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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雨花》2023年第8期|姚輝:看大地的人
來源:《雨花》2023年第8期 | 姚輝  2023年09月04日09:04

《山風備忘錄》

晨 山偏向西側(cè)

它躲避的太陽越升越快

一只鳥想給太陽添加

更多翅膀

河并不需要

這無限傾斜的正午

一種被叫作父親的

植物開出紫花

河 留下了太陽過于

漫長的足跡

去年的山色有可能

大于父親的疼痛

去年 父親消失得太快

所有的花都將

更換顏色

這片暮色不會包括

全部風聲 一些淚水

被填入空曠

風 不只否定過

風的往昔——

弦月影響誰的年代?

風進入健忘階段

太陽很難單獨缺席于

這溢出史冊的

弧形之夜

《杜甫》

從紙質(zhì)到銅 肉身的

有效性逐漸減弱

但痛與愛卻得到了

最終確認

那不僅只是三月之痛

以春意果腹者 從比較

繁瑣的花朵上覷見

即將從大唐延續(xù)

而下的警覺

別簡單將它們

歸入到紙的警覺

而絹帛縮在較遠的

浮華中 它們

已不需要這種警覺

殿堂之影逐漸塌陷

你還想借錦江的兩尺

波光 撐住些什么?

銅被扭曲成戈矛

浴火的鷓鴣 旋舞

像一大片值得被反復

浪費的春色

銅為何放棄警覺?

從三月到九月

風煙不再堅持質(zhì)疑

從九月到這眼下的黃昏

銅 讓你隔世的眺望

再度清晰

誰左手緊按的蒼茫

蝕了邊界?

另一只顫抖的手又從

銅的銹跡里 拾回

半把超越綠色

火焰與愛的文字

《廢棄的鐵軌》

我想運回一部分鐵軌

卡在廢棄的山色中

這些鐵軌歪斜

開裂 并瘋長出草和

二月之霧

這曾咣當過的道路

此刻正迷失在

無數(shù)方向中 它

是否還能在那片陳年

鳥羽上 覷見

太陽偏暗的方向?

誰的旅途成為

鐵軌最重要的銹跡?

繡花的女子自雪霰中

歸來 她在鐵軌上

擱置過絲線般

失憶的黃昏

我又遇到了那個

用鐵軌編織傳說的人

他說無名者

已用鐵軌建起一座

灰色夢境

我想運回離你

最遠的那段鐵軌

《冰河》

凝固的浪在空中

停得久了

它們所保持的

懸置感 是否仍能與

不懈交織的時空

達成一種

紐帶式聯(lián)系?

曠野陌生 而我已

第五次踏上這

封凍之河 在那溜黑色

冰碴上 我找到了

多年以前太陽

預留的身影

我寧愿忽略那些

被風舉得更高的支流

它們扭傷自己的

沉默 就為了朝我手中

這條巨大的

冰河匯聚

一只無名鳥啄碎小塊

星形之冰 從里面

揪出兩位鱗片

凌亂的神

時間開始解凍

我想在岸邊

等那片已然錯過了

三種旅程的波瀾

《看大地的人》

異鄉(xiāng)也那么入骨

風在車窗外 在一些

陌生的地名間轉(zhuǎn)動

耳邊的碎語

包含著多種異鄉(xiāng)

偶爾有人說起泥土里

可能消失的傳說

像說大地無法

掩蓋的疤痕

看大地的人會找到

感謝的理由嗎? 也許你

也同樣被數(shù)千里

之外的一把黃土養(yǎng)活

此刻 你匆匆經(jīng)過

這黃土 卻不知

該對它說上點什么

風聲那么古老

但骨肉間上升的響動

與風聲無關(guān)

火車穿越背陰的雪色

你仍將看到那些

在每個指向遠方的

時段俯身凝望

大地的人

《暮色與魚》

的確存在著

夕照變成魚的可能性

那就該至少變出

三條以上的魚 魚若太少

暮色就會加倍易碎

就會藐視史冊扁平的

光焰 就無法將墨漬上

枯焦的潮汐 抻成

一整片戰(zhàn)栗之海

我崇敬那個擅長為

魚取名字的人

但他不該把那尾

斷尾之鯉叫作晚期丞相

好像他真命名過兩種

早期丞相

玻璃框定的水

變得渾濁 所以暮色

必須適時增厚以臻

夕光按姓氏筆畫

排列鱗片之境

而罡風對魚的集訓終于

有了效果 那條

赤紅的魚從胸腔中

掏出一柄閃電

輕輕嵌入夕照消失

多年的沉默

姚輝,1965年生,貴州仁懷人。出版詩集《蒼茫的諾言》《我與哪個時代靠得更近》(中英對照)、散文詩集《在高原上》、小說集《走過無邊的雨》等10余種,部分作品被譯成多國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