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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曹文軒:這個世界上,最巍峨的宮殿是圖書館
來源:閱讀與成才(微信公眾號) | 曹文軒 趙暉  2022年10月17日07:18

《閱讀與成才》:曹老師好,這兩日北京暑熱驟退,抬頭已經(jīng)是秋天的云了,大家都感慨老祖宗的節(jié)氣拿捏得太準了!秋天里的第一個問題,我們想請您談?wù)勀哪切┭葜v和講座。您經(jīng)常受邀參加兒童和青少年的閱讀活動,和孩子們在一起時,您會跟他們分享自己的閱讀體驗嗎?

曹文軒:我每年都會有很多場講座和演講,而這些講座和演講,大多是講閱讀的。我會告訴孩子們,書是一種具有魔力的物質(zhì),它既具有創(chuàng)造力,又具有摧毀力。它的能量也許超過核能,甚至遠超核能。一個人讀書,十個人讀書,成千上萬的人讀書,這些能量匯集在一起所產(chǎn)生的是一股很難預(yù)估的巨大能量。它也許能顛覆世界或創(chuàng)造新世紀。正因為它具有魔力,所以才有秦始皇和希特勒焚書的歷史事件發(fā)生。

有些書,只一本就能改變天下。一本《論語》鑄就了儒家體系,從某種意義上講,塑造了中華民族;一本《塔木德》,成就了一個猶太民族;一本《奧義書》影響了整個印度文化;一本《共產(chǎn)黨宣言》,給世界帶來的是什么?是天翻地覆。

我寫過一部名為《大王書》的長篇,那里面有一本書—— 《大王書》,就是這樣一本具有魔力的書。那個放羊的孩子,正是憑借這本王書的啟示而奪得了天下。最后,這本書化為漫天大雪,覆蓋了因多年戰(zhàn)爭而滿目瘡痍的大地?!皶痹谶@部長篇中被神圣化了。這些書是書中之書,是王書,是改朝換代的大王書。

如果說具有如此巨大力量的書并不多,但由書而形成的山、形成的海,其能量一定是更大的。人類今天擁有的文明,離開這書山書海,是不可能想象的。我們既可以將博爾赫斯的“沙之書”看成是一部具有魔力魔性的書,也可以將它看成是書的隱喻,它實際上不是一本書,而是書山書海匯集而成的一本其頁數(shù)多如恒河之沙的書,一本讓我們無法窮盡的書。我們在書山書海攀登與徜徉,同樣能感受到這種無奈、這種驚慌,因為我們實在無法讀盡這些書,我們越是閱讀就越感到自己的閱讀所得,不過是滄海一粟。但我們不必為此而憂心忡忡,因為不只是你一個人在讀書,而是無數(shù)人在讀書。正是合力閱讀,才使我們最終成為書山書海的主人,使知識產(chǎn)生了無可估量的能量。

我會在給孩子們講閱讀的意義時,讓他們大聲朗讀我送給他們的話。如果我覺得聲音不夠洪亮,我會讓他們重新朗讀,直到我認為聲音已經(jīng)足夠響亮了。我的目的就是要通過這樣的方式,讓孩子們記住這些話。

《閱讀與成才》:一個國家實現(xiàn)宏大的抱負,可能不是一代人通過努力就可以實現(xiàn)的,而是需要一代又一代人持續(xù)不斷的努力。而閱讀,可能在這一代又一代人的努力中扮演著非常重要的角色。您在給孩子們講閱讀的意義時,會向他們講到這一點嗎?

曹文軒:有時我會講到。我會告訴他們:閱讀是實現(xiàn)民族愿景的必由之路。我們始終在勾畫民族國家的未來藍圖。我們有極其宏大的抱負,我們立于“世界民族之林”的夢想從來就沒有停止過。但,不將閱讀作為根本性命題包括進來,實現(xiàn)這一切有可能嗎?答案大概清清楚楚地在每一個人心中。

也許那個叫“猶太”的民族可以直接告訴我們一個鐵一般的答案。猶太人口不足世界人口的 0.3%,獲得的各種獎項卻占到了諾貝爾獎總數(shù)的 22% 以上。耶穌、馬克思、愛因斯坦、弗洛伊德、奧本海默、畢加索、伯格森、海涅、門德爾松、卓別林、胡塞爾、洛克菲勒、卡夫卡等等,這些猶太人在很大程度上影響和改變了人類社會的進程和路線。沒有猶太人,這個世界也許不是這個樣子。沒有一個叫馬克思的猶太人,會有這樣一個中國嗎?肯定不會。

