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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時三世故事的疊加與循環(huán) ——對滿全長詩《飛鳥集:一段天邊的浪漫故事》的一種解讀
來源:文藝報 | 哈斯其木格(蒙古族)  2023年04月12日09:08

滿全長詩《飛鳥集:一段天邊的浪漫故事》(漢文版,海日寒譯)近期由東方出版社出版。該長詩蒙古文版2015年在內(nèi)蒙古人民出版社出版發(fā)行,西里爾文版2018年在蒙古國出版發(fā)行,獲得中國和蒙古國讀者的好評。2016年4月,在內(nèi)蒙古大學舉行“光與時間的故事——大型散文詩《飛鳥集》多維度闡釋高端論壇”,蒙古族老中青三代作家、評論家百余人參加會議,提出諸多觀點。

學者們認為,該長詩是蒙古族詩歌史上頗具特色的鴻篇巨制,從內(nèi)容的廣度到思想的深度,從時間的跨度到空間的廣度、從表現(xiàn)手法的多樣性到語言表現(xiàn)的豐富性,均達到了較高的境界。長詩積極吸納古今中外文學養(yǎng)分,構建了既有現(xiàn)實主義精神又有浪漫主義光芒的詩性空間。同時,長詩多處自如運用世界性元素,如世界性意象、典故、原型、神話,豐富了詩歌內(nèi)涵。

長詩漢文版出版發(fā)行之際,在前人的研究基礎上,選擇另一種視角對該長詩進行重新解讀。長詩在開篇題記中寫道:“這是一段關于前緣、今生和來世的故事……這是一段關于公主與十戶長,絕色佳人與浪漫詩人,綠雀兒與白雀兒的故事……”這一交代預示著長詩的結構、時空以及意象的疊加、重合、變體等特征。也就是說,貫穿整部長詩的“我”和“你”有三種表現(xiàn)形式,即十戶長(勇士)與美麗公主、浪漫詩人與絕色佳人、白雀兒與綠雀兒,三種組合形象對應于前世、今生和來世,在不同場景中進行自由穿梭,關聯(lián)起上下詩行。

今生場景:浪漫詩人與絕色佳人

三時,即過去、現(xiàn)在和未來,抑或前世、今生和來世,是該長詩的時間結構。浪漫詩人和絕色佳人是今生場景中的主角,是長詩中頻繁出現(xiàn)的“我”和“你”的顯現(xiàn)軀體,其生活場景為今生——現(xiàn)實世界。長詩中寫道:“月光如紗,將校園、屋舍、圖書館、操場統(tǒng)統(tǒng)籠罩,夜晚靜謐如水,我送了你一首詩之后就附身白雀兒向未來劫和來世飛去?!保ǖ?3首)“在大學的畢業(yè)季,非同尋常的黃昏,將急就的一首詩歌留給你后,我就飛向星空,沒入宇宙的盡頭?!保ǖ?06首)校園、屋舍、操場、北方的黃昏、詩歌、畢業(yè)季等充滿現(xiàn)實感的意象和場景,給人帶來溫馨的回憶,并讓人相信長詩中的“我”和“你”的對話就發(fā)生在真實的大學校園,從中也捕捉到浪漫詩人和絕色佳人的校園生活細節(jié),如談論詩歌與愛情。這些來自于現(xiàn)實世界中的細節(jié)和信息增強了長詩的現(xiàn)實感和親近感,讓人感到虛中有實、實中有虛。

在時空構建方面,詩人采取過去、現(xiàn)在和未來相互滲透、疊加、重合的策略,構建多維時空世界,讓長詩主人公“我”和“你”自由穿梭與變體。如:“想對你講述尋找長生之水的英雄故事,我從遙遠的星際閃掣飛來。”該段落中時間并非以過去、現(xiàn)在和未來的單一線性方式出現(xiàn),而是以相互滲透與疊加的跳躍性方式出現(xiàn),寓意了生命體的復雜性。長詩中反復強調(diào)“我是旅人,先鋒部隊的十戶長,我是史詩藝人,遠去的最后的浪漫詩人”,就是從另一側面說明了時空和生命的不同表現(xiàn)形式及其意義。與此呼應,長詩中也反復強調(diào)“你”的不同身份,比如,“將人世間最永恒的美集于一身的心愛的公主啊,我的美少女,我的綠雀兒”等等。在整部作品中“我”的三種顯現(xiàn)形式(十戶長、浪漫詩人和白雀兒)和“你”的三種顯現(xiàn)形式(美麗公主、絕色佳人和綠雀兒)不斷重疊,不斷融合,重逢、離散,為讀者提供了獨特的美感體驗。在長詩中作者設計和講述浪漫詩人與絕色佳人的對話和故事的同時,穿插講述十戶長與美麗公主、白雀兒與綠雀兒的對話和故事,讓長詩多維度結構保持開放狀態(tài)。

