(yè)且愛才如命的教練時，才真正理解了恩師當時的心情——
他早已把他所追求的夢想、所奮斗的事業(yè)，全部融進了他的生命，成為他生命中不可缺少的重要部分——運動員就是他的命根子，是支撐他生命的強大支柱！沒有了運動員，他的生命也就失去了希望、失去了活力，他的生命之樹也就干枯了。
他對運動員的愛，甚至遠遠超出了對自己兒子的愛。兒子出生時，他沒能陪在妻子身邊，而是在準備比賽的運動員身邊。
趙小兵說，她在年少時能遇到這樣一位恩師，是她一生最大的幸事。孟慶余老師就像她心目中的一盞燈，永遠指引她朝著夢想的方向，勇往直前……
九
人們常說，愛好是最好的老師。
愛好能最大限度地開發(fā)人的智慧。
孟慶余，這位把全身心都投入到酷愛的滑冰事業(yè)上的體校教練，無時無刻不在思考著兩個問題：如何在不影響小運動員身心健康的情況下，迅速提高運動員的成績？作為教練，如何拿出最佳的訓(xùn)練方案，讓運動員盡快沖出亞洲，走向世界？
“沖出亞洲，走向世界”，這是當時國家提出的奮斗口號，也是擺在每一位教練和運動員面前的重要任務(wù)。
孟慶余平時話不多，在冰場上喊得最多的一句話就是：“要把腳底下踩實嘍！”
這是一句滑冰運動員的術(shù)語，意思就是腳下不要發(fā)飄，只有踩扎實了，蹬冰才會有力，才會產(chǎn)生速度。
他根據(jù)多年的訓(xùn)練經(jīng)驗，根據(jù)冰刀與冰面摩擦所產(chǎn)生的前進動力的原理，摸索出一套科學(xué)的訓(xùn)練理念，總結(jié)出一套獨特的訓(xùn)練方法，并在訓(xùn)練中加以實施。
他不僅訓(xùn)練運動員的體能，訓(xùn)練他們的冰上技術(shù)，而且訓(xùn)練他們的膽量和心理承受力。
他知道體育競技賽場很殘酷，沒有良好的心理素質(zhì)，沒有強大的內(nèi)心承受力，即使訓(xùn)練出不錯的成績，在競爭激烈的賽場上也很難得到最佳的發(fā)揮。
于是，為了提高小運動員的心理素質(zhì)、鍛煉他們的膽量，孟慶余采取了獨特的訓(xùn)練方式，帶領(lǐng)運動員到倭肯河大橋跳水。他身先士卒，第一個從橋上跳了下去……
在一次次戰(zhàn)勝自我膽怯的心理訓(xùn)練中，小運動員不僅練就了良好的體能和冰上技術(shù)，而且練出了一顆強大而無所畏懼的心臟！
正因如此，他們在后來激烈的賽場上才表現(xiàn)出了一種舍我其誰的霸氣！
為了提高運動員的訓(xùn)練水平，孟慶余可謂絞盡腦汁。
當時，我們國家運動員所使用的訓(xùn)練器材都比較落后，只有省隊和國家隊的優(yōu)秀運動員才有資格穿上進口冰刀，如挪威的馬蹄金、荷蘭的楓葉等。少年運動員穿的都是國產(chǎn)冰刀，冰刀鋼質(zhì)較差，鞋幫很軟，一滑起來鞋幫起不到固定腳踝的作用，即使鞋帶系得再緊也沒用，這對運動員的滑行影響很大。
孟慶余挖空心思琢磨，怎樣才能讓冰鞋硬起來，讓運動員穿起來更合腳。
經(jīng)過反復(fù)思考，他終于想出了一個土辦法：用J39混合膠和棉布頭糊冰鞋，給冰鞋穿上一層層“馬甲”，讓冰鞋的鞋幫硬實起來，從而起到固定腳踝的作用。
他讓妻子從岳母那里要來一大包做衣服剩下的布頭，什么顏色都有。
他先在冰鞋上抹一層膠，再把一塊布頭貼在膠上，一層接一層地糊，直到鞋幫堅挺地硬起來。
J39膠味道特別刺鼻，孟老師怕對小運動員有傷害，從不讓他們靠近。只有他一個人在樓頂，給每雙冰鞋完成這項“穿馬甲”的任務(wù)。有幾次，他的手都被烈性膠燒得起了大泡。
就這樣，一雙雙“特制”的冰鞋，在這位教練的手中誕生了。這在中國冰壇上還是第一次。
小運動員們穿著一雙雙五顏六色的特殊冰鞋，在冰場上排成一行，風馳電掣，成為冰場上一道靚麗而獨特的風景！
十
一個人如果有夢想，并且一直在為實現(xiàn)夢想而全力拼搏，那么他的思維及人生格局，通常會超出常人的想象……
一九八七年，國際奧委會提出把短道速滑從速度滑冰項目中分列出來，單獨立項。但當時只是列為冬奧賽場的表演項目。
大道速滑的場地與短道速滑的場地大小不同，比賽規(guī)則也完全不同。
大道速滑是四百米一圈，短道速滑場地是一百一十一點一二米一圈。大道速滑比賽只有兩個人，一個內(nèi)道，一個外道，兩人只能在換道區(qū)交叉，身體很難接觸；而短道速滑同時在起跑線上站著四個或更多的人，槍一響，參賽者同時起跑，然后爭奪搶先進入彎道的機會，其競爭的激烈程度，遠遠超出了大道速度滑冰。
這個消息傳到黑龍江七臺河的體校教練孟慶余那里，他一連幾夜失眠了。
他在認真思考、冷靜分析當前國內(nèi)外的冰雪競技形勢，分析亞洲人的體質(zhì)特點。與歐美運動員相比，亞洲人矮小靈活、行動快、爆發(fā)力強，更有利于短道賽場上的競爭……
于是，他向七臺河體委領(lǐng)導(dǎo)大膽地提出了一項建議：“把我們七臺河的速滑隊，改成專攻短道速滑的滑冰隊！”
一名基層教練能如此大膽地提出這般建議，充分展現(xiàn)了他的遠見卓識，也體現(xiàn)了他對滑冰項目的深入研究。
而七臺河體委的領(lǐng)導(dǎo)，能遵從一位基層教練的建議，把大道速滑改成專攻短道速滑，說明他們對這位教練的充分信賴，以及對他高遠目光的肯定。
從此，孟慶余為眾多滑冰運動員開啟了一扇實現(xiàn)冠軍夢的大門，也為七臺河開辟了通往“冬奧冠軍之鄉(xiāng)”的大道……
…… ……
（本文為節(jié)選，完整作品請閱讀《人民文學(xué)》2022年07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