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2023年第2期|冉正萬:從三葉蟲到雷杰龍(節(jié)選)
雷杰龍在倉庫當(dāng)差。這是玉溪地區(qū)最大的倉庫,有三座常平倉、兩座軍需倉、一座義倉。每天聞著谷子的香味,看著地上的麻雀,想睡就睡想起就起,雖然被同門師兄以平庸無為瞧不起,他卻一點也不在意,就這樣過一生沒什么不好,何必鉤心斗角爭權(quán)奪利。他在義倉擔(dān)任守衛(wèi),防火防盜是第一責(zé)任。防蛀蟲老鼠由那些不帶刀帶小掃帚和小撮箕的庫管負責(zé)。其他倉有事須第一時間趕到。不過當(dāng)差以來,其他倉既沒發(fā)生過火災(zāi),也沒盜賊光顧。責(zé)任重大卻又無所事事,偶爾被同門師兄弟看見,躲不開他們略帶責(zé)備的調(diào)侃:杰龍,你又胖了。他不但不反駁,還咧嘴一笑承認確實又胖了點。
這天小睡醒來,感覺床上有什么東西。收腿坐著后靠床頭,看見另一頭床欄桿前立著一只大蟲,足有蓑衣那么大。似乎不太像蟲,是裝扮成蟲的人。它頭上戴著鐵盔似的頭鞍,不是戴在頭上而是長在頭上。頭鞍下溜超過臉頰后變成非常鋒利的尖刺。這么愛惜那張臉呀,他想。新月形眼葉,眼葉周圍一圈絨毛,正是這圈絨毛讓他感覺它不但不可怕,還有點可愛。把腿收到小腹前準備以打坐姿勢和大蟲對坐。大蟲卻在瞬間消失,那么清晰,不可能是幻覺。下床找遍房間,找遍倉庫,沒找到。
對蛀蟲和老鼠頗有研究的庫管問他找什么,他支支吾吾,說找蟲。庫管警惕地問什么蟲。不管什么蟲,這位庫管必須第一時間做出預(yù)斷,以便及時消滅。雷杰龍矢口否認他在找蟲,什么也沒找,例行查看而已。庫管不滿地看了他一眼,把“發(fā)神經(jīng)”三個字咽了下去。
這是什么意思呢?雷杰龍問自己。接連幾天,腦子想痛了也沒找到答案。直到靈光一現(xiàn),決定向總管請私假,身心才輕松下來。
私假原本叫詩假。由五十年前一位德高望重的總管提出。這位總管是云貴川乃至國內(nèi)非常有名的詩人,他去世后,倉庫大門口立著詩碑,上面刻著從他一生所作中挑選出來的精彩詩句。這位總管認為,在倉庫當(dāng)差的人應(yīng)當(dāng)像古代采詩官一樣不時到民間去了解民間疾苦,掌握豐歉第一手資料,有才華者隨時可以請詩假,將所見所聞寫成詩文。接任總管不喜歡舞詞弄札,何況才華不可能用斗量,誰多誰少無法界定,不愛寫詩的人永遠不能請假。詩假于是改為相對公平人人都可請的私假。
雷杰龍入職已有十年,從未請過私假,理由充分。總管白了他一眼,非要現(xiàn)在請嗎?雷杰龍堅定地點了點頭。平時有些優(yōu)柔寡斷,來之前提醒自己態(tài)度要堅決。
請好假回到義倉,解下佩刀,換上肥筒緊口長褲,牽馬走出倉庫大門,雷杰龍不由自主松了口氣。離開三里后翻身上馬,拍馬向北。第二天日落時分到達澄江。
吃什么好呢?澄江是座小城,他輕而易舉地憑香味找到招家大院香草酸湯火鍋店。
茂盛的陽光竹掩映著灰磚青瓦,菜園一角的雞冠花已經(jīng)火紅。招姓罕見又古老,周時陳侯的兄弟招卷入內(nèi)亂被放逐越國,子孫以他的名為姓。雷杰龍看見招字,覺得它不是姓,是召喚招呼。他將馬拴在竹樁上,店家問他想吃什么,他說今天好胃口,把好吃的盡管上來。店家笑了笑,怕你吃不了這么多。雷杰龍雙手拍了拍肚子,上來再說。