那么是什么原因?qū)е铝怂麄兊膹姶螅渴且驗槿朔N的緣故—— 他們是優(yōu)于其他人種的人嗎?沒有任何科學研究得出這樣的結(jié)論。其情形倒恰恰相反,他們在歷史上是很不幸的。他們一直被描繪成劣等民族——一個與魔鬼做交易的民族,曾遭受過數(shù)次大屠殺。希特勒的罪惡當年如果徹底得逞,也許今天就看不到這個民族了。

是猶太的宗教所產(chǎn)生的力量嗎?尤瓦爾在《今日簡史》中回答得很清楚:不是,根本不是。我們能有的解釋就是:一、猶太人勤勞、刻苦;二、猶太人對讀書極其重視。其重視程度達到:閱讀是一種信仰,閱讀是一種宗教。他們對書頂禮膜拜—— 正是對讀書的永遠重視,使他們始終占領(lǐng)著精神和知識的高地,中國人的巴別塔也只能是書籍的壘砌。書書成階,步步登高。只有當我們將閱讀作為民族國家的要務(wù),全國上下以閱讀為先,神州大地閱讀蔚然成風,民族國家方能大昌大盛。

在這個話題之下,我還會講到:一個聰明、智慧的民族一定會克服夜郎自大的狹隘民族心理,明智而坦然地選擇吸收全人類的經(jīng)驗和先進知識。而要獲得全人類的寶貴經(jīng)驗和知識,其主要途徑顯然是對全世界高質(zhì)量圖書的閱讀。所以,當年梁啟超在目睹中國之落后時才說:中國現(xiàn)在“當以譯書為第一要事”。

回想當年改革開放,其重要的一步也是譯書。正是這些書促成了偉大的思想解放運動,正是這些書推動了改革開放不斷向縱深發(fā)展。沒有這些書所提供的全人類的先進經(jīng)驗和知識,我們可以自豪地看到今日之中國的榮耀嗎?然而遺憾的是,我們卻沒有想得起來做一個重要的題目:書與改革開放。我們應(yīng)當正確理解“民族自信心”,正確體會“民族自豪感”,胸懷開闊、落落大方地閱讀無論哪個國家、哪個民族的優(yōu)秀書籍,從中獲取先進的經(jīng)驗和知識。我們世界地位的提升和話語權(quán)的獲得,是建立在對全人類先進經(jīng)驗和知識的無條件接納之上的。而這一切都離不開書,離不開閱讀。我們當銘記這一樸素而永恒的道理。

《閱讀與成才》:您剛才提到的“書與改革開放”真是一個非常棒的研究題目,希望相關(guān)領(lǐng)域的學者和學子能就此深耕,好好做起文章來。您的回答也讓我們領(lǐng)略了一位博士生導(dǎo)師的學術(shù)敏感度。我們的閱讀教育其實跟導(dǎo)師指導(dǎo)學生做論文很像,成人對孩子起到的更多的是引導(dǎo)、協(xié)助的作用,整個閱讀過程還要靠孩子自己全情投入、用心體味,才能收獲成長。說到這兒我想到一個問題,為什么成人的閱讀體驗在協(xié)助孩子閱讀的過程中是必要且有益的?

曹文軒:成人的閱讀體驗和閱讀經(jīng)驗,對孩子的閱讀具有指導(dǎo)性的意義。在孩子的閱讀問題上,我們存在著誤區(qū)。我們在一種自以為先進的、文明的理念作用下,以“民主”“自由”的名義,將閱讀選擇權(quán)完全交給了小孩。就像一個小孩的成長,在各方面都需要得到大人的幫助、引領(lǐng)和教導(dǎo)一樣,小孩的閱讀其實也是需要大人照料的,甚至說更需要大人的照料。孩子正在成長過程中,他們的認知能力、審美能力都不可靠,如果任由天性去閱讀,是很麻煩的。他們也許只閱讀那些一味喜樂、嘻哈的沒有太多實質(zhì)性內(nèi)容的書。我們就得告訴他們,就像這個世界上任何東西都有質(zhì)量之分一樣,書是有等級的,書是有血統(tǒng)的,書是有文脈之分的。生命長度有限,怎么樣在有限的生命長度中讀到最值得讀的書,這是人生的智慧。做人得聰明,讀書也得聰明,這是樸素的道理。成人在閱讀過程中積累的經(jīng)驗,如果傳達給孩子,會使他們少走彎路,而成人在閱讀過程中積累的閱讀“方法”,會使孩子能夠很快地、有效地進入作品。而孩子是沒有任何方法的,方法其實是由成人給予的。當然,所有這些“傳授”得以不損害孩子的直覺能力、自由之精神為前提。

《閱讀與成才》:除了教授、學者的身份,其實對孩子和家長來說,您的作家身份更為他們所熟知。錢鍾書曾說,不必關(guān)心下蛋的母雞;您也曾說過書有書命,寫完只宜放手。為什么大家還是熱衷于見到作者、找作者簽名,或者購買作者的簽名版書籍?

