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建文學》2023年第1期|草白:高處的窗
小時候,住在祖母的木房子里,板窗一關(guān),儼然一個深幽的洞穴。屋外陽光煌煌、人聲喧嚷,里面暗無天日。當一間屋子沒了光,一切言行舉止也便失去參照和意義。
那是小伙伴的家,我只去過一次,雨天的閣樓上,有光從天而降,像戲劇舞臺上的追光。抬頭所見——屋頂之上鑲著一塊方形玻璃,雨水在高處的玻璃上流著,它們不會流進屋子里,光卻能暢通無阻地進來,將各個角落注滿。
天窗是高處的眼睛,最早預(yù)告晨曦的到來,也將月光和星光帶給閣樓上的人。如果是夏日午后一兩點鐘,光垂直落下,像雨簾,讓屋里的一切流動起來。有了光,閣樓上的灰塵便能在高高低低的光線中起舞;有了光,一間屋子便不再是屋子,而成為夢境中的飛行器。
自那以后,關(guān)于未來房子的夢想中便有了“天窗”的身影。我不僅要在墻上開滿大小不一的窗,還要有一條通往星空的秘道,我要“鳥向檐上飛,云從窗里出”,我要“推窗問天色”“天窗送雪聲”。后來,讀到顧城的詩句——“我想在大地上畫滿窗子,讓所有習慣黑暗的眼睛習慣光明”,不禁汗顏。我不應(yīng)該只想著自己的房子,人世間但凡可稱之為屋宅的東西,都應(yīng)該被安上足夠多的窗戶,越多越好。
漢語詞典里,至少有三個字與窗戶相關(guān):牖、窗、向。牖,古時指開在墻壁上的通風口,就是今時的“窗戶”;窗,古時指“天窗”;向的本意是朝北的窗。還有一個“囪”字,本指天窗,轉(zhuǎn)指屋頂上的煙囪。
在古人那里,窗牖不僅是窗牖,還是取景框和觀景臺;它是西窗剪燭、憑窗遠眺,是“夜來幽夢忽還鄉(xiāng),小軒窗,正梳妝”。古人透過窗戶看世界,在隔與不隔之間實現(xiàn)閃轉(zhuǎn)騰挪。至于窗戶式樣更是紛繁復(fù)雜、美感自生,什么縱橫格、欹斜體、屈曲體,古人既透過窗欞看外面的風物景致,也將塵世美景引入室內(nèi),由此內(nèi)外相生,互通款曲。
江南古典園林中的窗戶多為漏窗,設(shè)計者認為隔者深、淺者暢,常以漏窗來實現(xiàn)景觀層次的變化。拙政園的漏窗長廊、滄浪亭的春夏秋冬漏窗以及留園廊壁上的漏窗,都是視覺的盛宴。漏窗之美不在外形,而在陽光透過漏窗的網(wǎng)格在地面或白墻上所繪下的斑駁光影。那是光影寫下的詩,也是窗戶的歌謠。
如今,古典的世界已然遠去,園林成了封閉的景觀,漏窗上塞滿枯枝敗葉,隔簾風月與墻外風煙早已換了舊時容顏。閣樓上的天窗讓我看到高處的光,它與墻壁上、靠近地面處發(fā)出的光截然不同。
美國畫家愛德華?霍珀——窗戶和光是其繪畫的主角,人物倒在其次——曾說過這樣的話,“當我還是孩子時,便覺得照射在房屋上部的光與照射在低處的光是不同的。當看到上部的光時,我感到無比愉悅”。這也是我當年看到天窗時的感覺。玻璃不過是媒介,重要的是光,讓光進到人類生活的空間里,以矩形、菱形及不規(guī)則形出現(xiàn)在屋宅的墻壁上,并隨之移動、變幻,好似觀看自然界里的風移影動。錢鍾書說過,門的存在是讓人出去,而有了窗,人們可以不必出去。想起少年時從祖母的宅屋搬到新居的夜里,屋舍白墻上屢屢出現(xiàn)移動的光影,那是玻璃窗外馬路上的汽車頭燈帶來的,可我總覺得有魔術(shù)師在黑夜里操縱這一切。
