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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楊惟嵋 林森:只有往外走的人才有故鄉(xiāng) ——林森訪談錄
來源:《當代小說》 | 楊惟嵋 林森  2023年08月31日07:33

主持人語:

林森是一位擁有多種頭銜和身份的作家,他不僅是“海洋寫作”“新南方寫作”的代表人物,同時也是《天涯》雜志的主編。其早期作品多寫改革浪潮沖擊下小鎮(zhèn)眾人搖搖欲墜的生活,用一座“瑞溪鎮(zhèn)”復制出了彼時全國共有的遭際與命運,這座小鎮(zhèn)也因此成為當代文學地理中一個醒目的地標;近年來,他的小說題材愈發(fā)多樣,本土的小鎮(zhèn)、他鄉(xiāng)的城市乃至迷幻炫目的未來世界都被納入了他的文學領地,在各相迥異的背景里,不同的人物展示出了相似的困惑與徘徊。本期對話及評論由楊惟嵋主筆,主要圍繞林森的三部長篇小說展開,在虛構的世界與共同的命運之間,我們也許會發(fā)現(xiàn),林森的筆下不止有島嶼和南方。

——趙月斌

地域性:一種觀看的方式

楊惟嵋:林老師好。我非常喜歡您的短篇小說《背上竹劍去龍?zhí)痢?,小說講的是一位青春期的小男孩離家出走的故事。您小時候會幻想離開海南嗎?會產(chǎn)生“我看煩了海,以后要到一個內(nèi)陸城市去”之類的想法嗎?

林 森:小時候,在小地方待長了,總有要去世界看看的夢想。尤其少年時期,看多了香港的電影,不管是槍戰(zhàn)片還是武俠片,總會對外面的世界充滿想象,總是希望到畫面里那些不一樣的世界去看看。順便說一句,對很多70后、80后寫作的人來講,讓他們產(chǎn)生表達沖動的,或許并不是什么國外名著、國內(nèi)文學經(jīng)典,而是那些不知道什么地方盜印的、破破爛爛的港臺武俠小說。那時有著真正的閱讀沖動,再加上港臺電影、港臺音樂等流行文化,在某種程度上,塑造了他們審美和看世界的方式,也在其寫作中得到了體現(xiàn)。后來走過了不少地方,便不會再有要到別處生活的想法了。

楊惟嵋:您最長一次離開海南是什么時候?在那個遠離海南島的地方,會有很多區(qū)別于海南的地方嗎?您對這些差異能適應嗎?這次的經(jīng)歷對您的創(chuàng)作產(chǎn)生影響了嗎?

林 森:有兩次吧。一次是2007年,讀魯迅文學院第七屆青年作家班,在北京待了四個半月;另一次是2017年到2018年,讀魯院與北師大聯(lián)辦的作家研究生班,研一都在北京,除掉寒暑假,加起來有八個多月。我不太適應北方的天氣,那種干燥沒法接受,洗完衣服不擰,濕漉漉地掛起來就能干,太可怕,我習慣于海南島上的濕潤,到北京就蔫了。靜電讓每一次伸手都忐忑不安。北方節(jié)氣清晰,到了什么時間就有相應的變化,海南則四季不變,時間是凝固的,但需要海南人往外走,真正感受到變化后才能發(fā)現(xiàn)這一點。若說對創(chuàng)作的幫助,那就是通過往外走的方式往內(nèi)看,發(fā)現(xiàn)了自己生存之地的獨特——氣候是獨特的,時間感是獨特的,文化是獨特的,生活方式是獨特的……把這些寫出來,文學也是獨特的。

楊惟嵋:現(xiàn)在網(wǎng)絡上有很多關于地域的刻板印象,比如山東人喜歡考編體現(xiàn)的是保守求穩(wěn)的意識,上海人離不開咖啡象征著商業(yè)都市的小資氣息,那么如果讓您形容海南,您會選擇什么詞語呢?您認為海南人與中國其他省份的人在精神性格上存在不同嗎?

