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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評2022年《北京文學》中的詩歌:U字符的兩個頂端
來源:《北京文學》 | 程一身  2022年12月29日10:53

在我的印象中,《北京文學》近來刊發(fā)的詩歌增多了:以往似乎是點綴性的,現(xiàn)在有了一定的規(guī)模。閱覽這本雜志2022年刊發(fā)的詩歌,我意識到這些作品呈現(xiàn)的是中國當代詩歌的基本面貌,這讓我萌生了從一本雜志判斷中國當代詩歌整體成就的想法。這種判斷也許是有偏頗的,但作為一份抽樣,我相信它也能顯示中國當代詩歌的某些真實狀況。

從現(xiàn)有的欄目安排來看,《北京文學》2022年刊發(fā)的詩歌大體上包括兩部分,第一部分是“漢詩維度”中的“云漢”欄目,一般是首推一位重要詩人,隨后是一位以上的實力詩人,在形式上多為組詩。第二部分的欄目名為“星群”,刊發(fā)的大多是青年詩人(也有個別年齡較大的詩人)零星的詩歌,一般不超過三首。這兩個欄目名都用了天上之物,寄意高遠,暗示了《北京文學》的高度絕非地方文學能比。

從刊發(fā)的詩歌質量來看,首推詩人顯然經過了精心挑選,大多是風格獨特且具有一定影響的詩人,但個別詩人分量較輕。正是從這里,我看到了中國當代詩歌的軟肋。不得不說,編輯是一份受限的職業(yè),受限于作者的創(chuàng)作水平。如果作者寫得不夠優(yōu)秀,刊物發(fā)出來的作品自然也不夠優(yōu)秀。這就意味著作品水平的上限決定了刊物水平的上限。張棗生前有個感慨,自稱和卞之琳一代打了個平手。如今二十一世紀已經過了兩個十年,最近的詩歌成績如何?作品自然是增加了不少,但是水平如何呢?可以從現(xiàn)代詩歌中選出十二位詩人和《北京文學》2022年這十二期重點推薦的詩人做個比較。就以張同道與戴定南編的《二十世紀中國文學大師文庫(詩歌卷)》為例,其中選入了穆旦、北島、馮至、徐志摩、戴望舒、艾青、聞一多、郭沫若、紀弦、舒婷、海子、何其芳,這份名單未必代表現(xiàn)代詩歌的最高水平,如果讓我選或別人選十二位詩人未必與此重合,之所以以它為例,是因為它正好也是十二位詩人,把他們和《北京文學》2022年重點推薦的十二位詩人臧棣、湯養(yǎng)宗、陳先發(fā)、胡弦、大解、安琪、李元勝、于堅、西川、娜夜、張執(zhí)浩、軒轅軾軻加以比較,盡管有些當代詩人確有超越前輩之處,但從整體上看當代詩不免顯得失重與輕浮。當然,這十二位詩人也未必代表當代詩的最高水平,但大多屬于表現(xiàn)突出的當代詩人。把他們與詩歌史中基本上有定評的重要詩人加以比較或許對當代詩人有些不公平,但是我想提示讀者,不妨以這二十四位詩人代表作創(chuàng)作時的年齡做個比較,這樣得出的結論會更精確些。不過這個工作極其煩瑣,我點到為止。這里我只想陳述一個我直覺到的殘酷事實:與現(xiàn)代詩相比,當代詩或許處于頹勢。

在我看來,衡量詩人重要性的基本尺度有兩個:一個是詩人對所處時代的現(xiàn)實表現(xiàn)的廣度與深度,以及對詩人自身與人類情感經驗呈現(xiàn)的細膩度與繁復度。事實上,任何一個時代與生活都與此前的時代與生活有相似之處,但也有所不同。這種不同之處正是當代詩的新意,這種新變只有敏感細察的詩人才能發(fā)覺;另一個是詩人的語言技藝及其表現(xiàn)力,也就是說,與前輩詩人相比,這位詩人是否形成了什么可資后人效法而且確實產生影響的新詩藝。否則,其寫作就相當于語言游戲,要么在當代現(xiàn)實與人類心靈的淺表地帶空轉,要么是對前代詩歌的變相復制,都屬于詞語的無效排列。讀者可根據(jù)這兩個尺度對《北京文學》2022年中首推詩人的作品自行判斷。眾所周知,雜志刊發(fā)的往往是近作,至于它們能否成為代表作,也可用這兩個尺度判斷。在《北京文學》2022年刊發(fā)的首推詩歌中,胡弦的《畫卷錄》給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不同于其他組詩?!懂嬀礓洝肥且皇组L詩,不僅寫得非常集中,而且實現(xiàn)了詩與畫的融合,在詩人對畫卷的細膩描繪中,既洋溢著鮮明的歷史感,又彌漫著發(fā)自內心的呵護氣息,十分迷人,有望成為胡弦的代表作。

如果說首推詩人構成了《北京文學》2022年詩歌中“U”字符的第一個頂端的話,其后刊發(fā)的組詩大抵是“U”字符的底部,它們位于首推詩人之后,給人一種陡然降落之感。由此我也看到某種癥候:當代詩人中的青黃不接現(xiàn)象。從年齡上看,首推詩人一般是50后或60后詩人,此后的詩人便陷入低谷,這基本上對應了“文革”時代,教育缺失、文化破壞造成了一代詩人的先天不足。80年代尤其是90年代后的詩歌有所攀升,這也與改革開放的蒸蒸日上是對應的。不得不說,《北京文學》盡管不是一個純粹的詩歌刊物,卻以有限的篇幅勾勒了中國當代詩歌的全貌。

“星群”欄目刊發(fā)的主要是青年詩人的詩,但都不具規(guī)模。事實上,他們中有些人的寫作質量明顯高于前面入選的組詩詩人。我編過一個《漢詩百年》的書稿,這項工作讓我發(fā)現(xiàn)原來許多詩人的代表作都是他們青年時代創(chuàng)作出來的:“從現(xiàn)代詩人的情況來看,很多名作都是三十歲以前寫成的。如寫《雨巷》和《航》時其作者都是22歲,寫《預言》時何其芳只有19歲,聞一多寫《死水》時也不過26歲?!保ā稘h詩百年》序)由此來看,90后詩人也應該寫出自己的代表作了。我說這些是想強化一個認識:青春與詩歌的關系更密切,青春的激情更容易激發(fā)或轉化為詩歌的創(chuàng)造力。無論是對中國詩歌來說,還是對一個文學刊物來說,青年詩人都是希望所在。所以,我建議《北京文學》在發(fā)現(xiàn)、推薦、培養(yǎng)青年詩人方面加大力度,對已經彰顯實力的青年詩人給予組詩發(fā)表的待遇,對潛力極大的詩人要格外提攜,而且,《北京文學》完全可以效法“青春詩會”與“十月詩會”,發(fā)現(xiàn)好苗子,推出自己培養(yǎng)的詩歌新星。道理很簡單:只有大力支持青年詩人,才能促成現(xiàn)代漢詩的持續(xù)發(fā)展,使“U”字符的第二個頂端達到更高的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