彩色玻璃長窗分明屬于教堂。法國東南部有個叫尼斯的小鎮(zhèn),那里有一座馬蒂斯參與設(shè)計的教堂,畫家在祭壇后面設(shè)置了一組名為“生命之樹”的彩色玻璃長窗,由群青藍、祖母綠和云雀黃等顏色組成,神秘而夢幻。當信徒們虔誠地凝望這些位于高處的窗戶,好似看到上帝之臉在玻璃的輝光中隱隱閃耀。
日本的鄉(xiāng)間多為木造房子,房屋內(nèi)部用滑動紙門為分割,隨時可拆卸和重新布置。窗戶為木格紙糊窗,通常很小。日本人在審美上向來反感清晰、閃光,一覽無余。深幽的居室,微微透光的紙窗、紙拉門,搖曳的燭光或昏暗的燈,深沉的錫器餐具,以及碗缽內(nèi)赤褐的湯汁,這一切無不籠罩在蔭翳、幽微的氣氛之中。似乎只有置身暗淡的光線中,才能照見事物的來路和去處。
寫到此處,我想起一個人——唐朝的鑒真和尚,六次東渡,歷盡艱辛,終以目盲之身抵達日本國的土地。當年,失明的和尚站在天皇賜予的親王舊宅前,感到眼前似有珠光寶氣環(huán)繞,認為此地可立伽藍,這就是著名的唐招提寺。這個肉體受限之人,并未與身處的世界隔絕,他將故國風物從腦海里一一搬至異國的山川草木間,好似失明賦予他無所不包的感知力。
窗戶的作用大概也是如此,它是瞭望塔,也是連通器。通過它,窗前遠眺的人可神游至屋子之外的時空天地。
我喜歡無任何裝飾的玻璃窗,清澈、透明,就像湖水。一度,我希望我的窗戶變得很大很大,有整面墻那么大,這樣一拉開窗簾便能目睹整個世界的面貌。當暮色降臨,我的房子便成了熠熠發(fā)光的水晶球、璀璨奪目的珠寶盒,可望而不可即的發(fā)光體。而“天窗”是夢想,現(xiàn)代人的公寓房怎么可能開天窗呢?那可是別人家的領(lǐng)地啊。
我只住過帶天窗的民宿房間,270度星空天窗,星光落在枕頭上,一半野外一半室內(nèi),人像一粒芥子,從城市飄到山野,很快又落回茫茫人海之中。還有一種全然透明的星空房泡泡屋,看似與周遭環(huán)境融為一體,卻給人隱私隨時可能被侵犯之感。其實,讓一整個屋子都長滿窗戶,與一個人身上都是眼睛,同樣恐怖。
玻璃出現(xiàn)之前,人們在窗戶上附著以木條、布匹、絲綢,后來,普及的紙張大肆出現(xiàn),不是普通的紙,而是桃花紙涂以水油——也是制作油紙傘的材料,從此有了紙糊窗戶。直到雍正年間,玻璃才由西方傳入中國。它讓人想起很難融化的冰。一開始,玻璃價昂。據(jù)說,安兩扇玻璃窗的錢幾乎與一間房屋售價等同,即使有錢人,也只安在窗戶中心一兩個窗格上,其余仍以油紙糊之。
玻璃實現(xiàn)了內(nèi)外空間的互通有無,盡管它會因外力撞擊而破碎,但絕不會無緣無故地解體,被針扎破或被手指捅漏——就像油紙。而且,它全然透明,好像上面什么也沒裝。
關(guān)于玻璃的謎面還有很多,都很容易猜到,實在因為它很神奇,簡直是材料界的奇跡?;蛟S可以說,玻璃通過對冰的模仿超越了冰,就像鋸子模仿了草葉邊緣排列整齊的小齒。