曹文軒:這很正常。簽名其實也有一定的好處:它會讓獲得簽名的讀者增強與作者和作者的作品的親近度,會更加投入對作品的閱讀。簽名與珍藏有關(guān)。而珍藏永遠是一件美好的事情,是每個人都有的愿望。

《閱讀與成才》:前兩天晨跑后,我去公園的咖啡店吃早餐,那家店剛好是家籃球主題店,店面不大,中間的玻璃櫥窗里,赫然擺著一雙科比簽名的球鞋。正值暑假,門口的小店員是勤工儉學的暑期工,一身籃球衫,靦腆的學生氣,招呼客人非常禮貌但明顯欠熟練。桌椅是典型的戶外裝備,輕松隨意,吃東西要捧著,否則咬一口牛角面包會掉滿地渣的那種,但整個店都仿佛被科比那種刻苦訓練的精神、那種激動人心的比賽現(xiàn)場感滲透著……這些聽起來與閱讀好像沒什么關(guān)系,但我當時就想起您在我們雜志創(chuàng)刊號上的那篇文章《閱讀與成長》。您提到青少年正處在一個非常重要的人生階段。這個時期他們接觸到的書籍、他們的閱讀方式、他們的偶像對他們來說影響非常大。在這些方面,成人能做什么?

曹文軒:這也是閱讀—— 另一種閱讀,也許是更重要的閱讀。閱讀的概念可以有無限的延伸。閱讀存在,閱讀世界,閱讀人生。這個意義上的閱讀,卻又是與狹義上的閱讀聯(lián)系在一起的。狹義上,或者說本義上的閱讀越好,廣義上的閱讀就越有收獲;而廣義上的閱讀又會作用于狹義上的閱讀,使狹義上的閱讀更有深度。存在是大書,是必讀書。但光有大書而沒有對本義上的書的閱讀,大書可能是不存在的—— 即使存在,也是被淺薄地閱讀的,因為閱讀大書需要一種眼力,而眼力的培養(yǎng)是離不開對本義上的書的閱讀的。

《閱讀與成才》:現(xiàn)在,閱讀已進入國家戰(zhàn)略層面。但據(jù)我們了解,很多學校還沒有開設(shè)單獨的閱讀課,您認為閱讀課與語文課的關(guān)系如何?它是否有必要從語文課中獨立出來?或者說,您覺得一節(jié)理想的閱讀課是什么樣的?

曹文軒:閱讀課已經(jīng)在越來越多的學校開設(shè)。我們將閱讀課看成是語文課的延伸,這樣的看法可能更好一些。語文課是其他一切學科的基礎(chǔ)。我不可能相信一個語文能力很差的人能在數(shù)學、化學、物理學等自然學科上有里程碑式的出息。因為語文能力關(guān)系到一個人認知世界的能力和對這個世界加以表述的能力。它關(guān)系到思維的質(zhì)量。我認為閱讀課的講解可以與語文課的講解有所區(qū)別。首先對文章的選擇,就應(yīng)當是有所區(qū)別的——它應(yīng)當多多選擇那些經(jīng)典的但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而很難放入教材的文章,目的是讓孩子盡可能廣泛地讀到一些經(jīng)典。但我依然覺得,在講授這些文章時,還是要有語文意識,不要將它變成一門純粹的人文課。

《閱讀與成才》:孩子們拿到的語文教材是統(tǒng)一的,這意味著每位老師拿到手里的教學材料是一致的,但老師怎么講,學生怎么讀,就全都事在“人”為了。您認為,我們的老師需要做什么才能讓孩子們體會到文學的魅力,更好地激發(fā)學生的閱讀興趣?

