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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啄木鳥》2023年第1期|謝麗勛:孤勇者“377083”(節(jié)選)
來源:《啄木鳥》2023年第1期 | 謝麗勛  2023年02月02日14:49

小編說

如果不是那三顆罪惡的子彈,我們將永遠不會看到蔡曉東英俊的臉龐,不會知曉他的名字,更不會記住“377083”這組被國家移民管理局永久保留的警號。他帶領著一群孤勇者,在我國距離世界毒源地“金三角”最近的邊境線上,與販毒分子殊死搏斗。他們只把背影留給世人,卻永遠直面兇殘的毒販。

1月9日,公安部舉辦第六期全國“公安楷模”發(fā)布活動,云南出入境邊防檢查總站西雙版納邊境管理支隊執(zhí)法調(diào)查隊原副隊長蔡曉東榮膺全國“公安楷?!狈Q號。

孤勇者“377083”倒下了,赤誠生命的停止并不是終點,還有無數(shù)的“蔡曉東”堅守在國門口岸,對毒品說不!以生命赴使命,以熱血鑄忠魂。

 

孤勇者“377083”

文/謝麗勛

承一身正氣,踏平魑魅魍魎,掃盡陰霾毒瘴。

刀尖上的舞者,跳得驚心動魄;黑暗中的戰(zhàn)士,承受孤獨寂寞。

不用怕,我在最前面。

這是對戰(zhàn)友的承諾,這是對人民的擔當。

只愿天下無毒,拋頭顱、灑熱血,又何妨?

這是英雄生命的回響!

然而,不是每一次抓捕都能成功,也不是每一次任務都能凱旋。

2021年12月4日,云南出入境邊防檢查總站西雙版納邊境管理支隊執(zhí)法調(diào)查隊副隊長蔡曉東,在執(zhí)行抓捕毒販的任務時壯烈犧牲,年僅38歲。他的警號“377083”被國家移民管理局永久保留,這是該局成立以來首例被保留的警號,我們希望它也是唯一的一例。

蔡曉東走得如此倉促,來不及回望那條熟悉的大河,來不及為界碑再描一次紅,來不及兌現(xiàn)給妻子的承諾,來不及親吻兒女的臉龐,來不及孝敬白發(fā)的父母……

罪惡的子彈洞穿了他的胸膛,鮮血染紅了雨林。

邊境暗戰(zhàn)

和平年代,當我們窩在家里刷劇、打游戲、享用外賣的時候,有一群孤勇者,遠離現(xiàn)代都市文明,在毗鄰“金三角”的深山老林里,在驚濤駭浪、暗流涌動的瀾滄江-湄公河畔與毒販搏命,死守著中國邊境的禁毒防線。

滾滾奔騰的江水,像千萬匹脫韁的野馬,嘶叫著向南狂奔。中、老、緬三國的交界處被稱為“綠三角”,過了此處,我國境內(nèi)的瀾滄江便更名為湄公河。從“綠三角”下行不到一百公里,便是世界最大的毒品產(chǎn)地——“金三角”腹地。

瀾滄江-湄公河全長4180公里,是我國和東南亞經(jīng)貿(mào)往來的重要紐帶,也是“金三角”毒品流入我國的黃金航道。湄公河岸邊,是一眼望不到邊的原始熱帶雨林,這里沒有路,草木葳蕤,藤蔓纏繞,巨木參天,栗色的毒蛇盤踞在樹枝上,幽暗的身體上閃著瘆人的鱗光。

熱帶雨林的盡頭便是用于物理攔阻的鐵絲網(wǎng),高清攝像頭密集地排列著,巡邊的移民管理警察不時從巡邏道上經(jīng)過。鐵絲網(wǎng)的另一側,就是臭名昭著的“金三角”。

“有一伙江西人可能于近日在景洪進行毒品交易,涉案金額估計高達一千萬元?!辈虝詵|獲取了一條重要線索,將他連日來的疲憊一掃而空。鑒于案情特別重大,報經(jīng)上級同意后,西雙版納邊境管理支隊迅速成立專案組,蔡曉東帶領偵查員們一頭扎進了案子。

“東哥,就這么一條信息,怎么核實?這不是大海撈針嘛?!弊罂刀⒅@示屏,眼珠上都是紅血絲。

“可不是嘛,東哥,兄弟們把邊境一線所有重點區(qū)域、重要路段的監(jiān)控、卡口系統(tǒng)全都篩了一遍,到現(xiàn)在還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啊。”楊玄從辦公桌前站起來,邊活動頸椎邊說。隨著頭部的扭動,頭皮屑像雪花一樣飄落在地上。