在長詩中詩人反復強調(diào)現(xiàn)實世界中“我”的顯現(xiàn)身份,那就是最后的浪漫詩人;“你”的顯現(xiàn)身份為美麗姑娘,而且是絕色佳人。在物欲橫流、沖突頻繁、煙火繚繞的人間生活中顯得格外唯美和崇高,或許浪漫詩人和絕色佳人就是詩人的理想和信念,“我”和“你”代表了不可侵犯的人間真善美,是至純至美的化身。

詩人一邊強調(diào)浪漫詩人的身份,回憶青春時光和遠去的校園生活,另一方面,無限度地表白對“你”的愛戀和恩寵。那么作品中的“你”到底象征著什么?或許沒有準確答案,每位讀者可以自行建構?!澳恪被蛟S是生活中的普通女人,也可以是詩人生活的整個世界。長詩中的“你”是開放型符號,可以容納整個世界。所以,浪漫詩人和絕色佳人包含著夢境與現(xiàn)實、虛擬與真實、過去與未來、歷史與神話等諸多元素。詩歌語言所散發(fā)的味道,更增強了浪漫的特征,使讀者引入一種似真似幻的世界。

前世場景:十戶長與美麗公主

長詩中過去、現(xiàn)在和未來相互融合、相互交織、相互重疊,構成多維空間。在開放的多維空間中頻繁出現(xiàn)的十戶長和美麗公主是“我”和“你”前世的顯現(xiàn)軀體。作者主要以亞歷山大大帝率領十萬勇士穿越沼澤原野、恐怖戈壁、金色沙漠,向著暗界進軍的故事為場景,設計了十戶長與美麗公主的對話和故事。長詩以零散化的傳說故事展開了十戶長與美麗公主的對話。尋找長生之水的故事不是長詩要表達的目標,而是通過十戶長與美麗公主的對話表現(xiàn)他們的精神世界和情感世界。“你是大海的女兒,無法翻越的追尋,你是皇帝的公主,無法忽略的傷懷?!保ǖ?9首)雖然十戶長與美麗公主的對話零散且模糊,但通讀整部作品后可以感受到有頭有尾的故事輪廓,比如宇宙的起源、物種的產(chǎn)生、人類的出現(xiàn)、欲望的盛行、國家的誕生、戰(zhàn)爭的蔓延等等。這些均通過十戶長與美麗公主的對話展開,并服務于人物形象的塑造。長詩中“我”是講述者,“你”是受聽者,“我”與“你”構成二元對立結構,代表了天與地、陽與陰、男人與女人、理性與感性、思想與情感等世間萬物?!澳闶羌氂?,從細雨中結晶的大海之魂,你是霓虹,從霓虹中飄出的無形世界?!保ǖ?09首)這些詩句充滿著夢幻與飄逸的色彩。

在長詩中的故事講述者十戶長形象具體而清晰,而故事受聽者美麗公主形象飄逸、靈動。長詩通過十戶長與美麗公主的對話講述了浪漫的愛情故事,也講述了人類社會秩序初步形成時期的情景,比如構建秩序的三大寶物——玉璽、寶劍和長生之水。玉璽代表著權力,寶劍代表著武力,長生之水代表著生命。長詩是這樣描述的:“我”的前世十戶長,跟隨亞歷山大大帝十萬大軍踏上尋找長生之水的艱難征程。十戶長作為大軍前鋒,逢山開路、遇水搭橋,經(jīng)過千難萬苦,最后在暗劫深處找到長生之水。大軍獲得長生之水后,英雄豪杰之間展開了曠日持久的大辯論。最后,亞歷山大大帝偷飲了一滴長生之水,承受欺騙十萬士兵和人民的罪孽,陷入了永恒的孤獨。長詩通過講述亞歷山大大帝尋找長生之水、寶劍和玉璽的故事,展示了生命、社會和宇宙的深層結構。

