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安《親愛的蜂蜜》:孩子是這個世界的溫情謎語
近日,人民文學出版社推出了笛安最新長篇小說《親愛的蜂蜜》,這部作品首發(fā)于《當代》雜志2022年第4期,小說以單親媽媽崔蓮一與熊漠北的愛情發(fā)展為線索,以熊漠北與崔蓮一的女兒成蜂蜜的互動為基調,探尋成年人的心靈與情感世界的維度。
值此書出版,給這個堅硬世界一點溫柔——《親愛的蜂蜜》新書分享會舉辦,作者笛安與北京師范大學文學院教授、評論家張莉,作家石一楓,作家、編劇丁丁張與本書責任編輯趙萍進行了分享。
女性作家,男性視角
對作家來說,生活的答案從來不是靠寫作就能解決的,但當作家的生活隨著年齡、見識發(fā)生改變,也會改變她的寫作命題和寫作風格。在陪伴女兒成長的過程中,笛安記憶中的碎片如顯影般漸漸尋回。這些碎片讓她意識到那些童年時代困擾她的疑問,其實從來沒有得到過真正的解答。
《親愛的蜂蜜》因此也可以視作是一部與笛安“最為親近”的小說,她從自身經驗出發(fā),探討當一個嶄新的稚嫩的生命降臨到一個成年人的人生里,他/她會如何重新思考自己的人生?
《親愛的蜂蜜》取材于笛安的真實體驗,但作為一部小說,她需要處理好經驗與虛構之間的關系。小說以一位男性角色熊漠北為視角,在分享會上,兩位男性作家石一楓、丁丁張談到了女性作家創(chuàng)作男性角色的難度。
“跨越一個性別,跨越一個年齡,跨越一個身份,換一個敘述者的角度去看別人,其實這是一個非常難的事,”石一楓說,“我自己寫了這么多年的小說,我的視角沒有用過一次女性,沒有用一個女性的世界去看世界。我頂多是遠遠地看一個女性,但是我很難進入一個女性的眼睛,利用她的眼睛去看世界。但是笛安可能做過很大的準備,或者也有可能人家就有這個本事,好的作家往往有一個能力是讓同行特別羨慕的,我特別羨慕笛安的這個能力,她能夠迅速和一個與自己不同性別的人去共情,然后看自己同性別的人?!?/p>
丁丁張認為笛安寫出了對男生的一種美好向往,“我們在編劇或者創(chuàng)作一個男性角色的時候發(fā)現挺難的,但熊漠北對于世界、愛情、孩子的看法,是非常友善、干凈、純粹的。”
“笛安有一個可愛的女兒,她也是一個可愛的媽媽,所以她從媽媽的角度寫和女兒的關系應該是輕車熟路。這也是我拿到這本書的時候想到的她要處理這樣一個題材的方式,但是我翻到第一頁就注意到了‘他’的問題,這個小說里面的主視角熊漠北是個男生,馬上覺得笛安很勇敢,她要接受這樣一個挑戰(zhàn),就是描寫一個男性和女朋友以及和女朋友的女兒怎么相處的?!北本煼洞髮W文學院教授、評論家張莉談道。
本書責任編輯趙萍說:“笛安寫完這個小說的時候,有一次我問她怎么看你用男性視角寫這個小說,她說我不會用女性視角寫。我當時感受到的,作家已經在自己塑造的小說世界當中了,她的邏輯,包括她對整個世界的看法,她在用小說中虛構的人物去描述看到的世界。其實男性和女性對她來說并不重要了。”
“里面有一些情節(jié)我印象很深,”丁丁張說,“一個是跟小孩的互動,我雖然沒有小孩,但我身邊小孩非常多。包括他抱著她的時候,她的腳踢他,跟小孩的這些互動特別真實。大熊帶著孩子去買麥當勞,孩子后來想尿尿就去了酒吧,又說這個孩子吃堅果會過敏,那種焦慮真是會有的,你會覺得小孩在街上隨時會有危險,特別焦灼,那種焦灼大概有三四頁的描述,非常真實。”