“楊玄,你真行,多少天沒洗頭了?”偵查員郭梓霞正端著兩桶熱氣騰騰的泡面走過來,看到“雪花”,急忙調(diào)頭。

“都是為了工作,別介意嘛!”楊玄漲紅了臉。

“你存了一年的頭屑,只為給我們看一場鵝毛大雪!”郭梓霞回過頭來補了一刀。

“線索不會有問題,快,兄弟們,吃完泡面再把摸排收集到的各類信息進行全網(wǎng)數(shù)據(jù)關聯(lián)、碰撞、分析,盡量縮小偵查范圍。”蔡曉東從郭梓霞手中接過泡面,眼睛還盯著屏幕,呼嚕呼嚕大口往嘴里塞。

“東哥,你真不拿自己當外人?!惫飨及咽O碌囊煌斑f給了左康,自己忙活半天一口沒吃上。

隊里無人不知,郭梓霞和左康互有好感。

“嗨,我這是幫小左呢,他減肥,晚上不吃東西!”蔡曉東一邊大口吃面,一邊發(fā)出爽朗的笑聲。

“得了吧,東哥,等這個案子結了,你得好好在瀾滄江邊擺一桌,犒勞一下兄弟們,看我們到時不好好宰你一頓!”左康站起身來,拉伸了一下筋骨說道。

“必須的,小意思,灑灑水了?!辈虝詵|巴不得早點兒請兄弟們吃飯呢。

“嗚嗚”,桌子上那部老式諾基亞手機振動起來,所有人都不說話了。

這部老手機還是蔡曉東剛到隊里時買的,除了接打電話、發(fā)短信,基本沒有其他功能了,隊里幾個年輕偵查員都沒它資歷老。

蔡曉東拿起電話,一臉嚴肅:“說?!?/p>

“明天下午,江北大運停車場,車牌為贛CQ6770,掛廂牌照贛C1946,掛的解放牌紅色拖掛貨車,如果不出意外,之前我說的東西就在上面!”

電話那邊幾乎沒有停頓,一口氣說完就掛斷了。

郭梓霞嘴角的泡面湯也顧不上擦,便和幾名偵查員圍了上來。

“怎么說,東哥?”

“這些狡猾的家伙不按常理出牌,咱們白忙活了半天?!?/p>

“黃了?”左康瞪大眼睛問。

“沒有,好在這次‘木魚’比較給力,剛才就是他來的電話!”

“東哥,你快別賣關子了,兄弟們都快急瘋了!”楊玄的頭皮屑再次緊急降落。

“東西已經(jīng)到景洪了!我們之前把目光都鎖定在了邊境小道以及我們的國門口岸上,可這次人家走了水路,沿著湄公河-瀾滄江逆流而上入境,完全不在我們偵查的視野范圍內(nèi)!”

“從湄公河上走,真夠狡猾的,難怪我們查不到!”左康有些懊惱。

“東哥,‘木魚’的情報靠譜嗎?”楊玄帶著一絲疑惑。

蔡曉東并沒有馬上回答,他拿起鉛筆,在景洪市區(qū)地圖上搜索了一圈,在江北大運停車場那兒重重地畫上了一個圈。

江北——顧名思義,瀾滄江-湄公河從景洪市區(qū)穿城而過,將整個市區(qū)一分為二,一座壯觀的大橋連接城市南北,橋北的一側被稱為江北。

這個停車場有一個入口,兩個出口,周邊外來人員情況復雜,加上國慶“黃金周”臨近,全國各地自駕游游客紛至沓來,這幫毒販此時選在這里交易,可真夠處心積慮的。

“快,石峰,把江北停車場內(nèi)部和周邊的所有監(jiān)控視頻轉(zhuǎn)接過來!”蔡曉東用鉛筆敲著腦門吩咐道。

石峰身高一米八五,體重超過九十公斤,當仁不讓成為隊里的第一大塊頭。別看他四肢發(fā)達,但頭腦絕不簡單,他是西南科技大學的高才生,通訊技術專家。

“沒問題,東哥!”石峰熟練地敲擊著鍵盤,在幾個電腦系統(tǒng)中來回切換著畫面。

“東哥,你看!”石峰一陣搗鼓,只見江北停車場周邊不同角度的幾個高清監(jiān)控畫面分別顯示在四個小分屏上。

盡管還是清晨,但整個城市已經(jīng)蘇醒,人群熙熙攘攘,相當熱鬧。

“東哥,趕緊布控吧,否則一旦出現(xiàn)意外,麻煩就大了。”看著監(jiān)控畫面中停車場內(nèi)進進出出的車流,郭梓霞有些緊張,她知道此時什么情況都有可能發(fā)生,這些年來失敗的案子讓她變得十分敏感。