有時候,玻璃是幻覺,它實現(xiàn)了空間的通透與視野的延伸,一些非連續(xù)性的時空就此被統(tǒng)合在一起。玻璃是對距離的暗示,同時也是消弭。我們的世界正被大大小小的玻璃分割開。玻璃取代鋼筋水泥墻,墻的本質(zhì)并未改變,卻因此誕生了光線。美妙的玻璃,美妙的光,就像締造了一個新世界。
并非越通透、敞亮,越能制造光感。日本建筑師安藤忠雄的代表作——光之教堂,灰色水泥墻體上所留的不過是兩道狹窄的十字形切口,光線由此涌入,由此營造出令人震撼的光影效果,即光之十字架;宛如黑夜的墻面上,自然世界里的光影泉水般涌入,清冽、潔凈。在此,光被賦予神圣和不可侵犯性,就像創(chuàng)世之光,也是馬蒂斯的尼斯教堂里彩色玻璃窗所透出的光芒。
臺灣牧師攝影家馮君藍有黑白作品——“微塵圣像”系列,以普通教友為模特拍攝《圣經(jīng)》人物形象。鏡頭中的人站在一面固定的墻體前,手持枯枝、菊花、無花果枝、骷髏,這些人的臉上顯現(xiàn)出一種共同的覺悟的表情,儼然神性光芒的照亮。這些人物并不以日常本性出場,而是與信仰者融合在一起,努力扮演出某種角色或表現(xiàn)出深入的特質(zhì)。這不是一場瞬間的光影捕捉,而是漫長的顯影過程。攝影家、導(dǎo)演陳傳興認為,馮君藍借著攝影禮贊不在場的光。那也是信仰之光,經(jīng)歲月淘洗,一個人哪怕是凡塵微物,也能反射出自身之外的光芒。
由神圣之光、由安藤忠雄,往前溯源,便是建筑大師勒?柯布西耶。朗香教堂位于法國東部,一處以光為媒介雕琢出的信仰空間,細膩、幽微、神秘,出自柯布西耶之手。因為大師卓絕的控光技法,墻面、地面以及天花板無處不接受光的多重反射,光的推移蕩漾,宛如風搖樹動、光影婆娑,教堂內(nèi)部因此成為幽深、迷幻的星光世界。穹頂之上有一方一圓作為光源的天窗,隨時間推移而變化;彎曲、傾斜的墻體與翻卷的屋頂之間所留的帶狀間隙,使得光線宛如流水可以自由進入;白色墻面上分布著大小不一的矩形窗洞,洞內(nèi)所嵌的彩色玻璃讓光線變得斑斕;楔形窗戶的設(shè)計使得散亂的光被整理成束。所有這些讓朗香教堂成為一座恬靜、肅穆、熠熠生輝的發(fā)光體。
勒?柯布西耶崇尚光、大理石與單色,底層架空與屋頂花園也是他的設(shè)計主張;他認為房子要遠離地面,花園從房子下面通過,生長于屋頂之上。至于水平長窗,對于見慣了垂直開窗和落地窗的現(xiàn)代人,無疑是觀看方式的轉(zhuǎn)變與更新。從柯布西耶的窗戶望出去,景物不再以全部面目呈現(xiàn),它截取局部,隱藏更多,卻增加了延展性與流動感。建筑師鼓勵觀看者以運動的方式在建筑內(nèi)部漫游,而非駐足觀看與靜態(tài)打量,是謂“建筑的散步途徑”。
關(guān)于“水平長窗”,勒?柯布西耶認為,為了賦予風景更多力量,必須限制它露出的尺度,必須遮擋住多余的視線。著名的薩伏伊別墅便是這些主張的實踐。冥冥中,它與中國園林的造園之法頗為契合,比如“移步換景”,比如“藏與露”,比如“引導(dǎo)與暗示”。
