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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新聞隨想錄 ——簡論消息、通訊、評論之關系
來源:中國作家網 | 李建勇  2022年10月04日20:15

什么是新聞?

簡而言之,新聞就是新近出現(xiàn)的事物。作為一種文體,新聞則是用來記錄、書寫、傳播新近出現(xiàn)的事物。廣義的新聞,是指記錄社會、傳播信息、反映時代的一種特定文體——包括消息、通訊、特寫、評論等。狹義的新聞專指消息。這里討論的是廣義的新聞。

消息、通訊、評論是新聞文體中最基本也是最重要的三大主角。這從每年新聞系統(tǒng)評定職稱之時,申報者所必須提供的“業(yè)績成果”可見一斑。譬如,申報主任記者和高級記者,均須提供“業(yè)績成果”材料9篇——“采寫并發(fā)表于報紙(時政新聞類期刊)及相關網絡媒體的消息、通訊、評論各3篇”。這是規(guī)定性,是剛性的,必須的。

我想用幾句話,簡略地概括一下什么是消息、通訊和評論及其區(qū)別。當新聞——即新近的事物出現(xiàn)之后——

消息解答——是什么?

通訊解答——怎么樣?

評論解答——為什么?

消息:傳語風光共流轉

消息的基本定義和作用,就是把最新發(fā)生的事情,以最快的速度傳播出去。消息首要解決的是人們所“不知道”的問題,一旦“知道”了,就完成其使命,所以消息一般是“一次性消費”。

消息具有真實性、時效性、簡明性。

真實是消息的生命和根本,時間是消息的效率和效益,簡明或曰簡短則是便于搶時間、易于吸引讀者、有利于流布傳播。

消息具有“短平快”特點。教科書上經常說:“今天的消息是金子,昨天的消息是銀子,前天的消息是垃圾?!边€說:“讀者站著看報,記者站著寫稿。”記者寫消息要“倚馬可待”,讀者讀消息也是瀏覽略讀,就像晉代大詩人陶淵明所說的那樣:“泛覽周王傳,流觀山海圖?!?/p>

從記者寫消息與讀者讀消息的這種現(xiàn)實情狀,即可以反映出消息的時效性和簡明性之極其重要性。當然,其真實性之重要亦自不待言——真實是消息的生命。

消息乃至通訊和評論等新聞文體,都是隨著工業(yè)文明、報紙誕生而產生并興盛起來的,最長也就二百多年的歷史吧。但是我國從西方引進消息、通訊、評論等新聞名詞,并翻譯成對應于傳統(tǒng)文化中固有的古典詞語,則是一個不簡單的創(chuàng)造。

消息一詞,最早出現(xiàn)于《周易·豐卦》:“日中則昃,月盈則食,天地盈虛,與時消息?!薄芭c時消息”的“消”是消減、消失的事物,“息”是增長、新生的事物——消減、消失的事物與增長、新生的事物,恰好是構成新聞最重要的因素,而且還切著“與時”兩個字——著重強調其時效性,所以“與時消息”最能體現(xiàn)消息的精神實質。同樣,通訊一詞最早出現(xiàn)于《南史·謝弘微傳》之“傳語通訊”,評論一詞最早出現(xiàn)于《后漢書·黨錮傳·范滂》之“自相保舉,評論朝廷”,其本意與現(xiàn)在所說的通訊和評論,庶幾近之。

消息最本質的特點,就是讓最新發(fā)生的事情,及時——或者說“暫時”性地“傳語”與“流轉”,誠如唐代大詩人杜甫《曲江二首》詩所云:“傳語風光共流轉,暫時相賞莫相違?!?/p>

通訊:但寫真情并實境

通訊是一種詳細、生動的新聞報道體裁。

如果說消息是“有話則短”,那么通訊則是“愿聞其詳”。如果說消息的作用是“知道”,那么通訊的作用則是“感受到”——通訊有兩條信道,一條像消息那樣傳播信息,另一條是看不見的信息——情感傳播。

通訊具有真實性、形象性、深刻性。

當然,通訊也具有時效性,但與消息相比較,它是弱時效;它也強調可讀性和思想性,這在形象性與深刻性中有所包含。深刻性多指揭示主題方面,表現(xiàn)在它能揭示事物的本質,反映客觀事物的內在規(guī)律。

如果說消息用概括性的手法敘述事實,那么通訊則用詳述和描寫手法表現(xiàn)事實。通訊是對消息的放大。通訊的詳述和描寫,可以展現(xiàn)生活的“原汁原味”“原湯原水”,因而通訊比消息更能觸動讀者的感官,從而具有較強的感染力和吸引力。