曹文軒:作為一個講課者,其責任絕非僅限于帶領(lǐng)孩子閱讀課文,還要闡釋和引申課文。優(yōu)秀的講課者在講解文本時,從來都是通過他的闡釋與引申,而使文本得到升華,讓學生獲得最大收益。但往往也就是在這一點上容易出問題:我們不恰當?shù)?,或者說生硬地、過度地闡釋與引申了文本的意義。“升華”與“拔高”是兩個不同的概念。拔高與自然相悖。

當執(zhí)教者方方面面都能達到自然的境界時,他的語文教學生涯也就到達了最高的境界。而這個境界是很難到達的,因為它與一個語文老師的學養(yǎng)密切相關(guān)。知識越豐富,對文本的解讀也就越有進入的不同路徑,也就越可靠。而知識沒有積累到一定份上,既無法進行別開生面的、令人耳目為之一新的解讀,還有可能因為強制性的“獨辟蹊徑”而導(dǎo)致誤讀、虛讀。

《閱讀與成才》:您很強調(diào)語文課的文學性,但閱讀能力本身也有很“工具性”“社會性”的一面,對指示牌的閱讀、對說明書的閱讀,甚至對購物節(jié)折扣規(guī)則的解讀,都是這種工具性的體現(xiàn)。為什么閱讀的“文學性”不容忽視?這種文學體驗?zāi)芙o孩子們帶來什么?

曹文軒:全世界的語文教材在文本文類的選擇上,幾乎是一致的,即將文學作品作為最主要的選擇。有些國家的語文教材,甚至將語文教育與文學教育看成是同一概念,所編教材中的文本全部是文學作品。中國語文教材在文本文類的選擇上也是向文學作品傾斜的。據(jù)統(tǒng)計,自民國以來直到新課標問世,其間中小學語文教材大約有 900 多種。這些教材雖然因時代、政治制度、意識形態(tài)和編選者的個人語文觀不同而在選文上各有各的取向,各有各的配置,各有各的特色,但大多數(shù)教材在文類的選擇上卻有一個共同之處,這就是文學作品始終占有很大篇幅,它們是語文教材的主體。與其他文類的文本相比,文學作品無疑是優(yōu)勢的文本群落。

文學作品在教材中究竟占多大份額為宜?如此大的比重是否有點過于傾斜?我的看法十分明確:現(xiàn)在所占有的份額是合適的——文學作品理應(yīng)成為語文文本的優(yōu)勢群落。道理何在?意大利人多納戴拉 · 阿切比的幾句話是很有道理的。文學在人的培養(yǎng)和開拓認識方面發(fā)揮著重要作用:在學生成長和學習的漫長階段,它是極為重要的倫理道德和美學教育;它通過描繪和想象來開拓人的思維;多少個世紀以來我們的許多文學作品能夠提供一種在句法上嚴謹、在詞源上豐富多樣的多種語言典范;文學是語言、文化入門的工具;它幫助形成了一種民族共有的語言,這種語言被所有人理解并使用。無論是中國的語文教學大綱、課程標準還是國外的語文教學大綱、課程標準,也無論是哪一時代的語文教學大綱、課程標準,都無一例外地將學習語文的目的確定為:培養(yǎng)學生的語言文字表達能力。

與“人文性”對應(yīng)的概念是“工具性”,我們對“工具性”的理解是不夠的。在我們的感覺中,“工具性”似乎是一個與“人文性”在重要性上有級別差異的概念。我們在說到“工具性”時往往都顯得不那么理直氣壯,越是強調(diào)這一點就越是覺得它是一個矮于“人文性”的觀念,只是我們不得不說才說的。其實,這里的“工具性”至少是一個與“人文性”并駕齊驅(qū)的概念。離開語言文字,討論任何問題幾乎都是沒有意義的。另外我們有沒有注意到,語言文字根本上也是人文性的。難道不是嗎?20 世紀哲學大轉(zhuǎn)型,就是爭吵乃至惡斗了數(shù)個世紀的哲學忽于一天早晨都安靜下來面對一個共同的問題:語言問題。哲學終于發(fā)現(xiàn),所有的問題都是通向語言的。不將語言搞定,我們探討真理幾乎就是無效的。于是語言哲學成為幾乎全部的哲學。一個個詞、一個個句子,不只是一個個詞、一個個句子,它們是存在的狀態(tài),是存在的結(jié)構(gòu)。海德格爾、薩特、加繆、維特根斯坦等,將全部的時間都用在了語言和與語言相關(guān)問題的探討上。甚至一些作家也從哲學的角度思考語言的問題。比如米蘭·昆德拉。他寫小說的思路和方式很簡單,就是琢磨一個個詞,比如“輕”,比如“媚俗”“不朽”等。他告訴我們,一部小說只需要琢磨一兩個詞就足夠了,因為所有的詞都是某種存在狀態(tài),甚至是存在的基本狀態(tài)。從前說語言使思想得以實現(xiàn),現(xiàn)在我們發(fā)現(xiàn),語言本身就是思想,或者說是思想的產(chǎn)物。語言與思維有關(guān)。語言與認知這個世界有關(guān),而認知之后的表達同樣需要語言。語言直接關(guān)乎我們認知世界的深度和表達的深刻。而后于語言的文字使一切認識得以落實,使思想的流傳、傳承成為可能。從這個意義上說,語言文字能力,是一個健全的人的基本能力。而語文就是用來幫助人形成并強化這個能力的。