現(xiàn)代建筑關(guān)心普通人的住宅,任宮殿倒塌、古跡湮滅。畢竟,人生活在屋宅之中,并由窗戶出發(fā)看世界。世界的面貌與一扇窗戶息息相關(guān)?,F(xiàn)代人常常以坐在窗前看一會兒花、喝一杯茶、聽一會兒音樂,來開始和結(jié)束一天的時光。窗前成了最佳選擇,無論觀景、待客,還是工作。它也是凝思和遠眺的場所,一個精神性的空間;既在此刻,又在彼處,終究它就在這個家中。
家是我們的殼,就像蝸牛、田螺、牡蠣都擁有它們各自的軀殼。我們在家中閱讀、寫作、冥想,在一扇扇窗戶之間徘徊。一個屋子的模樣就是窗口風景的模樣。我們常常忽視屋內(nèi)擺設(shè),但無法忘記站在窗前看到的一切。
美國作家馬克?吐溫的八邊形書房,其中七面有窗。安東尼?契訶夫的白色別墅里,其窗子形狀各不相同。葉芝曾住在始建于15世紀的城堡里,并在城堡底層開設(shè)了巨大窗戶,他的妻子還從窗子里探出魚竿去釣魚。約翰?斯坦貝克建了一間六角形小屋,只為了在寫作時可以遠眺海灣。那個叫亨利?貝斯的人,在美國東北部科德角海灘的水手艙里住了一整年,窗外是海水和礁石的撞擊聲。
這些房子中的窗戶不僅用于采光和通風,還是一個建筑中的靈魂部分,當然最重要的是居住其中的人。他們與窗戶與那片棲身之地有著莫名的關(guān)聯(lián)。詩人兼建筑設(shè)計師葉輝,曾寫過一篇題為《地氣》的文字,他認為人與其居住的地方,可能存在著某種親緣關(guān)系。他甚至覺得土地就是一種類似生物的東西,只是我們沒有認識到而已。于是,有人把房子安在海邊,有人以森林為家,也有人的房子很小很小,小到只有一扇窗戶,以及窗前的一桌一椅。
窗戶是房子的呼吸吐納,一個好的空間不能沒有窗戶,就像一首詩不能沒有停頓和留白。房子的空間宛如詩歌的布局,它有層次、節(jié)奏,有銜接、過渡,還要有美妙的排列組合,秩序井然。除鏡子之外,窗戶大概是唯一能影響空間的事物。但與鏡子不同的是,窗戶不是將空間折疊,而是使其不斷敞開。它邀請光影進來,以此實現(xiàn)對空間的雕刻和重塑。窗戶不僅是觀看場所,同時也建構(gòu)起新的觀看秩序,比如高樓酒店里,那面與窗戶功能等同的玻璃幕墻,便成了俯瞰這座城市的最佳窗口。
在所有與窗戶有關(guān)的攝影作品中,作家胡安?魯爾福的“窗戶”給我最大的震撼。他的“窗戶”與他的文字一樣,具有荒涼、粗糲、原始的美感,就像那面斑駁、老化的白堊墻。其中一張照片里,窗前無人,墻面上僅懸掛著一個以樹枝扎成的十字架;另一張,洞穴般深幽的窗口趴著三個人——老嫗、婦女和小孩,他們在白亮的光線中流露出微茫的表情,其中老嫗的半邊臉處于陰影籠罩之下。這些毫無遮擋的窗戶以及窗前站立的人,絲毫不給人與“窗戶”有關(guān)的展望。人們無法通過窗戶去獲得任何東西。它是洞穴,是深淵,也是一個無法被安慰的創(chuàng)口。并且,它隨時可能被取消,被木條牢牢地封死。
胡安?魯爾福鏡頭下的窗子很像祖母家壘砌著木柴的窗臺,一樣的昏暗與破敗。它們很小,一年到頭總被什么東西遮擋著,不讓陽光和樹進來。小時候的夢境里,那棵柿子樹頂開壘砌的木柴,由窗外進入室內(nèi),在墻壁上盤旋,宛如綠色的蛇。