林 森:樂天。海南人極為樂天,對很多不好的事情并沒有那么在乎,樂呵呵就過去了。比如說橫掃一切的臺風,海南人早習慣了,哪年不來,海南人還會在那里念叨,并不覺得那是災難。還有,熱衷日常生活。海南人非常熱衷日常生活,愛吃愛喝愛玩,有一毛錢卻花了五毛錢,精力常常放在吃喝玩樂上。

楊惟嵋:在您的小說中,人物最遠到達的地方是三亞、海口這些海南島內(nèi)的城市,“大家都不愿出島”是出于情節(jié)安排和主題表達而進行的文學創(chuàng)作,還是您觀察到的海南島的現(xiàn)實?或者說,在某種程度上,這也是中國的現(xiàn)實?

林 森:身邊的人大多如此。在當下,流動已經(jīng)很容易,肯定有不少人會外出謀生,跑到世界盡頭的也有,但海南島和內(nèi)地畢竟隔著一條瓊州海峽,這也讓很多人的流動沒那么方便,再加上各種生活習慣不同、天氣不適應等原因,到外地生活的比例肯定比其他省份要少。其實,很多年前,海南不少人下南洋,到外國謀生,海外華僑極多,但也只是那么一兩個市縣的人,大多數(shù)市縣的人仍然是留在本地過一輩子。我并沒有專門做過統(tǒng)計,只是在寫某個具體作品時,會針對觀察到的情況做不同的處理。

楊惟嵋:米蘭·昆德拉說過一句話,“統(tǒng)一意味著所有人都無處可逃”,如今中國仍處于熱烈的市場建設和商業(yè)開發(fā)中,這個過程不可避免地會在某種程度上致人墮落致人犧牲,當然也有人因此獲得了成功,您的《暖若春風》《關關雎鳩》等小說都關注到了這種現(xiàn)實。在您看來,海南或者說是南方,與北方在這一進程中是否存在差異?如果存在差異,您認為原因何在?

林 森:1988年,海南建省,在很多政策上走在了全國前列,很多人來海南,把這里當作希望之地,但后來海南的發(fā)展反而落后于全國很多地方。當然,海南仍舊在向前發(fā)展,目前的中國特色自由貿(mào)易港的建設,也是海南的一個新征程、新探索。但作為本地人來講,生活的改變必然會帶來矛盾和沖突,比如,你提到的《暖若春風》《關關雎鳩》兩個小說里,我就試圖從一個邊緣小鎮(zhèn)的視角,審視上世紀九十年代中后期各種風氣吹入后小鎮(zhèn)的劇變和人心動蕩。尤其是《關關雎鳩》里,“瑞溪鎮(zhèn)”那個體現(xiàn)民俗和代表著民意的“軍坡節(jié)”的停辦和試圖恢復,成為時代變化的標志,在這期間,外來流行文化、賭博、少年幫派、毒品等的侵入,讓一個邊緣小鎮(zhèn)也處于動蕩之中,貌似凝滯不變的水面下波濤洶涌。我很想通過這個帶著我很多記憶與痛感的小說,表達一些我個人對于時代的思考,表達時代變化下人心的動蕩——當然,寫的時候我才二十多歲,能不能把思考寫出來,會不會眼高手低,都是問題。南方和北方當然有差異,這種差異并非經(jīng)濟上的,而是傳統(tǒng)上的,海南島的北面,畢竟有著一條瓊州海峽,別看這條海峽不寬,但確實讓海南島在保存?zhèn)鹘y(tǒng)方面,有一個較為清晰的邊界。比如說,在宗族觀念方面,北方的很多鄉(xiāng)村這方面已經(jīng)比較稀薄了,但在海南島上,一個村子里最氣派的建筑,肯定是宗祠。宗族的觀念仍在,向心力仍在,每到節(jié)假日,外出的人總要回來。也就是說,海南島在傳統(tǒng)價值觀的保存上可能反而更全面,在面臨變化的時候,那種痛感也就更足。

楊惟嵋:之所以會向您提出以上五個關于您的家鄉(xiāng)的問題,是因為在很多研究文章中,大家似乎都很喜歡點出您海南人的身份,認為地理位置、氣候因素大概率會影響您的寫作。您怎么看待這種說法呢?您是否認同“作家是具有地域性的”這種觀點?