為什么說語文是一切學科的基礎(chǔ),道理就在于一個人無論從事何種職業(yè),都必須以很好的語言文字能力作為前提。因為語言文字能力與認知能力有關(guān)。語文教科書為什么會大量選擇文學作品作為它的文本呢?就是因為文學的語言是豐富多彩的。相對于其他文類,比如論說文,文學作品既有書面語又含有口語,而論說文與口語是切割的。文學作品中的動詞、形容詞的豐富性大概也是其他文類難以相比的。文學作品使用了一切修辭方式,并且由于它的積極修辭態(tài)度,使語言的神奇與魅力令人感嘆不已。無疑,文學課是學生學習語言文字、獲得和提高語言文字能力的重要途徑。這是我們在講文學作品時務(wù)必要意識到的。

《閱讀與成才》:您的新書《蘇武牧羊》出版了,深受好評。這一歷史資源的運用,應(yīng)當與“民族精神”這樣一個主題有關(guān)。因為這則古老的傳奇故事,一直在向我們傳達著這樣一種精神。是什么樣的契機,讓您想重拾蘇武牧羊的故事?能給我們介紹下這本書的創(chuàng)作背景嗎?

曹文軒:早在 1995 年,我就想寫這個故事了。這么多年沒有動手,卻又沒有放棄的原因,就是因為我找到了一個我自以為了不起的敘述方式:讓羊成為這個歷史故事的敘述者。我以為我找到了一個可以歸置于“文學”名下的敘述方式—— 只要寫出來,就一定是文學。

促使我動手的還有另一個原因,就是這個口口相傳的故事,其實是一個巨大的空白。蘇武北海放羊 19 年,他是怎么度過的?就“天寒地凍”幾句,沒有什么具體情景,沒有故事。因為牧羊 19 年一說就足夠英勇、名垂千古了。這給我留下了天馬行空的想象余地。我說有狼群就有狼群,我說有暴風雪就有暴風雪,我說有無邊無際的孤獨就有無邊無際的孤獨。這種寫作十分痛快,敘述在語流中滾滾向前。

蘇武不應(yīng)該僅僅是一個歷史符號,他作為一個人也是令人敬仰的。另外,我要說的是:我在講這個故事時,是站在人類的高度講的。

《閱讀與成才》:順著這個話題,最后我們想請您談?wù)勯喿x對人類的意義。

曹文軒:好,我從“閱讀與人類文明”這樣一個角度來談。人類的現(xiàn)代文明是在永不停歇的傳承中形成的。而用于傳承的主要載體無疑是書籍。在書籍未誕生之前,人類依靠的只是口口相傳,依靠的只是代代傳唱。文明進展的速度十分緩慢。在漫長的時間里,人類基本上是原始部落在這顆星球上的四處撒落。也許是造物主的精心安排,人類后來發(fā)明了文字,進而用文字書寫—— 書籍出現(xiàn)了。

書籍的出現(xiàn)使人類文明的進展速度陡然加快了。而到了后來,由于書籍帶來的思想和知識的廣泛傳播,其速度越來越快。

書籍的流通將此地的文明傳向彼地,將彼地的文明傳向此地,將昨天的文明傳至今天,將今天的文明傳至明天。

因為書籍,無論多么遙遠的昨天,卻可以活在當下。孔子因為《論語》,其實一直活在我們中間。

書籍使得奇跡出現(xiàn),這個奇跡就是“歷史不死”“昨日永在”。在紛繁復(fù)雜、風起云涌的傳承中,我們走向文明—— 程度越來越高的文明。今日之文明,是數(shù)千年的思想和知識依然活著而形成的,而如此的神奇,根本是因為書籍。

我們與其將贊歌、頌歌獻給造物主,還不如獻給萬能的書籍。也許,這個世界上最巍峨的宮殿、最神圣的空間是圖書館;也許,它才是我們最該朝拜的地方。所以,博爾赫斯才說:天堂是一座圖書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