好嘛。
先是拳頭那么大一碗玫瑰涼粥,玫瑰花的香甜鉆進鼻腔,讓他想起提出詩假那位總管的詩:凝香覆月影。太陽才下山,月亮還沒升起來。店家端來燒炭的三尖小鐵爐,將一口帶把水瓢似的銅鍋放上去。鍋里淺紅色油湯浮萍似的蕩漾著。三個小土碗分別盛著牛肉丸、香芋塊、白豆腐。剖成兩半的竹筒里是韭菜末和碎青辣椒。銅鍋里的湯開始冒氣,他用木勺舀了半碗湯,正準備喝,店家說不能這樣喝,得撒上韭菜,并且叫他重新舀,把油撇開再舀。舀湯時順便用勺子把鍋里的東西舀上來看了看,是從豬腿上切下來的半肥半瘦帶筋的肘子肉,這肉本身油就少,又焯水去了一半油,肥而不膩達到極致。鍋里的香茅草,看上去少了點,香味卻正好。
湯帶酸味,很是開胃。香茅草的香如同搓碎的檸檬葉,有著少婦般的熱烈和豐滿。雷杰龍吃得滿頭大汗,已有好久沒這么痛快過。就要擱碗,店家上了一小碟醋拌菊花,嘗了一口,拍案叫絕。菊花的清香是對濃烈的香茅味升級改造,清涼感直入心肺。
來到澄江后并沒擺脫那只蟲,出現(xiàn)時間和形式不拘,有時在床上有時在路上。他發(fā)現(xiàn)他不怕它的根本原因不是眼葉周圍的絨毛,而是那是另一個自己。如果給它取一個名字,只能叫它雷杰龍。他平時不是一個健忘的人,和它相對卻想不起自己叫什么。
“那個,誰……”
大概和自己從不叫自己名字有關(guān)。不過,來澄江之前,忘記自己名字的狀況似乎從沒有發(fā)生過。
到附近村莊或無人的山坡上走走,或者撲進撫仙湖游個百余丈遠??匆姷乩锴f稼,有時也如先總管要求寫幾句,可惜自己從小練的是直意派刀法,對于詩文,像不習(xí)慣拿針線的人笨手笨腳。
這天往東走了十余里,看到一座像帽子的山,山不高,問村子里的人,說叫帽天山。像一頂狗頭帽。山雖然不高,站在山頂卻可看到撫仙湖上的孤山,澄江西邊的白云寺和南邊大黑山。還可在山上看日出日落。萬丈光芒斜射在廣闊的水面上,天光水色相融,熠熠生輝。馬也喜歡來山上,山上有馬人參。馬人參也叫木賊、筆塔草、節(jié)節(jié)草、筆筒草。是馬最喜歡吃的一種草。一節(jié)節(jié)拔出來再接上去,看上去仍然完好。
馬找馬人參時,他或坐或躺,和光同塵般愜意。感覺有塊石頭硌背,翻身撿起來,是一塊風(fēng)化石,正準備丟,被上面的紋理抓住。正是那只蟲,只不過那只極大,這只極小,只有大指頭那么大。肋骨似的胸節(jié)非常清晰,背甲上長著兩條背溝,將身段分成三個肋葉。繼續(xù)找,又找到兩塊殘片,遠不如第一塊清晰。
第二天借了把鋤頭,挖了幾十片,可惜大多模糊不清。
太陽西斜時盤腿打坐,與天地圓融,這是直意派刀法之一。帽天山似乎別有磁場,他吐納自如很快進入狀態(tài)。讓他預(yù)料不到的是,他看見了那個遙遠但無比清晰的自己。遠古時代,他是一只三葉蟲,和珊瑚、海百合、腕足動物、頭足動物等生活在一起,有時在遠洋中漂浮,有時鉆進泥沙尋找食物,有時半游泳狀態(tài)發(fā)呆。有一天海底火山爆發(fā),離爆發(fā)點很遠,但它和同伴還是被掀翻的泥沙埋在底下。