長詩中也講述了生命、社會和宇宙秩序的對立面或破壞者,那就是“欲望”。代表權力的玉璽、代表武力的寶劍和代表生命的長生之水能夠重建秩序,而人類的欲望會破壞原有秩序,讓世間萬物推向“構建—破壞—重建”的循環(huán)系統(tǒng)。長詩中寫道:“在遠古的特洛伊市民之中,有人貪戀動物和植物,誤食了從地里長出的白色奇花,因而身上的神光頓時消失。”從中可以看出,“白色奇花”是罪孽之花,具有引誘欲望的功能。欲望吞沒了人的神性,從此人類陷入貪婪、掠奪、占有、征戰(zhàn)的泥潭。

來世場景:白雀兒與綠雀兒

長詩中的白雀兒和綠雀兒是主人公“我”和“你”來世的顯現(xiàn)軀體,滲透著詩人的浪漫想象力。詩人在長詩中創(chuàng)造了“苦而暗,烈而悲,近而遠,剎那而永恒,地上而天上,人間而彼岸”的多位世界?!斑^去劫的黃昏、蒿草、夕陽和飛蟲就是向我飛來的群鳥,而你是銜接我前世與來生的綠雀兒?!保ǖ?4首)詩人把對來世的想象濃縮在白雀兒和綠雀兒形象之中。白色代表著陽,綠色代表著陰,白雀兒是“我”來世的形體,綠雀兒是“你”來世的形體。詩人所建構的三對形象匯聚在“飛鳥”意象上,也就是說,“飛鳥”意象囊括了“三時(過去、現(xiàn)在和未來)”的故事?!斑^去就是未來,未來就是過去,逆著星系旋轉的方向飛翔就能遇見活在過去,活在過去劫的你?!保ǖ?5首)詩人在長詩中塑造出“共存多維時空模式”,過去、現(xiàn)在、未來自由穿梭、重合和疊加。這一對世間和空間的獨特理解和想象貫穿在整部長詩,圍繞獨特的時空模式作者設計了關于美麗公主與十戶長、絕色佳人與浪漫詩人、綠雀兒和白雀兒的故事,這是長詩的獨特三位結構。

長詩開端部分描寫了宇宙起源、人類起源和國家起源神話,接著穿插講述美麗公主與十戶長、絕色佳人與浪漫詩人、綠雀兒和白雀兒的故事,結尾部分交代了生死輪回,毀滅與重生,暗示了開頭即結尾,結尾即開頭,以首尾相連方式講完“三時”故事。詩人認為“死亡之極為新生,新生之極為死亡,毀滅之極為創(chuàng)造,創(chuàng)造之極為毀滅,聚合之極為離散,離散之極為聚合,枯敗之極為繁盛,繁盛之極為枯敗”,這是詩人筆下世間萬物的存在方式和規(guī)律。這些都呈現(xiàn)出詩人對時間與空間的獨特把握與思考。

長詩的另一種獨特之處是韻文體與散文體的互動結構,也就是說,詩人用韻文體完成了正文內(nèi)容,用散文體完成了副文內(nèi)容,正文與副文、韻文與散文之間自然形成了互動結構。副文是正文的注解和延伸,正文是副文的闡釋和延伸,正文與副文相互呼應、相互闡釋、相互延伸。比如,副文《詩外札記二·嘎達利王國的傳說》中描述了所有人都向往的一種理想國度,那便是詩人的精神家園或烏托邦世界。

在長詩副文中所描繪的嘎達利王國是風清氣爽的家園,而生活在這個理想國度的子民與大自然產(chǎn)生千絲萬縷的神秘關聯(lián),人人都以自然狀態(tài)生活在美麗國度。按長詩所描繪的“共存多位時空模式”中幸福之極為苦難、苦難之極為幸福,安寧之極為災難、災難之極為安寧,在副文結尾充滿幸福、安寧和安康的嘎達利王國遇到了滅頂之災。為了拯救家園,嘎達利勇士們紛紛出征尋找代表權力的玉璽、代表武力的寶劍和代表生命的長生之水,人類歷史似乎又回到了原點,世間萬物又進入了循環(huán)往復的過程。

總之,長詩在結構設計、內(nèi)容編排、意象組合、典故運用、語言表達、意義追求等諸多方面表現(xiàn)出新的探索和超越,將民族詩歌書寫從地方推向了更廣闊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