對這一點,張莉表示贊同:“你能感覺到作家沒有遠離生活,她沒有生活在朋友圈、抖音里面,她是靠整個人去感受生活的東西。剛才大家都談了很多細節(jié),我印象特別深刻的是熊漠北的媽媽要墮胎的時候發(fā)脾氣的場景,那一刻特別撞擊人心,我們回過頭再看那個時候,我覺得熊漠北回憶的這段時間,是和那時候的媽媽和解的過程?!?/p>
“另外這個小說里有幾個細節(jié),比如四個老人要給蜂蜜過生日,買的是無糖蛋糕,因為四個老人都是糖尿病,但是熊漠北給小朋友買了一個小的蛋糕,是甜的,一看就是專門給小姑娘的,因為他設想小姑娘吃了甜蛋糕才會開心。這些細節(jié)都很有質感,但是里面又有很多非常難以言說的生活的智慧?!睆埨蛘劦?。
一代人的成長小史
笛安在分享會中也談到,小說本來沒想寫這么長,寫到后面卻勾連出熊漠北青春時期媽媽流產痛失妹妹的心理陰影,突然意識到自己在寫一個出生在上世紀八十年代的人的前半生。
丁丁張也談到,作為獨生子女一代成長起來的人,我們很少能夠有機會與別人一起交流成長。但小說中通過成蜂蜜與熊漠北的互動,展現了很多溫柔,是對于我們來說我們這一代,很自我成長起來的人認識自我的一種很好的方式?!队H愛的蜂蜜》通過一個家庭中受改革開放、下海分居這些重大時刻對一個小家庭的影響,描摹出這一代人的成長小史。
笛安一直以來都關注當代人的生活,在這部小說中,她還探討了當代人想愛卻不敢愛的問題。小說中的崔蓮一與熊漠北相互考量,進退持守時,他們要考慮的問題是過去的感情經驗造成對彼此的判斷,崔蓮一也必須面對養(yǎng)育的責任,而這種責任意味著愛情不再是她和他之間的問題,還有孩子的問題。
張莉談到,這部小說所描寫的當代生活讓我們感受到那種溫暖,有一種愛,甚至有一點希望,我們今天這個時代很多人是愛不動了,不想愛了,懶得愛了,都是很躺平的,不相信愛。這個作品特別難得的地方是,它讓我們重拾愛的信心。男主角熊漠北也是結過兩次婚,這是第三次戀愛,崔蓮一有一次失敗的婚姻,所以某種意義上,這是兩個在愛的故事里已經失敗的人,愛的失敗者重新面對愛的故事。
《親愛的蜂蜜》中的成蜂蜜,沖天辮、蘋果臉、小胖手和阿拉蕾的大眼睛,讓人過目不忘。在與成蜂蜜的互動中,熊漠北亦尋回了他的童年記憶,這些記憶也讓他審視如何塑造出現在的自我。當成蜂蜜以兒童的單純與稚嫩,不斷發(fā)出“為沙瑪亞”(即“為什么呀”)的疑問,崔蓮一與熊漠北亦不斷地叩問自我。
“我覺得‘蜂蜜’這個名字起得很好,”人民文學出版社總編輯李紅強提到,他認為這部作品塑造了一個只有成人和孩子交流的獨立世界,“讀這個作品的時候有一種融化的感覺,作品中的孩子叫成蜂蜜,這個孩子每次的發(fā)問都像給成人世界打了一束光,打開一扇門,這個光能照亮成人,本來一個成人的世界比孩子更大、更豐富、更龐雜,但是孩子的一束光過來之后,一下子打開了成年人的心靈?!?/p>
張莉也注意到了這一點,“他遇到蜂蜜的時候想到他的童年,他和蜂蜜之間是相互治愈的過程,書中讓我們重新以一個愛的失敗者的男人視角,慢慢通過一個小女孩的引領,和這個世界與過往的父母之間的關系有一個化解和治愈,在這樣的過程中,他獲得了愛的勇氣?!?/p>
“這本小說里我寫了一句話,是崔蓮一對熊漠北說的,大致意思是說,我以前總在想著我為什么要活著,有什么意義。但是有了蜂蜜以后,人生再沒有意義我也不能死,因為蜂蜜還沒有長大。這就是母親這個身份帶給我的最大的一個改變,你突然覺得以前困擾你的很多問題都不是問題了,這是我自己都沒有想到這么輕易就完成的一個改變?!弊髡叩寻舱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