這些年,舊房子被一點點推倒,古老的窗戶化身為破碎的木頭。某一年,我去了西部小城玉門,一座資源枯竭、已成廢墟的荒城,人去樓空,野草自水泥街道的縫隙里鉆出來,沒有玻璃的窗戶里露出大片剝落的墻體。到了黃昏,建筑物破損的窗戶在晚風中發(fā)出凄涼的聲響,就像在哀悼。整個城市都彌漫著這種聲響。不知道為什么,一扇窗戶的沒落比一幢建筑物的倒塌,更讓我感到痛惜。似乎某種與希望有關(guān)的東西飛走了,再也沒有了。
這個時代,我們坐在飛機舷窗內(nèi),坐在奔馳的列車上,坐在空中纜車里,觀看窗外的風景。我們的世界馬不停蹄、高速運轉(zhuǎn),不會因任何理由而停下。人比任何時候都渴望擁有一間屬于自己的屋子,那是一個可讓人獲得新生的地方。不必豪奢,無須占有太多空間,但它的窗戶最好面朝自然中的事物,面朝河流、灘涂、大海、隨四季變化的森林,以及任何一條林間小路。退而求其次,哪怕只是一條流動的大街,人群熙來攘往,我也能夠接受。
自買下那間位于郊區(qū)荒僻處的白色房子,我的腦海里便裝滿各種窗戶設(shè)計圖,我將它畫在紙片上,還為之上色。那種瘋狂地想要給房子安上不同窗戶的念頭,實是源于不滿、憤怒和期盼。很多時候,我們發(fā)現(xiàn)連安裝窗戶的洞口都是固定的,玻璃形狀早就規(guī)劃好,所有光線都以同樣角度、從同一地方涌入。
我想起勒?柯布西耶的水平長窗、安藤忠雄的十字形窗戶、貝聿銘的老虎天窗……光線以一種神奇的方式降臨屋宅,就像平凡的句子凝結(jié)成詩歌,就像音符所奏響的樂章。到了夜里,當自然光消失,燈光出現(xiàn)了,枝形吊燈、歐式燭臺、長明的壁燈等次第現(xiàn)身。屋宅不僅是光線的容器,還成了各種光影反應(yīng)的載體。
從垂直落地窗與從水平長窗里看出的風景是不一樣的。想必,進入房屋內(nèi)部的光線也迥然不同。它們漫天漫地地存在,又如此不可捉摸。無所不能的百度百科這樣解釋它:光線是一種幾何的抽象,真實世界中不可能得到一條光線。但它卻是最接近世界本質(zhì)的存在,如此夢幻、抽象,生機勃勃。
不僅每座房子里都應(yīng)該充滿光,還要有那種讓人怦然心動的光,既照耀萬物,也照見自身。赫拉克利特曾說,光是燃燒的過程,而非燃燒的東西。它不受時間約束,是永恒不變的存在,就像朗香教堂里的光。
那間白色房子買下已經(jīng)兩年多,對窗戶的漫想一度填補了我的生活。在此過程中,我翻閱了大量疊屋造園的書——《園冶讀本》《考工記》《長物志》《營造法式》,還被一種近乎失傳的蠡殼窗所吸引,將貝類外殼打磨變薄,鑲嵌于木框之上,比透徹的玻璃之光,更柔和、溫潤和氤氳,幾乎有眠云夢月、云山霧障之效。而亞平寧半島的窗戶,色彩斑斕,像極了地中海的陽光;薄如蟬翼的日式格子窗,人稱“雪見障子”,給人雪后初霽感。
無疑,這些窗戶都太奢華,太遙遠,取之不易。我只想要一扇普普通通的窗,由一面最普通的玻璃做成,甚至可以沒有窗框、石膏線,剔除一切多余的裝飾。如果可能,我還想擁有一小面彩色玻璃,煥發(fā)出華麗光亮的紅寶石色、典雅沉靜的祖母綠色、矢車菊那樣的藍紫色以及向日葵般的明黃色。我會將它鑲嵌在某個透光的角落,一個高處、隱秘的空間,等待光線穿過。我想象那樣的時刻,輝煌、璀璨,如夢似幻,那是所有光線的前世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