蔡曉東緩緩直起腰,還在苦苦思索:這次這么大一批貨,毒販肯定會謹慎得要死,他們會這么輕易就撒鷹嗎?此刻,蔡曉東的內(nèi)心是焦灼的,他知道,境外、境內(nèi)有無數(shù)雙眼睛盯著他們,要是判斷錯誤打草驚蛇,再次撒網(wǎng)可就難上加難了。

“所有人,分成五組,打扮好,按照既定方案行動!”時間不允許蔡曉東再猶豫,必須動手了。

蔡曉東、左康、石峰、楊玄、郭梓霞五人,各自帶兩名偵查員,分成五個組,朝江北奔去。一行人瞬間消失在城市的車水馬龍之中。

和煦的陽光透過行道樹灑進車內(nèi),滿城的芒果香味也跟著飄了進來。碧綠的瀾滄江面上,不時響起商船悠長的鳴笛聲,這是熟悉的船長在互相打招呼,炫耀著這趟行船的滿載而歸。

連續(xù)幾夜沒有合眼,蔡曉東本想在車上瞇幾分鐘,然而滿腦子的案件線索,讓他愈發(fā)清醒。

“嗚嗚”,那部老式諾基亞又在他緊握的手心里跳動了。

“東哥,大車從江北停車場出來了。”左康在電話里急促地說道。

“知道了,跟上,切記不要暴露,三公里后換人跟!”蔡曉東一邊吩咐左康,一邊拿起身旁的對講機繼續(xù)布置,“三組、五組,目標已經(jīng)出了停車場,三公里為一段,陸續(xù)跟上,有情況隨時報告!”

“是!”對講機里傳來回應。

蔡曉東已經(jīng)來到了瀾滄江大橋橋頭,過了橋便是江北,他讓楊猛把車停在了路邊。

“東哥,目標車已經(jīng)上了大橋,朝著江南來了。要不就在下橋處動手,給它來個甕中捉鱉?”對講機那邊,左康的聲音十分亢奮。這些年雖然辦了千八百個案子,可每到這種時候,左康的腎上腺素就直沖腦門,恨不得一秒鐘之內(nèi)就將所有嫌疑人一鍋端。

“老同志,怎么還是這么沉不住氣!”蔡曉東沉穩(wěn)地說道。

楊猛掏出手槍,再次確認子彈已經(jīng)上膛。后排的雄飛抱緊95式自動步槍,又整理了一下身上的防彈背心,做好戰(zhàn)斗準備。

“五十米,四十米,三十米……”目標車輛越來越近。

“隊長,可以動手了吧?”楊猛感到掌心有些微涼,冷汗順著指縫往外滲。

“放他們過去?!辈虝詵|下達了命令,這讓所有人感到困惑。

其實,蔡曉東一直在用望遠鏡盯著大橋上的目標車,車內(nèi)的駕駛員和副駕駛位置上的人神情自若,出奇地鎮(zhèn)定。就在那一剎那,蔡曉東決定放他們過去。

“小左、梓霞、玄子,你們?nèi)M調(diào)頭,迅速返回江北停車場!”蔡曉東的指令再次讓大家感到意外。

他讓楊猛跟上了過橋的目標車。這輛車不像是交易車輛,難道對方早已調(diào)包了,還是“木魚”的情報有問題?蔡曉東快速在腦海中過濾著種種可能性。他拿出平板電腦,接通了天眼系統(tǒng),再次梳理江北停車場內(nèi)的車輛。

“奇怪!”蔡曉東通過天眼系統(tǒng),看到江北停車場內(nèi)還有一輛掛著贛C1946牌照的大卡車正安穩(wěn)地停在那兒。

“東哥,前面的目標車調(diào)頭了?!瘪{駛員楊猛打斷了蔡曉東的思緒。只見前面的目標車行至嘎灑鎮(zhèn)至勐??h方向路口時,突然調(diào)頭。

“難道要去昆明?”后排座位上的雄飛嘀咕道。

真讓雄飛說準了!目標車調(diào)頭向昆明方向駛去。

蔡曉東果斷放棄跟蹤,命令所有偵查員向江北停車場靠攏。同時,他將駛向昆明方向的那輛貨車通報給了大開河邊境檢查站,那是景洪通往昆明的必經(jīng)之路。

車窗外人流如織,車水馬龍,火紅的三角梅和橙黃誘人的芒果交相輝映。蔡曉東無心欣賞街景,他的腦子高速運轉(zhuǎn)著,車內(nèi)的氣氛相當沉悶。不到十五分鐘,他們又開上了瀾滄江大橋,江北停車場那邊還是沒有什么動靜,那輛可疑的貨車依舊停在原位。

左康等四個組的偵查員已按照既定方案,再次對江北停車場進行合圍,就等著蔡曉東的命令了。

黃昏時分,天色已經(jīng)漸漸暗了下來。

“東哥,動手吧,再等怕是夜長夢多!”對講機內(nèi)傳來左康的請示。

情況也確實如此,下家遲遲不來,再耗下去,“貨”要是飛了就前功盡棄了。是時候動手了。蔡曉東深呼一口氣,拿起對講機準備下達命令。就在這一瞬間,諾基亞又振動了——“木魚”來電。

“情況有變,雙方臨時調(diào)整了時間地點!”