通訊體現(xiàn)出記者(作者)較強的主體意識和個人風格。通訊可以借用文學創(chuàng)作的藝術手法,真實地反映客觀現(xiàn)實生活。主體意識屬于主觀性,現(xiàn)實生活屬于客觀性,所以我把本節(jié)的小標題定為《通訊:但寫真情并實境》。這個小標題,是明代金石學家、藏書家都穆《學詩》中的句子:“但寫真情并實境,任他埋沒與流傳。”“真情”是主體意識和主觀情愫,“實境”是客觀現(xiàn)實與客觀報道,“實境”為明線呈現(xiàn),“真情”乃潛流浸潤,記者(作者)采寫時倘能將二者有節(jié)制地并且有機地融為一體,即可增強通訊的真實性、形象性、深刻性、可讀性與感染力。

通訊寫作最忌諱的,就是把新聞官腔、政治術語、文件八股、技術行話一股腦兒地“糊”上稿。這就需要記者(作者)開動腦筋“把公文變成新聞”,把技術性的語言轉換成老百姓能聽懂的語言;這就需要對一些生僻的行話和深奧的術語,進行“翻譯”和“破譯”,做好“第二種翻譯”。換言之,記者(作者)要接地氣、說人話,寫普通人能聽懂的大實話和大白話。

通訊是一種比較容易“自由發(fā)揮”的文體,其題材的豐富性和體裁的大容量,使之成為“好新聞”持續(xù)開掘的富礦。這就不難理解,為什么不少大牌記者的代表作品,往往是“大塊頭”或者“深加工”的通訊。

評論:凌云健筆意縱橫

讀者從消息知道了“是什么”,從通訊了解到了事情發(fā)生的詳情“怎么樣”;但人們還想進一步了解事件的深層原因,或者說,還想進一步深挖事實的意義,也就是讀者對思想的渴求——這就需要專門來解決“為什么”的評論。

評論具有政治性、政論性、思想性。

我把它總結為這三個性,其實也概括了其他的幾個性:政治性包括了政策性與引導性,政論性包括了嚴密性與合理性,思想性包括了針對性與深刻性。

評論(社評)是報紙的旗幟。評論是版面的眼睛。

評論的形態(tài)有多種:社論、評論員文章、編者按語、短評、述評、雜文等。有人說,雜文不是評論。在中國新聞獎的獎項里,雜文與特寫和報告文學,均歸入副刊作品。評論是立論的文體,雜文也是立論的文體,把雜文歸入評論,應該是不成問題的。如果一定要說有什么問題,那就是雜文有點跨界——有的偏重于新聞時評(屬于評論),但同時又側重于文學性,橫跨新聞和文學兩個領域。

評論是新聞文體中最高級的寫作,所以被稱為“首席文字”。評論員大多是報社最重要的“筆桿子”,早年在報界被尊為“主筆”。這是工作性質和寫作難度所決定的?,F(xiàn)在大家申報職稱的時候,提交“業(yè)績成果”材料三大類——連同論文共四大類,消息和通訊一般不成問題,說到評論便面有難色,提到論文更是大驚失色,可見“論”之難作。其實,寫好評論是寫好其他新聞文體的一個重要的先決條件,是一個好記者、好編輯的必備本領。

評論的定義,是對新近發(fā)生新聞發(fā)表的言論,是認識與意見表達的文本。你說這項政策好,那個典型棒,好在哪里,棒在何處,都需要闡發(fā)、論述“為什么”。

據(jù)宋代洪邁《容齋隨筆》記載,北宋大文豪蘇東坡傳授葛延之“作文之要”:“天下之事,散在經、子、史中,不可徒使,必得一物以攝之,然后為己用。所謂一物者,‘意’是也。不得‘意’不可以用事,此作文之要也?!?/p>

評論寫作亦如是。評論評論,最關鍵的是針對論點展開論述。意在筆先,務須得意,“立論”的前提是“立意”。老杜的《戲為六絕句》詩云:“庾信文章老更成,凌云健筆意縱橫?!睕]有“意縱橫”,何來“議縱橫”?

當然,“意縱橫”的前提,是“讀萬卷書,行萬里路”,是努力錘煉“四力”。不管評論還是通訊,都需要發(fā)現(xiàn)并解決問題。金代文學家、史學家元好問《論詩三十首(其十一)》詩云:

眼處心生句自神,暗中摸索總非真。

畫圖臨出秦川景,親到長安有幾人?

“眼處”是眼力,“心生”是腦力,“臨出”是筆力,“親到”是腳力,只有走到了,看到了,想到了,才能意在筆先,“下筆如有神”。不然的話,脫離實際,閉門造車,臆想揣摩,胡涂亂抹,結果只能是“暗中摸索總非真”,畫虎不成反類犬,徒喚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