他第一時間舍棄蟲體寄主,幾億年后機緣巧合才找到現(xiàn)在的人身。他的同伴沒過多久就找到新的寄主,數(shù)億年來,經(jīng)過千萬次舍棄與尋找,有的成了人,有的成了野獸,有的仍然是蟲。大多數(shù)不知去向,仿佛已去另一個時空。像他這樣直接從蟲到人者億萬分之一,實在說,不能以數(shù)字進行計算。不過可以肯定,現(xiàn)在活著的所有人,當(dāng)年被泥沙覆蓋的蟲蟲都是他們的祖先?;蛘哒f,是他們自己。那么,人和人之間、人和動物之間,不是緣分而本就是一體。意識到這一點,眼淚汩汩流出,悲欣交集。淚水把胸襟淋濕,他一點也不難過,直覺自己將脫胎換骨。
下山時月亮已經(jīng)升起,白天揮鋤流了不少汗,他拐彎去湖里游泳。馬不想拐彎,他給了它一鞭。
月光灑在湖面上,滟滟隨波千萬里。游了三丈遠,感覺有東西把自己往水下拽,既不是水草也不是魚類,是水本身要把他拉下去,湖底是有個洞,力量不小,任他怎么使勁都無法擺脫。他既吃驚又慌亂,月光不再是一種明亮,而是一張冷漠的網(wǎng)。她或許想搭把手但無能為力。他試圖改換不同泳姿來擺脫向下的引力。沒什么用。蛙泳時被拽的是雙腿,仰泳被拽的是后背。他想,看來今天非死不可。可悲的是沒人知道你是怎么死去的,為什么會死在這里。再過一會兒就看不見月亮了,當(dāng)然也看不見明天的太陽。想再看一眼帽天山,卻只能看見撫仙湖西岸那座尖溜溜的山。那是陡得螞蟻爬上去都會滑下來的山。嗆了兩口水,頭有點暈。眼里的景色和平時大不相同。果真是就要死掉,連景物的顏色也在變。終于知道,死亡是從顏色變化開始,可惜再也不能告訴任何人。體力消耗殆盡。人終將一死。不再掙扎,躺著等死。感覺即將告別的不是現(xiàn)在這副軀殼,而是幾億年前那只三葉蟲。想到如此漫長的告別,他不禁覺得可笑。不管是三葉蟲還是人,都被月亮看見了。它曾看見過那么多悲傷那么多苦難,卻沒有因為沉重而墜落。一動不動,吸力也消失。他像做賊一樣,悄悄用一只手劃水,一點點向岸邊靠近。三丈遠,平時幾個動作就可游過去。這天晚上,足足游了一頓飯時間。一直游到岸邊,手碰到水下沙子才站起來。嗯,沒有死,有種莫名其妙的竊喜。非常累,穿好衣服后躺在草地上,剛才把馬拴在一塊石頭上,似已掙脫離開。
去吧去吧。
他想。
總管批假時的白眼是對的。雷杰龍既不想得罪強勢的人,也不想看著他們胡作非為。常平倉的庫容總量等于軍需倉和義倉。關(guān)鍵的問題不是庫容,而是糧食的進出方式。軍需倉得有知府和總兵的官印公文才能放糧。義倉雖然只要知府大人官文,卻必須發(fā)生事實上的饑荒。常平倉就不同了。不同在“?!弊稚?。常平倉的作用有兩個:一是豐收時買進,歉收時賣出,以此平抑糧價,以免糧價飛漲生亂。二是春借秋還,或者秋借春還。相當(dāng)于糧食銀行,缺糧的人都可來借糧。利息是借一石還一斗,相當(dāng)于借一百斤還一百一十斤。石和斗的大小各朝不同,甚至各地不同,但利率大致如此。常平倉具有經(jīng)營性質(zhì),有利可圖,這就給管常平倉的人帶來機會,他們無不絞盡腦汁找空子,甚至把規(guī)矩放到一邊,直接伸手取利。古人早就看出這點:披著利民的外衣,實際上是與民爭利,豪強大戶與常平倉主動勾結(jié),小老百姓得不到實惠。常平倉因此自戰(zhàn)國以來,時設(shè)時廢。到了晚近也沒找到更好的辦法替代。