林 森:這也是一種“觀看”的方式吧,我沒辦法改變別人怎么看。其實,從寫作的角度來講,作者是沒法選擇題材的——因為你所熟悉的,永遠從你生活的地方來。只不過,可能有些地方的地域性沒那么強,就不會被專門點出來——比如大城市,那種生活哪里都有;有些如果地域性強一些,就會被特別關注到——比如某個偏僻的山野。作家所處理的題材,當然有地域性,但作家要表達的文學精神,要跨地域,否則沒法讓別人感知,沒法讓別人同理、共情。

《書空錄》:新作品新表達

楊惟嵋:今年是疫情封控結束的第一年,您的新作《書空錄》中有不少故事將疫情時代設置成了發(fā)生背景,這些故事是您在疫情之前便已經(jīng)構想好的,還是在疫情期間的有感而發(fā)?

林 森:全是疫情中的感受,沒法提前構想。我自己是雜志編輯,有時會特別失望,在我們編稿過程中會疑惑,當面臨疫情這種改變?nèi)祟愡M程的重大事件的時候,為什么大部分作家是失語的——很少有作家去表達那里面的人心之變。既然失望,那就自己來寫吧!收錄在《書空錄》里的多個短篇,全是疫情期間所寫,先是在各刊物上發(fā)表,后來結集出版。搞首發(fā)式的時候,恰逢防控政策大變,作為作者,我感喟不已。這些短篇,篇幅都不長,可以在電光石火之間完成一種瞬間的思考,寫的時候或許并未在意,可事后來看,就顯得特別有價值——人是特別容易遺忘的,現(xiàn)在回頭看這部小說集中的一些細節(jié),都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覺了,在文學的表達之外,它無形中有了記錄特殊時刻人心的功能。

楊惟嵋:《書空錄》中有一個故事講的是關于雜志編輯,您現(xiàn)在擔任《天涯》的主編,除了可以提供新的題材,多年的編輯生涯對您的創(chuàng)作還有哪些影響?編輯和作者打量作品的角度以及標準是否存在差異?

林 森:編輯工作對作家的影響,是多方面的。如果一個以寫小說為主的作家,他當編輯也以編小說為主,那長期下去,肯定對他的視野會造成傷害,他的目光會越來越窄。幸好,《天涯》以廣泛的包容性、深刻的思想性著稱,我看到的各個門類的文章,可以在小說寫作中有所借鑒。編輯工作的影響還有:好處——可以讓你了解文學現(xiàn)場,知道別的作家都在寫什么,可以很好地回避掉重復雷同的無意義創(chuàng)作;壞處——讓你對文學的興趣不斷被消磨,產(chǎn)生厭倦感。

我這些年創(chuàng)作的量其實很少,也是跟編輯工作有關,一是工作太忙,二是我會對自己要求越來越高,想極力避免跟別人重復,想發(fā)現(xiàn)一些新的東西。我的某些作品,比如說短篇《虛構之敵》《好好做人》等,都是極新的表達。當編輯,天天編稿校對,也讓我對每一個字每一個標點極其用心謹慎,每一篇作品在投出去前,至少會改過十遍、放置半年以上,覺得可以出門見人了,才會投稿。

作為編輯,視角會更有包容性,想發(fā)現(xiàn)作品的優(yōu)點和多面性;作為作家,視角會更個人化,想發(fā)現(xiàn)作品的風格性。

楊惟嵋:《書空錄》中的九個故事都發(fā)生在現(xiàn)代都市,我們是否能夠以此判斷您未來的寫作興趣已經(jīng)從小鎮(zhèn)漁村轉移到了都市呢?您認為通過描寫小鎮(zhèn)、漁村、都市這些不同的地理位置,會折射出完全不同的問題,還是說它們殊途同歸,只是同一問題的不同方面?