“什么意思?”

“今晚十一點左右,嘎灑燒烤攤,送貨人騎摩托車,接貨人開著香檳色轎車,無牌照!”

“確定?還會變嗎?”

“那就撞大運嘍!”

“你什么意思?”蔡曉東提高了嗓門。

高度的緊張加上變幻莫測的情況,讓蔡曉東的怒火噌地一下就上來了,可對方已經(jīng)掛斷了電話。

駕駛員楊猛不敢作聲,他遞上一支煙,緩解車內(nèi)緊張的氣氛。蔡曉東接過叼在嘴里,通過對講機吩咐所有偵查員調(diào)整策略,郭梓霞留下來繼續(xù)盯可疑貨車,其余四組向嘎灑方向奔去。

時間已接近晚上八點,整整一天,粒米未進的偵查員們一個個饑腸轆轆、口干舌燥。雄飛從后備廂里胡亂翻出幾袋面包和幾盒牛奶遞給大家,這種饑一頓飽一頓的日子對他們來說早已習以為常。

不到九點,左康已經(jīng)來到了嘎灑大轉(zhuǎn)盤附近的一家燒烤攤,他在周圍轉(zhuǎn)了幾圈,只有兩三桌客人在吃燒烤,并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可疑人員和車輛。

“也很正常,景洪的夜生活一般都是晚上十點以后的事兒,這個時間大家都還在景點打卡呢!”左康把車停在了街邊一處不顯眼的位置。

快到嘎灑時,蔡曉東讓楊猛把車速放慢,他獵鷹一般的雙眼掃射著街面,也沒有發(fā)現(xiàn)“木魚”電話里說的香檳色無牌照轎車。

車內(nèi)很安靜,可以聽到三人的呼吸聲和手表走動的嘀嗒聲。時針好不容易指向了十點,嘎灑大轉(zhuǎn)盤的夜市逐漸開始熱鬧起來。烤架上勐??倦u、嘎灑豬皮、傣家小黃牛還有各種叫不出名字的野菜,在炭火的熏烤下,嗞啦嗞啦冒著油煙,濃烈的香辣味穿過夜色鉆進車內(nèi)。

“咕嚕、咕?!?,楊猛的肚子里發(fā)出腸鳴音,但他此刻根本沒工夫去垂涎美食,而是不錯眼珠地盯著窗外,尋找著香檳色的車輛。

10點43分,蔡曉東發(fā)現(xiàn)一輛無牌香檳色轎車出現(xiàn)在燒烤攤旁邊,與“木魚”在電話里提供的情況恰好對上。

“兄弟們,目標出現(xiàn)了,都打起精神來!”蔡曉東一邊盯著目標,一邊通過對講機提醒大家。

又過了十分鐘,三名男子騎著一輛摩托車來到燒烤攤。

“木魚”的線索沒問題,蔡曉東吃下了半顆定心丸。

“東哥,快看!”楊猛說道。

只見那輛摩托車圍著大轉(zhuǎn)盤不停地轉(zhuǎn)圈,在轉(zhuǎn)了三圈后,竟然揚長而去。

“東哥,摩托車走了,咱們是不是暴露了?”左康急了,在對講機里請示是否跟上去,蔡曉東立馬制止了他。

這一定是對方的套路,蔡曉東判斷。果不其然,不到十五分鐘,那輛摩托車又轉(zhuǎn)了回來,停在原地,三人觀察許久,見沒有任何異常,就下了摩托車來到燒烤攤上,四下張望后才就座,裝模作樣地吃起燒烤。

突然,一人起身鉆進了那輛香檳色轎車,而另外兩人也起身,駕駛摩托車繞行轉(zhuǎn)盤一圈后,朝著機場方向駛去。

“東哥,再不動手,煮熟的鴨子可就真飛啦!”雄飛端著95式步槍焦急地說。

“玄子,你跟上去,切忌不要打草驚蛇!”蔡曉東在對講機里下令。

“收到!”楊玄帶著一組偵查員悄無聲息地跟了上去。

......

(未完待續(xù),更多精彩內(nèi)容請關注《啄木鳥》2023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