那位喜歡寫詩的總管故去,第二位總管規(guī)矩嚴苛,常平倉漏洞有所補救。第三任總管用人失察,常平倉守衛(wèi)漸漸被元江武館接手。他們以及心派劍術(shù)聞名,由心及劍,由劍及心,出過不少杰出弟子,在云貴川頗有影響。被派到常平倉的不是一流高手,用不著嘛。但頭腦必須靈活,在這里用筆比用劍的時候多得多。
現(xiàn)任總管是第四任,雖發(fā)現(xiàn)問題嚴重卻也束手無策。元江武館的勢力不單單是常平倉守衛(wèi),他們已深入本州各行各業(yè)。倉庫司職人員因此分成三派:元江派、以抵制元江派為己任的老倉派,以及保持中立的散戶。老倉派由世襲職員組成,不但父輩祖父輩擔(dān)任守衛(wèi)或庫管,他們自己大多在倉庫或倉庫附近長大,對倉庫感情深厚,守好倉庫如同守家。保持中立的不多,互不聯(lián)系,嚴格來說算不上一派。
雷杰龍選擇兩邊不得罪,主因是父母年事已高,家又不在本地,盡量不要惹是生非。曾有一位地位極低以校正量斗為業(yè)的校斗員,堅決反對元江派以常平倉謀私,收集他們各種罪證,正準備報官府,卻在一天深夜遭受全家滅門,收集到的證據(jù)不知去向。雷杰龍受此刺激,連是否在此成家都猶豫不決。
倉庫外有條小街,除了小飯店,還有人在那里賣豆腐賣魚賣時鮮菜蔬。雷杰龍沒買過菜,有一次下館子,看見一個賣魚姑娘,美目白頰,胸和腰雖纖細卻也掩不住豐腴。打光腳,不大不小雪白的腳板引人注目。一見之后,只要不當(dāng)班,雷杰龍就到街上守候。姑娘大多早上來,賣完魚就走,走得匆忙。冬天穿布鞋,夏天打赤腳,可見家境窘迫。他逐漸了解到,姑娘是長女,下有兄弟妹妹六個,母親長期生病,父親在陽宗河、曲江、青龍河捕魚。為什么不種地呀,種地比捕魚難嗎?如果娶她,把家安置在老家,她可愿意?或者自己從義倉辭職,去給大戶人家看家護院,或者湊錢辦個小武館??醇易o院并不比在義倉輕松,辦小武館更不容易,人們更愿意把孩子送去元江武館,而不是你這個無名小卒這里。如果娶她,可不要生那么多孩子。
去年風(fēng)調(diào)雨順,常平倉那邊大量收購糧食,今年春天不但大量借出,還以借出之名直接售賣,以為秋天一到就可將空倉填滿。初春看不出跡象,晚春來了場倒春寒,秧苗大面積受災(zāi),減產(chǎn)不可避免。如此一來,高價收購補倉,賺到手的錢勢必得拿出來。拿出來讓人心疼,于是打起別的主意。
秋收之前,知府大人必到常平倉視察,雖然是例行,卻也一絲不茍。軍需倉和義倉隨時抽查,再加明察暗訪。常規(guī)時間反倒不查。軍需倉和義倉查出問題可是重罪,本身又沒甜頭,聰明人都不喜歡來這兩個地方當(dāng)守衛(wèi),在這里當(dāng)守衛(wèi)的老實人不會動歪腦筋。這是雷杰龍能在兩派之間保持中立,沒被他們挾持的原因。