林 森:我的興趣點一直沒變,但我關注的題材一直在變。我的興趣點在于“問題”,有了問題,有了問題意識之后,希望在寫作當中進行一些思考,我所關注的題材的變化,不過是我在處理不同問題時的不同選擇。我不太愿意重復自己,故而會不斷調整自己的關注對象、書寫題材,希望呈現(xiàn)一些新的思考。在不同的階段,面對不同的內(nèi)心困境,急需處理的當然也不一樣。比如說,疫情期間,人的精神困境是我所關注的,我就會去寫那期間的人和事,而不會像以前一樣,繼續(xù)寫小鎮(zhèn)少年——畢竟我也很多年不在小鎮(zhèn)上生活了,和那里當下的生活有了隔閡??墒?,當某一天,我發(fā)現(xiàn)當下的某個困惑,仍然會和小鎮(zhèn)發(fā)生對接,我仍然會以新的方式去加以展開。我對不同題材的處理,都是如此。事實上,由于當了多年編輯,我對新題材的嗅覺,是比很多作家要敏銳的。

寫作者:始終保持敏感與警惕

楊惟嵋:“新南方寫作”的概念近一年來很是熱門,您本人也參與到了這個話題的建設中,在您看來,“新南方寫作”的“新”在何處呢?您看好“新南方寫作”(包括文學創(chuàng)作和學術研究在內(nèi))的未來嗎?

林 森:“新南方寫作”的“新”,并非要另占山頭、另立大旗,并非要跟北方的寫作,跟江南的書寫有意不同,在很多年里,由于廣東、廣西、海南等地,在文學探索上并未被關注,沒有形成被器重的審美,所以要提?!靶履戏綄懽鳌钡奶岢?,是對中國文學疆域的補足,把以前沒注意到的一些新的現(xiàn)象擺出來,讓大家多看兩眼,讓新時代文學變得更加豐富。所謂文學之新,不外乎兩個,要么題材新,要么表達新——希望“新南方寫作”在題材和寫法上都有所拓展?!靶履戏綄懽鳌辈⒎且獢[擂臺,而是拓眼界、擴審美、出作品??梢钥吹?,“新南方寫作”不僅僅是一個說法,而是由許多不斷涌現(xiàn)的作品在支撐的,學術研究也在持續(xù)跟進??梢哉f,這是近年來所提出的文學概念中,最具活力和討論價值的一個。當然,這個說法能不能真正體現(xiàn)出它的價值,還需要時間的檢驗,作家們有時需要某個概念來讓自己出場,但作家們需要警惕的是,不要被這些概念所束縛。我參與過很多概念的討論,比如說“小鎮(zhèn)書寫”“新南方寫作”“新時代海洋文學”等等,但我不會也不愿被這些所套牢,我一邊在討論這些,一邊也在逃逸著它們的捆綁。你看了我的作品也不少,應該也能注意到,我寫小鎮(zhèn),寫城市,這幾年寫所謂海洋,還寫幾乎無人觸碰的“網(wǎng)絡流量”“疫情心理”“編輯生活”等題材,幾乎天天在變,就是不愿被困死。

楊惟嵋:在閱讀您的作品時,我發(fā)現(xiàn)您有時會省略城市的名字而直接代之以“省城”之類模糊的稱呼,這種對于具體地點的模糊處理是有意為之嗎?您是否希望自己的作品在保持地方經(jīng)驗的同時擁有更大的普世意義?

林 森:寫現(xiàn)實題材的作品時,我不習慣出現(xiàn)一個虛構的地名。以前有不少人寫海口,常常用濱海市等虛擬地名,看了就覺得尷尬——或許,這尷尬是我個人的過分敏感。我希望小說里的人物,面對環(huán)境時是具體可感的,如果作者都覺得尷尬,里面的人物在面對現(xiàn)實時也會產(chǎn)生動搖。有的爆款電視劇,也曾虛構出什么“漢東省”,我理解,這是特殊題材的特殊處理,避免現(xiàn)實中的壓力和糾紛。但我的小說,并不愿去虛構一個地名,主要是為了讓自己變得確信,讓人物和細節(jié)變得真實。有時如果點出地名,考慮到讀者未必會對它有所了解,便會以類似“省城”“縣城”這種模糊的叫法取代,這當然也是表達的需要。很多時候讀者未必能感受到這種微妙的變化,但作者需要極為敏感和警惕,每寫下一個字,至少是能說服自己的。

楊惟嵋:您塑造過一位遠離家鄉(xiāng)、在變壓器公司工作的“他”,聽說是以您的一位朋友為原型創(chuàng)作的,您對于生活原型和文學創(chuàng)作之間關系的看法是什么?

林 森:我的大部分作品,都有原型,當然,我有時會處理得連原型本人都看不出來。原型只是一個觸發(fā)點,作者對某個問題的思考,由此獲得生發(fā)、擴散。文學人物是需要成長的,不是現(xiàn)實里的復制;作者需要讓人物成長,而不是拷貝現(xiàn)實。

楊惟嵋:您認為故鄉(xiāng)對于作家、對于普通人的意義分別是什么?它是否有時也會成為一種束縛?您覺得我們是否有能力沖破這層束縛?

林 森:只有往外走的人,才有故鄉(xiāng)——一輩子待在老家的人,他沒有遠方,也沒有故鄉(xiāng)。對于寫作者同樣如此,你只有通過寫別處,才能發(fā)現(xiàn)故鄉(xiāng)的獨特意義。只待在一個地方,只寫一個地方,沒有與別處的對照,這樣的故鄉(xiāng)書寫沒有意義。所以,只要我們寫,就是在寫故鄉(xiāng),你想不寫都不行,你的文字自然會帶有故鄉(xiāng)的氣息,作家也沒必要糾結擺脫束縛這個事。對于文學來講,不管寫故鄉(xiāng)還是寫擺脫故鄉(xiāng),都能寫出讓人難忘的作品,關鍵是作家們需要認真對待每一部作品的完成。

楊惟嵋:許多作家都談過自己在文學上的傳承,哪一位前輩作家或者哪一種寫作風格帶給了您最多的創(chuàng)作啟發(fā)?您怎么看“文學的傳承”這件事?

林 森:大部分傳承并沒有那么清晰,一個作家之所以這樣寫而不是那樣寫,是他此前的經(jīng)歷、閱讀的總和所決定的,不是單純某個讓他醍醐灌頂?shù)娜怂鶝Q定的——當然,也不否認有些作家會對自己帶來極大的沖擊,讓寫作者為之一變。若一定要選具體的作家,那我少年時在小鎮(zhèn)租書店里看到的古龍以及很多不知誰寫的盜版武俠小說,對我影響最大。我在《天涯》工作十多年,《天涯》的前輩韓少功老師,其人、其文,都對我產(chǎn)生過影響。但各種影響混雜在一起,其成分、比例什么的,已經(jīng)搞不清楚了。

楊惟嵋:現(xiàn)在越來越多的網(wǎng)絡流行詞以及流行句式進入到大眾口語的使用中,很多人認為我們的語言被污染了,卡爾維諾說文學是拯救語言瘟疫的唯一良藥,您覺得作家是否應該對此負有“保持語言純潔性”的責任?而“語言的純潔性”是否真的存在?如果有,作家能夠做些什么呢?

林 森:網(wǎng)絡語言的流行,這事還得多角度看。事實上,從來沒有一成不變的語言——語言不是一下子全部創(chuàng)造完成、規(guī)范其意思,再拿來使用的,在使用當中它會不斷產(chǎn)生變化,不斷有新詞誕生。網(wǎng)絡流行語也是如此,新的生活必然會誕生新的詞匯,為了表達的方便,網(wǎng)友們當然會使用流行語,從而加入某種狂歡的行列。比如說,“奧力給”“YYDS”等,喊一聲,很帶勁,對于普通網(wǎng)友,也就是順口一喊,不要上綱上線,但是這些詞如果要引入到文學創(chuàng)作中來,作家們當然要謹慎一些。因為從小的地方講,這些詞很容易過時,語境產(chǎn)生變化之后,它們會被淘汰得很快;從大的方面講,這些網(wǎng)絡流行語的使用,是作家們思維懶惰的表現(xiàn),他們沒能力概括現(xiàn)實,只能被這些詞語所帶偏。作家們在文學創(chuàng)作中,如果要使用網(wǎng)絡流行語,需要辨別出那些真正有生命力的詞匯,事實上,網(wǎng)絡流行語里有很多已經(jīng)“經(jīng)典化”,不會一時流行,不會很快被淘汰,比如:退群、佛系、懟、油膩、996、內(nèi)卷、后浪……這些詞有著強大的概括能力,其影響已經(jīng)超出網(wǎng)絡,為大眾所熟悉,也就更具有生命力一些。作家們在保持語言純潔性的同時,也需要辨別出那些有活力的詞匯,從而激發(fā)語言的活力。當然,那些亂用、濫用、故作幽默的尬聊,誰看了都討厭。