倒春寒過去沒多久,常平倉來了一位為人爽快的及心派高手,據(jù)說在本派比武中勝多負少,自己要求來常平倉當(dāng)守衛(wèi),是為了這里輕閑。無人不懷疑他是為了常平倉的油水,只是沒人說穿,包括他那一派的師兄弟。他一來就請大家吃飯,包括做掃除的雜役都請到,一共五十多人。說既然在一起當(dāng)差,就是一家人嘛,應(yīng)該有福同享有難同當(dāng)。地位低下的人大多嘴笨,感動得熱淚盈眶,有幾個當(dāng)場喝醉。幾天后又請了一次,只請各倉守衛(wèi)。為了顯示他的風(fēng)趣隨和,他拿雷杰龍偷看賣魚姑娘來取樂,“真是個嫩雀雀呀,連話都不敢和人家說。你們這些老油條也是,不興教教人家”。
雷杰龍羞得要死并感到非常吃驚,原以為沒人知道,其實盡人皆知。連他不想在這邊成家也有人知道。
這頓飯后雷杰龍盡量不出倉庫大門,也不去其他倉閑逛,以此躲開他們肆無忌憚的玩笑。他不去擋不住人家不來。那位及心派高手來找他,要和他“交個朋友”,要向他“學(xué)兩招”,如果雷杰龍對及心派劍術(shù)感興趣,這位高手表示可以教他,絕不保留。雷杰龍不擅長周旋也不喜歡周旋,憨厚地笑著,因心虛字不成句。他對不怎么了解的人都心虛,這是沒見過世面的結(jié)果。父親打小就親自教他直意派刀法,極其嚴格,不容許任何差錯,還不準他和那些游手好閑的人交往。家在一個小鎮(zhèn)上,生活悠閑,像他父親這么苛刻要求子女的只有他一家。這大概和父親的經(jīng)歷有關(guān)吧。父親從小學(xué)習(xí)直意派刀法,十八歲得中武舉,平時冷不避三九,熱不避三伏,希望有朝一日問鼎武狀元。哪知在一次對練時被打斷一根肋骨,從此提不起氣來。
前來義倉當(dāng)守衛(wèi),父親給他的忠告是“不要拉幫結(jié)伙,也不要輕易出手”。
這位新朋友感覺到雷杰龍謙虛中的冷淡,有點不高興地說:“在一起當(dāng)差是緣分,告訴你,吃獨食可不是好習(xí)慣?!?/p>
雷杰龍不知如何反駁,除了當(dāng)差那點月俸,義倉哪有什么“獨食”。不知道對方是嘲笑還是另有所指,囁嚅兩下干脆閉嘴。
這天在倉庫膳食坊用完早飯出來,隨身攜帶小掃帚和小撮箕的庫管和他并排而行,庫管突然壓低聲音說,我聽說他們想打義倉的主意。說完蹲下去將一只螞蟻掃進撮箕,然后像煞有介事地察看。雷杰龍知道他還有話說,等他把螞蟻看個夠。兩人重新并排后,那人果然補了一句:知府大人在立秋前來視察。然后分道揚鑣,去垃圾池倒螞蟻,就像一句話也沒和他說。垃圾池里谷糠常年不熄火,以便把威脅倉庫的蟲子倒進去燒掉。
這位謹慎的庫管在軍需倉做事。
雷杰龍琢磨了一夜。不敢說琢磨透,但自信八九不離十。常平倉差不多已經(jīng)被賣空,知府大人來視察肯定會露餡。他們的主意極有可能是把義倉里的糧食運過去,視察結(jié)束后再還回來。
一宿未眠,中午在值班室小睡,醒來看見床頭站著一只巨大的三葉蟲。
立秋還有十天,他立即去總管那里請私假...
……
全文見《芙蓉》2023年第2期
【作者簡介:冉正萬,貴州人。在《人民文學(xué)》《花城》《十月》《中國作家》等刊發(fā)表過長、中、短篇小說若干。出版有《銀魚來》《天眼》《紙房》《八匹馬》等長篇小說,中短篇小說集《跑著生活》《樹洞里的國王》《蒼老的指甲和宵遁的貓》《喚醒》。曾獲花城文學(xué)獎新人獎、長江文藝短篇小說雙年獎、貴州省政府文藝獎一等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